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王大夫似乎被嚇着了,林與歡忙過來安撫他,“您老別介意,我們王爺就好這麼一驚一乍,”停頓了一會,她接着道:“咱們都彆着急,就讓馬姑娘在這兒先住着,得了空,您再問問她自己是怎麼個想法?”
“便聽林姑娘的。”王大夫此時一頭霧水,不知自己到底哪句話說錯,竟然惹得王爺這般生氣。
林與歡這些日子老琢磨一件事,今天王大夫正好在,便趁機和他提了提,“王大夫,說來我有意在靖遠開個藥鋪,不知您願不願意入個乾股,這樣於我,能有位技藝高超的大夫坐堂;對您還有那姐倆,多少也有個幫襯,尤其小針兒還那麼小,可不能讓她吃苦了。”
“這怎麼使得!”王大夫脫口婉拒道:“林姑娘好意,在下心領了,您收留馬英已讓我們感激不盡,怎能再麻煩您?”
“王大夫不必客氣,我是生意人,開藥鋪也是爲了賺錢,咱們不過互相照應,要不您老回去再思量思量?”林與歡笑着勸他。
等屋裡再沒了其他人,林與歡終於撐不住,呆坐在桌前愣了老半天,腦子裡盤桓着李仲楊這幾日種種異常,只覺一口悶氣堵在嗓子眼,竟怎樣也發不出來。
櫻兒將一杯茶送到她面前時,林與歡方纔醒悟過來,望着櫻兒擔憂的眼神,知道她是看出了些什麼,便故意混淆視聽,“你這丫頭,這是什麼表情?莫不是嫌小姐給的工錢少?”
“小姐,別以爲我傻,您瞧着就一副不開心的模樣?”櫻兒一針見血地揭穿她。
“你不覺得我這叫有氣質?”林與歡摸摸自己的臉,“小姐從今日起轉型,要走淑女路線,誰都不許攔着我!”
櫻兒勉強捧場笑了笑,“那淑女小姐,您今日得不得空,咱們可好久沒去四海了。”
“說得沒錯,”林與歡起身抻了抻衣裳,“走吧,這年頭,只有銀子最靠得住。”話畢,朝先出了屋門。
見到東家過來視察,何爲很是興奮,迫不及待地報上個好消息,說是趙王剛纔派人過來,要僱四海鏢局的人馬,協助押運馬家贓物回京。
“哎喲喂,這可在大生意上門,”林與歡一時喜不自勝,“等這一趟鏢走得了,咱四海可就算跟官府掛上了號,以後再有這等好事,自然會先想到咱們。”
“小姐,這回趙王幫了咱們大忙,您別忘了好好謝謝人家。”櫻兒提醒道。
“好歹他也是我妹夫,照顧大姨子的買賣也是應當。”林與歡不免得意便猖狂。
等盤完賬,瞧着天色已晚,櫻兒見林與歡似乎還不想走的意思,便道:“小姐,該回家了。”
“啊?哦。”林與歡似乎意猶未盡,“不急,讓何爲過來,我和他還要聊聊四海的業務。”
何爲倒是很快過來,等就業務方面話題,該談的都談完了,林與歡便開始拉着人扯家常,從北沙洲的風土人情,一直講到沅水城風景名勝,再說到何爲他們走鏢路上的所見所聞,直到天色將暗,林與歡依舊勁頭十足,不肯罷休。
旁邊的櫻兒明白出,她這是心情不好不想回塔子街,便也不再催,只對着何爲使眼色,讓他繼續有一句沒一句地陪着林與歡閒話。
不過,這樣濃厚的談話氣氛,卻被個不請自來的攪和了。
李仲楊進到房裡,見沒人注意到自己的出現,便低頭咳了一聲。
“王爺怎麼光臨小店了?”林與歡先愣了一下,便起身笑着招呼。
“來接你回去。”李仲楊伸出一隻手。
林與歡似乎猶豫了很久,直到屋裡氣氛開始變得有些微妙,她才上前拉住李仲楊。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林與歡回身對何爲道:“沒想到都這時辰了,何爲,以後有機會,我跟着你們一起去走鏢,瞧着你們自由自在,了無牽掛,可不羨慕死人!”
李仲楊牽着她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拉起林與歡便出了四海的大門。
門外,鄭全帶着幾個侍衛正等在那兒,李仲楊對他道:“你們先回去,我還有事要辦。”
很快有人牽過一匹馬來,李仲楊先將林與歡扶上馬,然後一踩蹬跟着坐了上去,喝了一聲“駕!”馬兒便跑了起來,兩人很快消失人衆人視線中。
不知過了多久,李仲楊的馬在一條小河邊停了下來。
被扶到地上站穩後,林與歡揉着老腰,笑道:“王爺真是好興致,黑燈瞎火地跑來這兒做什麼?”
“阿歡,這幾天不開心?”李仲楊問得直截了當。
“喲,瞧出來啦!家裡多了個女人,我自然得防着你被人奪走。”林與歡半開玩笑道。
“不會有人奪走我,”李仲楊將林與歡摟在懷裡,親了親她的額頭,“可是馬英很可憐,她……爲了我背叛馬家,還有,若不是她擋那一刀,我或許已然沒命了。”
“說的也是啊!”林與歡應和一下,然後提出一個很實際的問題,“不知王爺打算如何安置她?”
李仲楊搖了搖頭:“我還沒有想好,只是覺得心裡虧欠。”
“是嗎?很好啊!”林與歡一時無語。
“阿歡,暫且就讓她住這兒,不要趕她走!”李仲楊語氣中竟帶了一絲懇求。
“李仲楊,你此話何意?別跟我拐彎抹角,誰趕她了?!”林與歡只覺得心頭一涼,猛然掙脫出對方的懷抱,語氣冰冷地質問道。
“我知道你不會趕她,”李仲楊囁嚅半天,“馬英如今無家可歸,我不能不管。”
“管不管是你的事,何必非得拉扯上我,”林與歡譏笑道:“李仲楊,請問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老孃要爲了你那什麼‘虧欠’,幫着你養女人?”說完,林與歡掉頭就走。
李仲楊急得拉住她的胳膊,道:“不要說氣話,我知道你不是鐵石心腸,否則沅水城就不會有那麼多人追隨你。”
林與歡猛地轉過頭,臉上竟已滿是淚水,“你要做好人是你的事,與我無關,行了,我不想和你再說了。”
“阿歡,”李仲楊被嚇住了,一把將林與歡緊緊摟住道:“我錯了,我方纔說錯了,不要生氣,如果你真不喜歡,我明日便送她到別處去。”
“李仲楊,在你眼裡,我就這麼容不下人?”林與歡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好!你想走便走,塔子街是我家,帶着你的馬姑娘快點離開,別讓我再瞧見你們。”
“我不走!”李仲楊不管林與歡的掙扎,反而使勁將人掐得更緊,“不許趕我!我一輩子跟定你了,你要敢始亂終棄,我,我到衙門告你去,然後就賴在你家門討飯,我丟死你的人!”
這句話簡直是神來之筆,林與歡腦中突然浮現李仲楊破衣爛衫在自家門跪地乞討的情景,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毛病!你告去,老孃有的就是錢,多給衙門塞點,反告你的誣告陷害。”
見把人逗笑了,李仲楊不由得鬆了口氣,伸出手擦了擦她臉上殘留的淚痕,道:“不管怎麼,阿歡都是我的女人,咱們一輩子得在一起,死了都要埋一塊。”
“行啊!什麼時候把我乾爹那招學會了?”林與歡“誇讚”道。
“我還有好多招,比你那爹可厲害多了。”李仲楊大笑起來,然後也不打聲招呼,一把將林與歡扛在肩上,道:“對付阿歡,爺的本事可是用都用不完的。”說罷便飛快地狂奔起來。
一瞬間,空曠的河道邊響起男人的大笑和女人驚恐的怒吼。
瞧見多日不見的笑顏終於回到林與歡臉上,櫻兒算是放下了心,給林與歡梳着頭時,口中不停地念叨,“昨晚您和王爺上了馬,我都快給嚇死了,就怕你們倆吵起來,要不是鄭全攔着,我就跟上去了。”
“沒事,小姐什麼時候吃過虧?”林與歡大言不慚地道。
“您這小半輩子吃的虧還少?”櫻兒冷笑一聲。
“好吧,就當吃虧是福,小姐我是有福之人。”
“小姐,昨兒個您和王爺都說了什麼?瞧您二位回來時嘴都咧得閉不上。”櫻兒打趣地問。
“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討論一下該準備你和鄭全的婚事了。”林與歡從鏡子裡看着櫻兒,“我向李仲楊討聘禮呢!”
“呸!”櫻兒啐了一口,紅着臉出門端水去了。
等再進來,櫻兒已恢復了神色,笑道:“王大夫和小針兒來了。”
林與歡瞧了瞧鏡中的自己,“我昨兒個和王大夫提了在靖遠開藥鋪的事,待會你請他過來,我問問他到底想得如何了。”
“嗯,”櫻兒答道:“原來在說這些啊,昨兒個你們說話的當口,我瞧見馬姑娘帶着小針兒在您屋外站了老半天,馬英的臉板得死緊,我還以爲你們在說她的事兒呢。”
“你是說,馬英聽見我和她師傅說話了?”林與歡不由心中一動。
“嗯,鄭全告訴我,後來天沒黑王爺便回來了,在馬英屋裡坐了會,出來後很不高興的樣子,一個勁地問您在哪兒,接着便來了四海。”
這話不知哪裡有趣,林與歡先時還靜靜地聽,然後就出人意料地大笑起來。
櫻兒去請來了王大夫,林與歡便問他對開藥鋪的事想得如何,王大夫甚不過意地給出了答案,“多謝林姑娘的好意,馬英說了,您也不易,我們再怎麼苦,也不能拖累您,在下覺得她說得也對。”
“您單靠行醫爲生,能養得好這倆姑娘?”林與歡問道。
“我們商量過了,真不行,她倆個同我一道回鄉下去。”
見人家堅辭不受,林與歡也不再勉強,只是瞧着王大夫有些佝僂的背影,不由得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