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73章

她道:“大梁氣數盡了,你節哀吧。”

鳳千陵:“……”

他的哭聲戛然而止,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言久的鼻子臭罵道:“你身上流着鳳氏的血,你眼睜睜地看着鳳氏的江山落入敵手,你對得起鳳氏的列祖列宗嗎?將來你死了,你有何顏面面對鳳氏的先祖?鳳九言,你有何顏面?”

言久目光一沉,掄起手就一巴掌打在鳳千陵的臉上,罵道:“鳳氏的列祖列宗若真的在天有靈,就不會讓鳳名城那個狗東西坐上皇位,你問我有何顏面,這話你該去問你的狗爹,把大梁的江山搞成那副鬼樣子,沒顏面的是他,不是我!”

第一次見言久扇人耳光的穆若依滿眼的愛心泡泡,沒想到他們家言久不教訓人則已,一教訓起來就如此地驚人,那扇人巴掌的動作,那厲聲質問的語氣,簡直……

太帥了!

程寧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目測這裡的人沒一個是他惹得起的,坐在旁邊安靜看戲。

鳳千陵整個兒被打懵了,眼淚又刷刷地掉下來,被他一把抹去,他看着桌面上的包子饅頭和稀粥,肚子還沒被填飽,卻已經毫無胃口了。

言久聽到他的哭聲就覺得心煩,她站起身來,腳步一掠就鬼影似的消失不見了,穆若依還要去追,卻被程寧叫住:“穆師姐,你追不上阿久師兄的。”

穆若依回頭,叉腰,對程寧鄭重道:“言久她是個女的。”

程寧:“……?”

言久出門遇見十三娘,她就坐在屋檐下曬太陽,手裡捧着一本書,看起來格外悠閒自在,好像昨日裡與梁孟德刀劍相向的人並非是她。

言久不懂情愛,不知道情愛的刻骨銘心,但是她想,梁孟德能在功成名就之後仍舊對十三娘念念不忘,想來定然是對十三娘有深重的情誼的,只是這情誼沒有權利地位來得重要罷了,而十三娘在緊要關頭饒了他一命,這情也絕非淺水般清澈見底的。

“你是不是在怪我放了梁孟德?”十三娘微微擡頭,問言久。

言久逆着陽光望向十三娘,陽光有些刺眼,她的丹鳳眼眯成了一條縫,她道:“我怪您幹什麼?沒您我連湖陽城都出不來,放不放梁孟德那是您和梁孟德的私人恩怨,我無權干涉,更沒有資格責怪,您不必多心。”

十三娘淡淡地笑,言久素來話不多,但言出必行,從不撒謊,她道:“你下山後經歷那麼多事,果然是有長進了。”

言久隨意選了個地方坐下來,苦笑:“代價都付了,不長進不行的。”

十三孃的笑容就凝在了嘴角。

言久偏頭道:“十三堂主,您能不能告訴我,我被沈慕白帶走後,蜀山發生了什麼事情?師父他老人家爲何要把掌門之位傳給謝嶼?”

“你師父的心思,有幾個能猜得到?”十三娘漫不經心地將書翻到下一頁,繼續看起來,一邊看一邊與言久閒聊,“不過你師父挑人的目光自是不會錯的,你走後,掌門中毒去世,蜀山上下人心惶惶,皆是六神無主,都以爲蜀山要完,謝嶼這個新任掌門幾乎挑起了蜀山所有的擔子,一道道命令下達下去,整改、佈防、肅清……有條不紊,若沒有他,蜀山現在指不定混亂成什麼鬼樣子呢,謝嶼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那也是因爲有你們三位堂主在幫他,就算沒有謝嶼,還有你們三位堂主,蜀山就算要亂,也亂不到哪裡去的。”言久道。

十三娘失笑:“阿久,蜀山位於兩國交界,卻誰也不靠,家大業大,不是誰都可以勝任的,我與另外兩位堂主都只是空有一身功夫,是沒那個頭腦管理偌大的蜀山的。你師父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纔不得已將掌門之位傳給謝嶼。”

她見言久心思沉重,笑問道:“你是不是不希望謝嶼當我們蜀山的掌門?”

言久搖頭:“我只是奇怪,所以問一問,他能在我師父走後將蜀山打理得井井有條,沒有讓蜀山亂得不可開交,我很感激他。”

十三娘臉上出現幾分笑意:“其實你師父本是想將掌門之位傳給你的。”

“啊?”言久好似聽到了什麼笑話般,一臉的不可置信,“師父他老人家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莫不是糊塗了?”

“他有這樣的打算,自然是因爲他相信你的能力。”十三娘道。

言久:“……幸好我被沈慕白給帶走了,否則蜀山應該已經毀在我手裡了,我自己的斤兩我是清楚的,我沒那能力,也沒那精力。”

最後一句是真心話,當蜀山掌門哪兒是那麼好玩兒的?每天一睜眼就有數不盡的事情等着處理,一整日下來,練劍的時間都沒有了,她纔不想當什麼掌門。

“謝嶼腦袋好使,武功沒有,他當掌門最好不過的。”言久補充道。

“可惜呀,他並不想當,若非我們三位堂主都積極配合他,他早就交出掌門印一走了之了,”十三孃的指腹輕輕磨蹭着手裡的書,“大楚七殿下,他根本沒有什麼野心,你有沒有想過,他爲什麼沒有一走了之?”

言久想了想道:“謝嶼重情義,師父臨危授命,他怎麼會辜負?”

十三娘揚眉:“僅此而已?”

“不然呢?”言久反問道。

十三娘低頭,兀自笑了笑。

有蜀山的弟子從外面進來,送了封信到言久的手上,言久拆開一看,起身朝十三娘拱了拱手:“弟子要去一趟湖陽。”

十三娘擺擺手:“去吧,這裡的人,我會幫你好生看着的。”

言久道:“多謝十三堂主。”

湖陽的將軍府如今被大楚的夜梟給佔了,作爲暫時處理軍務的地方,謝嶼在將軍府的大院裡走來走去,一步來,一步往,表情十分鬧心。

現下整個將軍府都被夜梟的下屬給裡三圈外三圈地圍了起來,近乎圍得是水泄不通,謝嶼想要出去,簡直比登天還難,就算他輕功了得,插了翅膀也是難飛。

夜梟連夜處理完緊急軍務,終於有空來見謝嶼,渾身殺伐氣息厚重的將軍在見到謝嶼的時候整個人身上的凌冽之氣驀地一收,竟還稍微露出一點和顏悅色來。

然而,謝嶼不同,謝嶼見到他就來氣。

“我跟你說了我還有事,有事,你聽不懂是不是?你趕緊讓那些人給我滾開,否則我摘了你的腦袋!”謝嶼氣勢洶洶。

夜梟朝謝嶼一拱手,剛硬的身板微微彎了點弧度,道:“殿下恕罪,實在是殿下您太喜歡不辭而別了,這回若是您再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屬下就真的沒辦法跟皇上交代了。”

謝嶼漠漠道:“那是你的事。”

夜梟輕輕地頂回去:“所以若是殿下不能自己從這裡飛出去,也是殿下您自己的事,屬下也是沒有辦法,當日屬下還在兗州,收到殿下攻打湖陽的指示,屬下心中有一萬個忐忑,屬下當時就想,若是殿下就在屬下身邊就好了,屬下便用不着忐忑不安,生怕殿下有個好歹,又怕攻打湖陽的計策有什麼意外,還好一切都在按殿下的計策走,否則若是殿下真有個好歹,屬下只能提頭去見皇上了,屬下被殿下這麼一嚇,實在害怕,不敢再輕易放殿下離開了。”

謝嶼聽了他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頭圍都繃大了幾圈。

言久他們還在兗州等他呢,他還有好多話要跟言久說,那姑娘看起來不急不躁的,有時候甚至格外缺心少肺,但是她一旦認真起來,心眼兒不會比任何人少。

夜梟似乎早看出謝嶼在着急什麼,他道:“殿下可是在想那個姑娘?”

謝嶼瞪他一眼。

夜梟也不怕他,笑道:“屬下已經派人去請那個姑娘了,想來殿下很快就能見到她了。”

夜涼如水,言久駕着駿馬在湖陽城的將軍府落馬,有機靈的士兵上前牽了馬繮,有人進去通傳,很快夜梟就出現在將軍府的大門口,他朝言久微微一拱手,笑道:“當日兗州將軍府一別,未請姑娘進屋喝茶,還望姑娘勿怪。”

言久回禮道:“是在下失禮在先,將軍嚴重了。”

夜梟一擡手:“殿下已經等候姑娘多時,姑娘裡面請。”

言久隨夜梟走進將軍府,沿着迴廊一路往後走,便到了謝嶼如今住的地方,那傢伙此刻就坐在八角涼亭裡,涼亭上擺滿了各種珍饈美味,聽到腳步聲,他擡頭朝言久一笑,快步迎上去,拉住言久的手臂就將言久帶到涼亭裡的石凳上坐下。

夜梟識相地退了下去,言久不聲不響地看着謝嶼親手爲她盛了小半碗燕窩粥放到她的面前,滿面笑容地說:“剛出鍋的,快嚐嚐。”

言久懶得掃他臉面,就着小碗慢慢地吃起來。

四處燈光昏黃,她低頭喝粥的樣子嫺靜文雅,活脫脫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若是換回女裝的話,便是月下佳人美,擡眸傾人城。

謝嶼看得心頭髮癢,很想伸手撓一撓她發頂柔軟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