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54章

言久收斂心神,坐在石階上一動不動。

不過片刻,那滿頭金釵銀釵玉釵的皇后娘娘便在一衆宮女和太監的擁促下走了進來,與她相比,只簡單地將馬尾高高豎起的言久簡直稱得上是素面朝天。

她大爺似的坐在原地不挪窩,只睜着一雙丹鳳眼瞅着皇后,皇后見識了她的烈性,也沒曾想讓她給自己行禮,有機靈的宮女趕忙進屋去端了一把木椅出來。

皇后娘娘就着那把木椅坐下。

誰知就在同時,言久指尖忽然探出一顆石子,石子直飛木椅上,皇后娘娘正巧一屁股坐下去,剛好坐在那顆石子上,疼得皇后娘娘針扎似的猝然站了起來。

擡木椅的兩個宮女見狀,嚇得冷汗直流,一個當即跪了下去,一個趕忙上前撿開石子後也連忙跪了下去,求饒道:“皇后娘娘饒命。”

倆宮女的額頭磕得一片青紫,轉眼就見了血。

皇后娘娘冷聲道:“拖下去,打死!”

此言一出,立刻有身強力壯的嬤嬤上前欲要將兩個宮女拖走,而此時,一直坐着未動的言久卻忽然開口道:“大狗也要看主人吧,皇后娘娘,這兩個可是我的宮女。”

皇后娘娘輕輕地一揚手,衝上前來準備拖人的兩個嬤嬤頓時停住了腳步,反身折了回去。

皇后娘娘重新坐到木椅上:“整個後宮都歸本宮管,本宮想要誰死,誰就得死,不過公主乃是先帝之女,面子大,本宮今日看在你的面上,就饒了她們的小命。”

“娘娘想讓誰死誰就死?”言久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般,脣角露出譏諷的笑來,“聽說娘娘和貴妃鬥得如火如荼,你死我活,怎麼娘娘沒找機會弄死她?”

皇后一哽,硬生生被言久給強行塞住了嘴巴。

然而,還不待她接話,言久便又說到:“你們都下去吧,皇后娘娘帶了這麼多宮女過來,難不成還能沒人伺候她?”

平日裡伺候言久的宮女們見皇后娘娘默不作聲,皆紛紛退了下去。

她們一走,院子裡的人頓時少了一半,言久頓覺空氣都變得清新了起來,她手裡拿着樹枝,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地上畫圈圈,慢聲慢氣道:“娘娘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可沒那麼多耐心在這裡陪你解悶。”

她出言不遜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皇后這“大度”的脾性大概跟嘉元帝是如出一撤,聞言絲毫不見生氣的跡象,在旁人看來,這對帝后對長樂公主簡直寬容得不能更寬容了。

皇后娘娘一擡手,身邊伺候的嬤嬤便道:“你們都下去。”

轉眼皇后娘娘身邊那些個宮女和太監皆退到了院子外面,身邊獨留下兩個心腹嬤嬤,一左一右地站在皇后娘娘身側。

言久道:“看來娘娘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皇后娘娘露出笑來,目光溫和地望着言久:“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分明是可以成爲朋友的,公主殿下。”

言久在她老巫婆似的笑容下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不自禁地戳了戳自己的手臂,說道:“什麼?你想弄死鳳名城?那可是你丈夫,你莫不是瘋了?”

皇后娘娘身邊的嬤嬤厲聲呵斥道:“公主殿下胡說八道什麼!”

言久忽而一笑:“原來不是鳳名城啊,我還以爲娘娘你在後宮待得久了,被宮裡那些腌臢事弄壞了腦子,想要殺了自己的丈夫然後扶持自己的兒子做皇帝呢。”

皇后娘娘眼中閃過厲色。

那嬤嬤又道:“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公主殿下慎言。”

言久無辜地眨眨眼。

皇后娘娘笑道:“本宮還沒瘋呢,就算本宮真的瘋了,本宮也不會殺自己的丈夫,公主殿下突然想給我本宮戴這麼一頂大帽子,本宮可不敢接。”

言久嗤笑:“我倒是不知道,這世上還有皇后娘娘不敢爲之事,大家都是聰明人,皇后娘娘有屁快放吧,放完了早點滾。”

皇后也不生氣,相比自己今日的地位而言,她實在沒有必要跟一個淪爲階下囚的公主生氣,更何況她今日的地位還是建立在對方家破人亡的基礎之上的。

“據本宮瞭解,沈大人似乎經常來公主府看你,這點還是皇上允准了的。”皇后娘娘慢條斯理地說道,“沒想到沈大人竟如此顧念舊情。”

言久:“跟你有什麼關係?”

“沈大人前腳殺了公主的師父,鬧得蜀山雞犬不寧,無數蜀山弟子殞命,他帶着這份戰績回到汴京,向皇上邀功,皇上大喜,正巧兵部侍郎犯了罪,被下了大獄,皇上就讓他頂上兵部侍郎的缺,這可是正二品的大員,皇上說給就給,全因爲他殺了周以圍,帶回了你。”

皇后娘娘慢悠悠道:“這次祭祖,皇上除了要帶上你,還要讓他伴隨左右,朝中大臣爲此吵得不可開交,但皇上一意孤行,誰也拿他沒辦法,難道公主就沒有半點想法嗎?”

言久好整以暇地望着皇后:“我應該有什麼想法?”

“難道公主不恨他嗎?”皇后娘娘道。

“這個問題,我以爲是不需要問的,也或許皇后娘娘以爲這世界上所有人都跟你們一樣不辨是非善惡,所以纔會認爲我對沈慕白沒有恨。”言久語氣平平,倒聽不出什麼恨意。

皇后娘娘緩緩站起來,慢慢走到言久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公主難道不想做點什麼嗎?”皇后問道。

言久一臉不明所以地望着皇后娘娘:“你要麼就坐回去,你再靠我這麼近,我就要出手打人了,到時候若是撓花了皇后娘娘的臉,我可不管。”

皇后娘娘立刻後退幾步,與言久拉開距離。

終於不用仰着脖子看這老妖婆了。

皇后娘娘道:“若是給你機會,讓你殺了他,你可願意?”

“哪兒來的機會?”言久冷笑,“我被困在這個鬼地方,渾身力道被封,別說殺人了,我沒被殺了已經算是鳳名城安排的人守衛森嚴,我還有機會殺別人?你腦殼沒病吧!”

“若是有呢?”皇后娘娘目光灼灼地盯着言久。

言久看着她的眼睛,她從那雙忽明忽暗的眼睛裡看到深沉的恨意,好似沈慕白是皇后的八輩仇敵,讓皇后娘娘非至他於死地不可。

這兩人之間能有什麼仇恨?

言久一萬個想不明白,她心思放得開,想不明白也懶得多想,但她卻不想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於是她挑起眉梢,目露兇光道:“皇后娘娘覺得呢?”

皇后娘娘輕輕招了招手,身後的一個嬤嬤上前,將手裡的一個小藥瓶遞給言久,言久看着小藥瓶,輕輕擰了擰眉心,道:“你想借我的手殺了沈慕白?”

“你不是恨他嗎?本宮這是在幫你。”皇后娘娘道。

“沈慕白殺的是我的師父,我的師兄弟,跟你有什麼關係,你跟他能有什麼深仇大恨,竟要殺他?”言久不明白。

皇后娘娘長嘆口氣道:“或許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皇后帶着她的人一走,院子裡立馬安靜得針落可聞,言久將皇后給的小藥瓶收入袖中,反身回到屋裡,聲稱要休息,將一衆宮女盡數關在了門外。

謝嶼百無聊賴地在牀上躺了大半日,李懷敲門進來,將新收到的消息轉交給謝嶼,如釋重負道:“查了好些天,終於查到了。”

謝嶼朝他投去一瞥,漫不經心地將信打開。

信的內容不多,三言兩語,言簡意賅,說得非常明白,謝嶼看完,眉梢高高地挑起,脣間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嗤。

到第二日,汴京坊間開始流傳一個故事,有人將這故事編成了口水歌,口水歌郎朗上口,越傳越廣,還未到祭祖之時就傳到了嘉元帝的耳中。

大黃大黃,原是小王,小王氣焰囂張,愛美人如狂,美人笑靨明朗,小王藏如寶藏,蒹葭葭,歲茫茫,不日生了個小小王,小小王棄於巷,兒郎漸日漸器宇軒昂,大黃大黃不願放,攪得侯巷日夜哭嚷,兒郎文武飛揚,殺了師父找回公主換來仕途一帆順當。

哐當——

交泰殿內,嘉元帝將手中的茶盅猛地擲了出去,茶盅摔在地上,立刻碎得四分五裂,嘉元帝尤不解氣,雙手一掃,將面前桌上的東西一股腦地全部揮到了地上。

又是一陣噼裡啪啦聲。

底下站着的幾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吭聲,而這首口水歌的主角沈慕白麪色緊繃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到底是緊張還是害怕。

口水歌中說,當今的嘉元帝還是康王的時候,十分愛美人,曾經看上了一個女人,便將那女子藏了起來,後來那女子生了個孩子,康王就將孩子放到了寧遠侯府門口,孩子在寧遠侯府逐漸長大,長得越來越玉樹臨風文武雙全,當了皇帝的康王就想認回兒子,於是在沈慕白入仕後,拼了命地給沈慕白鋪路,保沈慕白仕途順暢。

此口水歌一出,朝中內外再想到嘉元帝力排衆議地讓沈慕白參與皇家祭祖的事,曾經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的事情,如今終於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