隱隱約約聽到人羣中傳來“失節”、“沉塘”之類的關鍵詞,林與歡知道這下得糟,她怕是又要出名了。
亭陽公主短短几句話便將她暴露於大庭廣衆之下,還都是溢美之詞,要知道能到馮府做客的,都是拔尖的人精,私底下誰服氣誰?亭陽公主這種夸人的手法,可不是存心要給她拉仇恨!
“多謝公主擡愛,”林與歡只能自黑以謝罪,“小女鄙薄,託寶穎的福才得見皇后娘娘鳳顏,雖只驚鴻一瞥,可娘娘教訓小女的話卻終身不敢忘,如今小女母親已請人重新教導規矩,小女再不敢粗枝大葉,冒犯貴人,想必娘娘是將小女當日之唐突當作笑話說予了公主聽,真讓您見笑。”
衆人總算找回心理平衡,原來這位是被皇后罵了,隨即林與歡便感受出來,落到她身上的的目光已慢慢從鄙夷變成了同情,一個在皇后面前丟了臉面的丫頭,再加上她一身那洗不掉的污點,大家表示,說起來也蠻可憐的。
林與歡的回答出乎亭陽公主意料,她打量了林與歡幾眼後,便沒再繼續捧殺。
一旁的雲陽公主卻很不服,也不管林與歡說的是真是假,瞎起鬨道:“林姐姐這麼能幹,母后爲何要罵她呢!”轉而又安慰林與歡,“我覺着你規矩挺好的,林姐姐,過幾日花朝節,今年由我主理,你進宮來幫我,就讓她們見識一下你的本事。”
林與歡頓時噎住了,自己正想和李家人摘乾淨,怎麼越摘倒粘得越緊,這雲陽公主平日瞧着也不笨,怎麼緊要時候,就暴露出“豬隊友”的屬性,莫非,是雙面間諜?
“是啊,林姑娘如今這言行舉止,全是一派大家閨秀風範,必是習規有成,今年花朝節恰逢雲陽及笄,母后也要回宮慶祝,林姑娘若能讓母后對你改觀,她老人家最是熱心,少不得會爲你配個好夫婿。”
“……”林與歡一口老血就要噴出來了,這還有完沒完!眼一晃間,林與歡彷彿看到李仲楊穿了件女人衣掌,洋洋得意地站在自己面前,憋着壞招在作弄自己。
好在有媽的孩子是塊寶,林母終於回來,要親身上陣了。
只見她笑着向兩位公主見過禮,道:“難得公主們瞧得上小女,只她是個沒福份的,花朝節正逢妾身父親壽誕,這孩子還沒見過她外公,早鬧着要與妾身一同回鄉,百事孝爲先,雖是進宮機會難得,妾身也只能謝過公主美意。”
“是嗎?”亭陽公主臉色有些不好看了,雖沒再勉強,語氣也明顯少了熱情,“既然林夫人這麼說,也只能隨意了。”
趁着衆人擁上來同公主們套近乎,母女倆忙退到大廳外一處僻靜地,躲開人羣,林與歡一頭汗才放心地飈出來,“娘呀,我這到底得罪了誰,一個兩個想把我往坑裡扔。”
“沒事,有娘在,總不能叫人再欺負你。”林母忙用帕子給林與歡擦汗。
“外公真是花朝節過壽?”林與歡好奇還有那麼巧的事。
“隨便扯個謊罷了,她總不能派人跑平城去打聽吧!”林母大言不慚地道。
林與歡十分驚訝,“娘,這不好吧,要不咱們就去瞧瞧外公他老人家?”
“這……”林母面露羞赧,“我怕那老頭兒不肯見我。”
“不肯見,咱再回來唄,”林與歡慫恿林母,“誰會跟兒女置一輩子氣,真不濟,就讓馮舅舅幫咱寫封信求求情。”
“這個……”林母顯然動了心,“也好!”
母女倆正自嘀咕,馮府的管家婆子笑着找了過來,“林夫人,我們老夫人和夫人讓老奴來看看,不知林姑娘可好些?”
林母這纔想起,剛纔藉口林與歡頭暈,欲要帶她先回家去,已和馮老太太告了辭,適才一打岔,她竟忘了這茬,如今人家尋來了,自然也瞧出林與歡活蹦亂跳,林母算是自打老臉,只能呵呵了。
管家婆子精明,瞧出林母方纔不過託辭,自不會給人難看,只委婉地勸道:“老夫人的意思,真不行就讓姑娘到她屋裡躺一會,順便也沾沾福氣,都是自家親戚,不必拘禮,我們夫人還想跟夫人您敘敘舊呢!”
“這位嫂子,麻煩你和老夫人說一下,如今小女好多了,今日難得這麼熱鬧,便是小女真要再暈,也得等散了席不是?”林與歡笑着上前圓場。
那管家婆子給逗樂了,“那就好,林夫人、林小姐,眼看便開席了,不如讓老奴引二位進去吧?”
林母被解了圍,又見女兒此時神情坦然,便也不再急着走,況且男女不同席,也未必那麼巧就碰上,實不該顧此失彼,敗了馮家老伯母的興致。
於是管家婆子帶路,林氏母女細步跟在後頭,當拐過一道花園遊廊,一陣絲竹之音傳到林與歡耳裡,她覺得煞是好聽,正好奇地循聲找尋絲竹來處,前面的管家婆子卻停下步子。
林與歡轉頭一瞧,原來馮侯正陪着兩位貴客走過來。
馮侯見到她們母女,便關心地問,“師妹,剛纔聽說阿歡不舒服,現在可好些?”
“這小丫頭自來毛病就多,倒勞師兄擔心了,”林母笑笑,“現在已無大礙,我們這會子正要入席。”說着,林母攜女兒對晉王和趙王各福了福身,便準備走開。
趙王側身讓了一下,招呼道,“大夫人,若阿歡不適,切不要硬撐。”
“多謝王爺!”林母對趙王向來印象不錯,說話口吻自然也隨意,“這孩子貓一會狗一會,瓷實着呢!”
一旁的林與歡低着頭一聲不吭,卻分明感受到頭上有一道目光直射過來,似乎且等着要燒死她。
“那便好,”趙王趕緊朝又旁邊閃了閃,“大夫人好走!”
林母拉着林與歡從三個人中間穿過,不知是不是緊張,林與歡竟同某人擦肩撞了一下,頓時心怦怦跳得厲害,那種觸感揮之不去,折騰得林與歡回到別院,便整整失眠了一夜。
張機因爲要來明月樓做大掌櫃,便從手下提拔了個能幹機靈的小二,讓他管着福海酒樓,而張機則每隔幾個月回沅水城盤次賬,這幾日張機又出門,自然由林與歡坐鎮明月樓。
好在連日來生意興隆、風平浪靜,林與歡倒鬆快得很,偶爾還能偷偷懶,在賬房裡眯上一會。
韓寶穎和雲陽公主過來的時候,林與歡正做着白日夢,這一回難得某人沒出現,倒是馬蕪拿着一根釵子緊跟在後頭追她,逼得林與歡亂跑一氣,眼見着就要從樓梯滾下來了。
待驚得一睜眼,正瞧見頭頂上,韓寶穎和雲陽公主兩個頭碰頭瞪着她,把林與歡嚇得差點蹦起來。
“你們兩個怎麼又來了?”林與歡驚魂未定地道。
“林姐姐這話好沒意思,什麼叫‘又’啊?”韓寶穎不滿地道。
“今日我可是藉着去瞧亭陽的名義才跑出來,特特爲找林姐姐你,”雲陽公主也滿腹委屈,“沒想到居然還不招人待見!”
林與歡打了個呵欠,“好吧,姑奶奶們,算我錯了!不過,今日我可沒空陪你們,大掌櫃不在,我得在明月樓看家。”
“剛纔小二說過了,我們兩個商議好,就在這陪你,”韓寶穎翻身坐到桌前,賓至如歸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林姐姐,我手裡有些銀子,要不跟着你做做生意,也好攢些嫁妝錢?”
林與歡啼笑皆非,“你小丫頭片子還要做生意?真以爲買賣都是穩賺不賠啊,到時錢虧了,你還不得跟我着急上吊!”
“可是寶庭哥哥同我們講,只要把錢交給你,咱們躺着都能發財。”雲陽公主一眨眼便出賣了韓寶庭。
“又是韓寶庭那狗頭軍師,”林與歡冷笑道:“我說呢,大白天的裝神弄鬼,你們兩個從實招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韓寶穎知道瞞不住,只好老老實實地走到林與歡面前,“我哥哥最近手頭緊得很,從我這拿了不少銀子,還有云陽和她姐姐也給了,可仍舊差一大截,哥哥跟我們感嘆,說女人裡有錢的,就屬林姐姐你了。”
見林與歡沒搭腔,韓寶穎又來了個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們不是找你借,只不過想跟你後頭學學,怎麼讓錢生錢。”
林與歡一聽就明白,那人又開始鬧窮,說不定還是給七千兩逼的,只是堂堂王爺敗在銀子手下,說起來還真是可笑。
“學做生意這事免談,你們都是貴女,別平白沾了銅臭惹人閒話,”林與歡中肯地分析道:“寶穎呢,想來韓家給的嫁妝豐厚,那些莊子、店鋪自會生錢,以後貼補夫家也是夠的;雲陽那邊,呵呵,我可不能妄議皇家。”
望着兩雙小鹿一樣的眼睛還直勾勾盯着自己,林與歡只能嘆口氣,“你們瞧着我有錢,其實銀子都扔到買賣裡去了,如今也拿不出什麼現錢。”
“難怪寶庭哥哥說,皇兄腦子不清楚,白白丟了個會下金蛋的母雞。”雲陽公主童言無忌,竟將哥哥們私下議論的話都講了出來。
林與歡聽到這比喻,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就是啊,王爺也不知怎麼想的,爲了那麼個‘一棍子打不出屁’的女人,竟辜負了林姐姐。”韓寶穎也嘟囔道。
“噗嗤”一聲,林與歡笑道:“什麼一棍子打不出個屁呀,你這大小姐何時學起了粗話?”
韓寶穎趕忙辯解,“這話是皇后娘娘親口說的,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