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玩物甦醒的季節,三年多的光陰,看似很慢,其實過起來卻真的如箭一樣快。
北宮馥看着牆上兩百多個正字,看着席九思剛剛用飛行符給她傳來的消息。
“七師弟的身世已經有了眉目,不過可能會讓你大吃一驚,三日後帶兩個人來見你。”
北宮馥看着這封信,不知道爲什麼,心中竟然有些忐忑起來。
連席九思都會大吃一驚的身世,到底是什麼呢?
“師父,你到底是哪裡來的?”北宮馥在屋內看着月恨水,他的容顏依舊,身形依然飄逸。
只是,他靜靜地躺在冰*之上,不能動彈,不能說話,甚至……沒有意識。
北宮馥嘆了口氣,除了等待,她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月恨水天生異稟,連瑞陽真人都說他是天上地下練習玄術的第一人。
七個師兄弟中,就數他的功夫是最高的,就算是掌門師兄席九思,他也曾說過“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樣的話。
那個青出於藍的人,自然說的就是他的七師弟月恨水。
聽說,師父三歲就能看懂各種符咒,五歲就已經練成玄光術,可以支撐防禦結界保護自己。
今年他,二十七歲,躺在冰*之上的時候,是二十四歲。
沒有人清楚他的玄術修爲到底已經到了什麼地步了。
可是,逆天改命,聽說這件事連席九思都無法完成,可他卻只在一個意念之間就完成了。
這樣的功力,就算是他師父瑞陽真人在世,應該也無法完成。
“師父,你是天上地下最厲害的玄術傳人,爲什麼,你就無法打敗你體內的魔性呢?”北宮馥再次嘆口氣,算算日子,已經到了跟掌門師伯約定的時間。
這一日,她從日出等到日落,席九思才帶着一男一女出現在她面前。
眼前的男子一身黑色的長袍,連腰帶都是黑色的,看不出真切的年紀,最多也就三十歲上下,只覺得他眼神邪魅狂肆,有幾分睥睨天下之氣。鼻樑挺拔,脣色如血,讓人竟不敢直視。
再看他身邊的女人,似乎跟他相同的年紀,確實秀雅脫俗,肌膚似雪,仿若空谷幽蘭,一身高貴之氣藏也藏不住,卻偏生還能讓人生出幾分親切之感來。
“掌門師伯,他們是……”北宮馥盯着這一雙俊美無雙的男女,從眉宇間,看到了幾分她最熟悉的神采。
“他們是你師父的父母。”席九思簡單介紹。
父母?
“怎麼會,師父今年二十七了,這二位,看上去不過也是三十出頭罷了。”北宮馥剛開始以爲是月恨水的親人,比如,哥嫂一類。
沒想到,竟然是親生父母。
“你就是重光的妻子?”那女子急急上前拉住北宮馥手,“相信我,我真的是他的母親……”
“重光?”北宮馥覺得這個名字十分陌生。
“這是我跟聖辰給我們的兒子取的名字。”美貌婦人急急地道,“聖辰是我夫君的名字。”
“聖辰?”北宮馥咀嚼着這個名字,忽地睜大眼睛,“魔君聖辰,真的存在?”
魔君聖辰只是傳說中的人物,聽說千年前之前跟天界鬧翻,之後天魔兩界開戰,但這個戰事只打到一半,聖辰就不知所蹤。
這場戰事的結局以魔界所有魔族都退到魔域,用魔域特有的屏障來抵禦天界的進攻而告終。
魔域的屏障,連天界都無可奈何,但由此之後,魔族便再也無法離開魔域。
因爲他們一旦離開魔域,就會被天界所滅。
但這個故事,只是記載在玄術書上的一個傳說而已,魔君聖辰,沒有人見過,更沒有人知道那個傳說到底是真是假,無從考證起。
“是的,他是魔君聖辰。”美貌婦人點點頭,“我的閨名叫雅蘭,他們都叫我蘭夫人,如果你不習慣叫孃的話,也叫我蘭夫人就好了。”
雅蘭?
爲什麼她看上去如此美好,卻跟魔君在一起?
“你也是魔?”北宮馥下意識地問。
難道魔界也有這般美好的女子?
“現在是。”蘭夫人笑了起來,“不過千年之前,我是天界瑤池神女。”
瑤池神女?
“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天界和魔界的人怎麼可能在一起:”蘭夫人微笑着解釋,“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能不能讓我們見到兒子之後再慢慢告訴你?”
北宮馥愣了一下,這婦人看上去似乎很和藹可親,但說話見總是有幾分令人無法推卻的威嚴感覺。
“這……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師父是你們的兒子?”北宮馥心中其實已經信了八成。
這樣的容貌,這樣的性情,這樣的身份,才配生出如師父這樣的人物。
只是,她還是想要再確定一邊。
再說了,師父可是一個棄嬰,當初他們又爲什麼要拋棄他?
“蘭兒,跟她囉嗦什麼,我們直接進去找兒子就行了!”自始至終,魔君聖辰都沒有說話,只是在這個時候,終於忍耐不住。
他不勾言笑,言語也是冰冷,跟蘭夫人的溫暖體貼簡直成明顯的反比。
這樣兩個性格截然相反的人,怎麼會在一起的?
“聖辰,別嚇着孩子。”蘭夫人有些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聖辰立刻沉默,眼中雖然還有幾分不甘,卻還是乖乖站在她身邊。
這一招,是不是就叫做以柔克剛呢?
北宮馥對這對夫婦的好感度迅速上升,看他們的感情絕對很好,就是不知他們爲何拋棄師父不管。
“去見我師父之前,我想你們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北宮馥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口,“爲什麼當初你們要拋棄我師父,讓他成爲一個師父,讓他成爲無父無母的孤兒長達二十七年?”
蘭夫人跟聖辰對視一眼,這才緩緩地道:“當時天界和魔界打得厲害,我有孕在身,我們兩個中了天帝設下的圈套,爲了不讓這個孩子淪落到天帝手中成爲他控制我們的籌碼,我們決定將他丟棄在人間。”
“紫霞山是連接人魔天三界的交接點,當時情勢危急,所以只能選擇紫霞山。”
北宮馥點點頭,這個理由好像也說得通。
“書上記載,神魔大戰是千年之前的事,可是師父今年才二十七歲,二十七年前,魔君應該已經失蹤了,魔族也捲縮在魔域之中,怎麼會危險?”
蘭夫人嘆息一聲:“這是天界的說法,事實上,我們中了天帝的圈套,被他禁錮,直到一年前,我們才衝破這禁錮,還有,魔界懷孕生子是三百年,由魔族化作人形元嬰是七百年,而重光他化作人形正好是人間二十七年前。”
北宮馥看看席九思,想了想:“好,你們隨我來!”
如果是真的,也許以他們的能力,可以治好師父。
爲了師父,她願意相信他們一次,這是最好的機會了,他們的能力肯定比她強大,甚至比師父還強大是不是?
“是重光,是重光啊。”蘭夫人一走到門口,看到*上躺着的男子就哭了起來。
魔君聖辰趕緊摟緊了她的肩,多少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地幫她拭去淚水。
“天帝!”魔君聖辰扶着妻子走向冰*處,看到昏睡的月恨水,不由咬牙切齒地冷哼一聲,“我跟你勢不兩立!”
北宮馥心中一動,莫非師父這個模樣,還跟天界有關嗎?
但沒等她問,就見魔君聖辰已經在月恨水的上方張開了手掌,有一道暖光,從他手上慢慢打在月恨水身上,並且慢慢暈染開來。
“這……”北宮馥往前一步,席九思卻趕緊拉住她,衝着她搖搖頭。
北宮馥想了想,既然相信了對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她看着月恨水從冰*之上慢慢升起來,漂浮在半空之中,周遭充滿着讓人感覺溫暖的光芒。
不一刻,這光芒充滿了整個房間,屋內每個人身上都會感覺到一片暖意。
接着,月恨水的身子慢慢轉了過來,直直飄在空中,聖辰手慢慢放下,讓他的雙腳着地,站穩,這才手一縮,一道黑氣從月恨水身上飄想他的掌心,不一會兒,就消失不見了。
光芒消失了,月恨水還是穩穩地站在原地。
大家都緊張地盯着他看,他卻緩緩睜開了眼睛,然後看了一眼聖辰和蘭夫人,在沉默半晌之後,叫道:“爹,娘,你們來了?”
北宮馥睜大眼:“師父,你知道自己的身世?”
“不,是聖辰剛纔開啓了他的記憶。”蘭夫人解釋道,“爲了不讓天帝發現他的存在,我們在送他到人界之前,封鎖了他所有關於神魔兩界的記憶。”
原來如此。
看來沒有任何懷疑了,眼前這個兩個人,確實就是月恨水的親生父母。
而此刻,月恨水卻轉頭看着北宮馥,目光帶着幾分擔憂:“馥兒,我天生就是魔,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北宮馥被問得愣了一下,忽地就笑了起來:“在師父問馥兒這個問題之前,我自己都沒有想到。”
“什麼意思?”
“師父何時如此不瞭解馥兒了?”北宮馥笑容越發燦爛,“這個世上,有些人,看上去是堂堂正正的,但做起作殲犯科的事情來,卻毫不手軟。倒是魔族這麼一個聲名敗壞的種族,讓我感受到了溫暖。”
她看的是魔君聖辰和蘭夫人。
蘭夫人看着她笑得很溫和,魔君原本冰冷僵硬的臉竟然也難得有了幾分緩和之色。
“你爹雖然不勾言笑,卻只有在面對你孃的時候纔會小心翼翼和手足無措,一界之君,可以對自己所愛的女子如此關懷備至,有這個樣板在,我還怕你對我不好嗎?”
月恨水看看自己父母,蘭夫人臉上已經染了幾絲紅暈。
“師父,我不在乎你是誰,你神或者魔,我只要你心中有我,愛我疼我,而我只知道一件事,我愛的人,是你,月恨水,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只愛你。”
月恨水終於笑了起來,他的笑容依然溫暖如初,想必是遺傳自蘭夫人良好的基因。
“你果然還是我的馥兒。”他走上前,將她輕擁入懷,輕聲道,“馥兒,好久不見,你每日在我耳邊說的話,我都聽得見。”
“咳咳咳!”魔君聖辰不耐煩地咳嗽了起來,蘭夫人趕緊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兩個孩子好久沒見面了,就讓他們多抱會兒,我當初被天帝囚禁百年,你再次見到我的時候,也是這樣抱着的。”
“都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麼?”魔君的神色難得竟然有些尷尬。
“走吧,我們出去吧,讓孩子們好好聚一下。”這個時候,也只有蘭夫人才知道丈夫的軟肋。
果然,魔君雖然有些酸溜溜不甘心,但還是跟着妻子走出了房外。
“等一下。”北宮馥睜開月恨水的懷抱,跑到屋外叫道,“兩位留步。”
蘭夫人轉身看着她:“還有什麼事?”
“有件事,其實我一早就應該做了,但是剛纔我還帶了幾分懷疑,所以沒有做,還請二位見諒。”
“什麼事?”蘭夫人和魔君面面相覷。
“就是,我還沒給二位見過禮。”她上前跪下,恭恭敬敬給二位磕了一個頭,“公公婆婆再上,請受媳婦一拜。”
蘭夫人趕緊將她扶起來:“咱們魔界沒有人間這麼多虛禮,以後你能認我們兩個,我們就已經很高興了。”
北宮馥起身問他們:“你們不嫌棄我只是個凡人嗎?”
蘭夫人笑道:“你都沒嫌棄重光是個異族,我們又有什麼資格來嫌棄你?”
“我爹孃不是古板守舊的人,不然他們又怎麼會衝破神魔兩界的界限在一起?”月恨水從屋內走了出來,看得出來,他的精神十分好,甚至比昏睡之前還要好很多倍。
不過北宮馥還是不放心地攙扶住他:“師父,你剛好,還是不要到處走了。”
“我都睡了三年了,睡夠了。”月恨水笑道,“我爹可是魔君,難道他出手,你也不放心?”
北宮馥笑得有些無奈,她的師父,恢復了記憶以後,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潤如水,但其中多少有了幾分比以前開朗一些的感覺。
“現在,我想告訴你關於我的故事,至於我缺席的那二十七年的事,我晚一點再找爹孃問清楚。”月恨水看着北宮馥,“你想不想聽呢?”
北宮馥這才笑了起來:“當然想聽。”
“這臭小子,先告訴娘子再問老子,蘭兒,我們走吧。”魔君聖辰不冷不熱地冒出一句,拉着蘭夫人就走。
“夫君……”蘭夫人拉了他一下,“都過了這麼久了,兒子可能還有記不清楚的地方,咱們留下來幫他補充一番。”
“哼哼,他大概很不歡迎我們留下。”魔君冷哼一聲。
“怎麼會,本來就是二十七年前的事情先發生,之後才輪到他離開我們之後的那幾年,按時間說,應該他先跟媳婦說纔對。”
蘭夫人軟語溫存,言語之間,跟月恨水真的是神似。
北宮馥忍不住慶幸,還好,師父的性子想他母親,若是像魔君這樣冰冷又惜字如金,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將她的心捂熱呢。
月恨水此刻拉着她,跟魔君夫婦還有席九思坐在外面的石桌上,開始了他的講訴。
“千年前的神魔大戰,其實是因爲的爹孃的事才發生的,神魔相戀,根本就是三界所不允許的,但被天帝發現都是時候,他們已經再也分不開了。”
開始述說的時候,魔君牢牢握住了蘭夫人的手,靜靜聆聽。
“當時打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天帝見沒有取勝的希望,竟然設下毒計,假意答應讓我爹見我娘,其實是設了計策,將他們兩個一起禁錮。”
“同時,他開始散發消息,說我爹已經死在天界,這讓魔族立刻變得萎靡不振起來,不戰而退。”
“而那個時候,我娘肚子裡已經懷了我,我爹其實是可以逃出天界的,但是帶着我娘就不方便了,所以只能留下來,接受天帝的羞辱。”
“三百年過去,我娘生下了一個魔胎,魔胎是需要轉化的,我娘不是魔族,所以轉化魔胎的責任自然又再次落到了我爹的身上。”
“所以這千年時間,他們爲了我,只能留在天帝給他們設下的禁錮之中。”
“此後,他們有怕我被天帝抓走作爲籌碼,所以纔將我丟到人間。”
其實算起來,這也是個很簡單的故事。
不過整個故事由月恨水說起來,比魔君夫婦二人告訴她更值得信服。
“整件事就是這樣的。”月恨水說完,才急急地看着魔君夫婦道,“爹孃,這二十多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蘭夫人看了丈夫一眼,開口道:“自從你離開我們之後,我們便按下心來,我的功力也恢復了,於是開始了逃跑的計劃。”
“其實天帝的牢房,根本困不住你的父親,他留下,完全是因爲我。”
“作爲天神,我懷了魔胎,直接的結果就是仙氣盡散。你父親爲了帶我一起走,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度我成魔,而一年前,我們成功了。”
“在我們逃跑的時候,我們無意間聽到了天帝的陰謀。”
“原來,他早就強行改變了你的體質,讓你這輩子都無法練習魔功,讓你對魔性充滿抵制。”
說到這裡,蘭夫人擡眸看了北宮馥一眼:“於此同時,他在人間設下不少陷阱,讓你違反天條,遭受天譴的時候,他所設下的符咒就會靈驗。”
北宮馥一下站了起來:“所以說,我就是天帝在人間設下的陷阱?”
“之一!”良久沒說話的魔君簡單吐出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