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嬤嬤被二夫人這麼一唬一詐,便嚇的什麼都招了,將柳姨娘私下寫信給柳側妃之事一五一十撂了個底兒掉。李氏聽罷,命她身邊得力的嬤嬤進來帶秦嬤嬤到茶水間用茶,以備韓老夫人問話,然後便去了正房,讓青瑤帶着韓青環和韓青雪到東廂去玩兒,再將秦嬤嬤的話原樣不變的說給韓老夫人知道。
韓老夫人聽罷,立刻沉了臉怒道:“這真是千古奇聞,一個做姨娘的竟然管起親家府上的事情,這柳側妃也真是頭一份了。老二家的,娘不愛見那個秦嬤嬤,你只打發她回去,讓她說給那個柳側妃,韓家的家務事,不勞外人費心。還有那個柳姨娘,等發嫁了青環,定要好好收拾她。簡直豈有此理,還翻天了不成!”
李氏略顯猶豫的說道:“娘,直接這樣頂回去,合適麼?畢竟瑤瑤得嫁進王府的,萬一……”
韓老夫人淡淡道:“瑤瑤嫁過去,那是主子,難道還要怕個奴才?況且就算沒有這檔子事,那柳側妃難道就不會給瑤瑤使絆子?”
李氏搖搖頭,青瑤只要嫁給趙天朗,就會成爲柳側妃天然的敵人,不論韓家對柳側妃如何,都不會改變這個事實。既然如此,那韓家也沒必要把柳側妃的話當回事。就算是硬頂回去,也只是讓柳側妃吃個啞巴虧,這裡面鐵定沒有慶親王什麼事情,否則來的人就不會是秦嬤嬤了。
“娘,您看這事兒要不要告訴世子?”李氏問道。
韓老夫人點點頭,“自然是要告訴天朗的,至少要讓天朗心裡有數,也好防着那柳側妃生事。”
“是,娘,媳婦明白了,回頭就着人告訴世子。”李氏忙說道。
韓老夫人擺擺手道:“那倒不急,回頭等鋪完妝,讓天朗到我這裡來,我與他說就行了。你就照我說的去打發了那個嬤嬤,沒的留她在家裡礙眼。”
李氏應聲稱是,便去打發秦嬤嬤了,秦嬤嬤方纔被李氏詐了一通,驚魂未定,又被李氏的心腹嬤嬤拉到茶水間去說了好大一通話,秦嬤嬤原本就覺得假傳王爺之命管親家公房中之事是件極不靠譜的事情,如今更是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的黴,被柳側妃派了這樣一個差使,心裡正懊悔着。又被李氏的心腹嬤嬤半譏半諷的說了好大一通,心裡不覺便怨上了柳側妃。
說起來這秦嬤嬤也不是個一般人,她早年間不是給人當奴婢的,自己開了家不入流的私窠,是個不會經營的老鴇,被自己手底下的妓女夥着嫖客給坑了,被人賺去了房產地契銀錢,還被趕出門,流落街頭。秦嬤嬤沒法子,只能自賣自身。原本象她這種人是進不了王府的,可是偏巧柳側妃嫌王府裡的家生子兒都知道她的底細,非要買個外來的,便讓人牙子領着人給她看,秦嬤嬤是開青樓的出身,自然比一般的嬤嬤知道穿衣打扮,還梳的一手好髮式,柳側妃又喜歡她是個沒有家的孤獨之人,而且秦嬤嬤還知道好些服侍男人的技巧,這正是柳側妃極爲需要的,因此便將秦嬤嬤留了下來,這一服侍便服侍了十幾年。秦嬤嬤漸漸成了柳側妃最心腹的嬤嬤。不過因爲秦嬤嬤是半路出家給人做奴僕的,便沒有那些個家生子兒會有的忠心,所以秦嬤嬤被李氏的心腹嬤嬤撩撥了一回,心裡便種下了怨氣的小苗兒,只要條件成熟,這株小苗便能蓬勃生長起來。
李氏打發了秦嬤嬤,又命人去告訴趙天朗,讓他忙完了到頤年居見老夫人,又命人去開泰居看看鋪妝的進度如何了,她好命人安排酒菜招待華家來人。
一切都忙的差不多了,李氏才長出一口氣笑着報怨道:“可餓死我了,快拿點兒什麼給我點補點補。”
杏兒忙說道:“回夫人,大小姐早就給您送來她親手做的午飯,可您一直忙,都沒工夫用,一直溫着呢。”
李氏聞言開心的笑道:“這姑娘家就是貼心,那些個小子們再是想不到的。”
杏兒趕緊說道:“夫人,咱們家少爺都還小呢,等少爺們長大了,包管每一位都會孝敬您的。”
李氏笑笑道:“杏兒你想想,每回你得了什麼好東西,頭一個想着你媽,可你哥哥得了好東西,就得先盡着他媳婦,你媽但凡能得點兒剩下的都阿彌陀佛了,是不是?”
杏兒歪着頭想了想,點頭說道:“夫人您說的對極了,可不就是這樣,那爲什麼世人總是說兒子好,把女兒當成賠錢貨呢?”
李氏一邊在杏兒捧着的盆子裡淨手一邊笑着說道:“可說是呢,兒子能傳宗接代,女兒是要嫁出門的,這一出門子,就成別人家的人了,不象兒子,總是留在自己家裡的。”
淨了手,桃兒把青瑤專門給李氏做的午飯端過來,李氏聞着味道便覺得肚子更餓,忙命人裝了飯,飛快的吃了起來。青瑤做了一道杞汁澆羊肉,一道清蒸孔雀魚,一道油鹽嫩豆苗,一道陳麻婆豆腐和一碗上湯菜芯,陳氏餓極了,吃完一碗飯後又添了半碗,每樣菜都幾乎吃了一半,才放下筷子要茶漱口。完了之後才笑着說道:“好了,吃飽飯有力氣了,再接着忙吧。”
杏兒忙上前阻攔道:“夫人,大小姐說了,吃完飯要歇一刻兒。”
李氏點着杏兒的額頭笑罵道:“小丫頭,倒管起我來了,還有那麼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怎麼能歇着。只等雲哥兒媳婦進了門,我就能輕閒些了,再不用管這些個事兒,好好歇一歇。”
華府鋪妝的人用過酒席便回去了,這時韓府的女眷才能到開泰居去瞧瞧新房被收拾成什麼樣子。
一進開泰居的大門,迎面便是一座影壁牆,上面由韓老將軍親手畫了歲寒三友圖,意在勉勵青雲似竹有節,似鬆堅韌,似梅清白。可嘆韓老將軍斟稱大秦繪畫第一人,在家中卻只有青瑤一人能懂他的畫,青瑤站在影壁牆前便挪不動窩了,她邊看邊搖頭,韓老夫人見了很是奇怪,便問道:“瑤瑤,你爺爺畫的不好?”
青瑤感嘆道:“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奶奶,青瑤只怕這一輩子都不能有爺爺如此精妙的造詣。”
韓老夫人聞言笑了起來,拉起青瑤的手,輕拍着說道:“傻孩子,你爺爺畫了幾十年,你才畫了多久。你可不知道,你爺爺見天兒的跟奶奶誇你呢,說他都教不了你了,你的畫如今已經能和他的畫作媲美。”
李氏忙也說道:“對啊,爹也常和二老爺誇青瑤呢,爹的心願,可就着落在瑤瑤的身上呢。瑤瑤,快別妄自菲薄,趕明兒等你得閒,二嬸還要求你給畫張畫兒呢。”
大家都跟着附和起來,韓青環雖然知道青瑤是家中的寵兒,可是面對她如此得寵,一顆心早就浸到老醋罈子裡了,恨不得立時將屬於青瑤的一切都佔爲己有。
青瑤沒有想到自己一句感慨便引來大家如此多的稱讚,有些個不好意思,便挽着韓老夫人說道:“奶奶,我們進去吧。”
轉過影壁牆,出現在大家眼前的是一個極寬敞的大院子,瞧上去不比頤年居的院子小,一條青石條磚徹成四尺寬的路,直通向垂花門,在路的兩旁,栽的都是老梅樹。這些梅樹原是種在及第居的,因爲青雲喜歡,便一起移了過來。原本這個季節不適合移栽樹木,但是因爲趕日子,花匠們幾乎是把及第居院子裡的地面深挖了五尺多深,連樹根帶泥土都移到了開泰居已經挖好的坑中,再將開泰居的泥土運到及第居,可是費了相當的功夫。不過這功夫費的值,這些老梅樹移栽的時候打着花苞,如今開了七八成,估計到了青雲成親的正日子,所有的梅花都能開放,正好給開泰居再添些喜氣。
進了垂花門,便是第二進院子,這裡是正房,迎面五間高大軒敞的正房,兩邊沿着一圈抄手遊廊有東西廂房庫房,沿着院牆,還有兩處小些的房舍,準備用來做小廚房和僕人房。
進正房往東,便是新房。看着房間裡富麗典雅又不失意趣的陳設,韓青環覺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夠用了。所有的傢俱都是酸枝木的,樣式是南邊兒最新的款,特別是那張撥步牀,上的雕滿了各種吉祥圖案,在牀內側的靠板上,居然雕了一圈百子千孫滿堂歡的四幅壁畫,畫面之上,足有九百九十九個姿態各異的孩童,或玩耍,或吃東西,或睡覺,或讀書……這些孩童細緻的連頭髮絲兒的長短厚薄都被刻畫出來了,韓青環想不出來,這樣一張撥步牀,得要多少功夫才能做成。
韓青環不知道,韓家人也不知道,這張撥步牀是華大老爺請了三十位技藝高超的木匠師傅用一個月的時間趕製完成,每一個師傅都得了九百九十九兩的大紅包,也就是說這張牀不算木料,只是工錢便已經花三萬兩銀子。可見華靈素是何等得到父母家人的疼愛。
看看華家給華靈素做的臉,再想想自己的那點子嫁妝,韓青環都快慪死過去,這可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她不想再看下去了,只氣哼哼的轉身說道:“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拿銀子堆出來的麼,不看了!”
韓老夫人皺了皺眉頭,自從年酒之後,韓青環越來越象市井潑婦,越來越下道了。李氏忙打圓場的笑道:“環姐兒若是累了,便先回去休息吧。”
韓青環哼了一聲,扭頭便走,連行禮告退這等最基本的禮數她不行了。韓老夫人指着韓青環便要發作,李氏忙上前勸道:“娘您別生氣,沒得氣壞了自己的身子,環姐兒眼看着也要嫁人了,總會有些了攀比之心的。”
韓老夫人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興致已經被韓青環敗的差不多了,只帶着青瑤青雪她們隨意走了一圈,便回了頤年居。打發青瑤青雪她們去休息了,韓老夫人對李氏說道:“你累了一天,回去歇着吧,打發人把遠城叫來。”
李氏應下,出門命人去請韓遠城,她自己則回了遠山堂,一想到家裡還有兩個小寶貝兒在等着自己,李氏便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氣,再辛苦也不會覺得累了。每日和韓遠關還和鑫哥兒逗弄鈞哥兒鈺哥兒,是他們一家最歡樂的時光。因爲這兩個孩子的到來,遠山堂裡比從前熱鬧了許多倍。
且說韓遠城來到頤年居,見父母親大人又陰沉着臉,韓遠城心中納悶極了,他自思這些日子深居簡出,沒有做任何讓父母雙親不高興的事情,而且青雲後天便要成親了,這做爺爺奶奶的應該非常高興纔對啊。
韓老將軍一看到韓遠城,便罵道:“逆子!”說着提拳便要招呼韓遠城。可韓老夫人卻壓住韓老將軍的手說道:“老太爺,後兒青雲成親,打在臉上不好看。”
韓老將軍瞪了韓遠城一眼,這才放下拳頭,沉聲怒喝道:“混帳東西,你做的好事?”
韓遠城更加不明白了,最近他一直沒作爲啊,又出了什麼事把他家老爹氣成這樣。韓老夫人見韓遠城滿眼的問號,便沉聲說道:“你討的好姨娘,搬救兵搬到慶親王府的姨娘跟前去了。”
韓遠城先是一愣,旋即明白過來,臉上亦浮起了怒意,忙說道:“回父親母親,兒子確實不知道此事,容兒子回去查清楚再來回稟。”
韓老將軍怒道:“還查什麼查,那柳側妃已經打發人打着王爺的旗號到咱們家傳話了,立逼着把鈞哥兒鈺哥兒抱回你那寶貝姨娘的房中,還要把她擡爲平妻,呸!做夢!”
韓遠城愕然道:“竟有這等事?父親母親請放心,此事兒子絕不會答應,鈞哥兒鈺哥兒就是二弟的兒子。”
聽韓遠城表了態,韓老將軍的臉色才緩和了些,韓老夫人也說道:“跟着你那柳姨娘,兩個孩子就是庶出,跟着你二弟弟妹,好歹還有個嫡出的名頭,將來也議親做官,都容易些。”
韓遠城躬身道:“兒子明白,原本兒子就有這種想法,二弟的子嗣單薄,總要多幾個孩子在身邊,纔不那麼冷清。”
韓遠城一說出這種話,韓老將軍的臉色更緩和了許多,只點頭道:“遠城,你其他的事情辦得雖然不好,可在你二弟的這件事情上,你做的對,是個好大哥。”
韓遠城激動的差點兒掉下眼淚,兩年了,這兩年來他還是頭一次聽到父親肯定自己。那一瞬間,韓遠城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那便是不論一個人做了多大的官,有多少錢,多大的出息,若沒有家人,特別是來自父母雙親的認可,都不會有那種來自於內心的成就感和驕傲感。
韓老夫人點點頭道:“老太爺說的是,遠城對遠關真是沒的說,也難爲他了。”
韓遠城立刻說道:“爹,娘,不難爲,一點兒都不難爲,都是兒子應該做的。”
韓老將軍下來拍拍韓遠城的肩膀說道:“遠城,你是一個好大哥,可不是一個好父親。當年爹在外征戰,對你們兄弟倆個過問的少,遠關還好些,他出生後爹在家的時間多些,能手把手的教他,可是你……唉,是爹沒有教好你啊!”
韓遠城慌忙跪了下來,對韓老將軍說道:“爹,都是兒子不爭氣,不怨爹。兒子以後聽爹的話,爹讓做什麼便做什麼,只求爹孃別不要兒子。”
韓老將軍皺眉道:“胡說,你是我的兒子,豈能說不要便不要的,難道還把你塞回你孃的肚子裡麼?”
韓老夫人白了韓老將軍一眼,只對韓遠城說道:“遠城,娘知道你於女色一事很熱衷,可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後兒你兒子便要娶媳婦,又不是因着子嗣所迫不得不納妾,從今後再別想那些事了,把你的三姨娘打發了,修身養性不好?”
韓遠城一時沒有說話,柳姨娘年輕漂亮,那透着青春氣息的身體對韓遠城極有誘惑力,他舍不下。就算是不得不捨下柳姨娘,他到了江南必會再納什麼張姨娘李姨娘,若要韓遠城過上一個月沒有女人陪着睡的日子,比殺了韓遠城還難受。就算是柳姨娘懷了身孕,柳姨娘也用了其他的方法讓韓遠城盡興,韓遠城連十天的素都沒有吃過。
看到韓遠城沒有說話,韓老將軍原本緩和了的臉色復又沉了下來,只怒道:“遠城,你連父母之命都不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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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遠城擡頭看着韓老將軍,實話實說道:“回父親,兒子可以打發了柳姨娘,可是兒子身邊不能沒有人服侍,父親剛纔也說了,如今青雲都要成親了,兒子也無心再娶一房妻室,總要納個姨娘服侍着才行。何況等兒子去任上,若是沒有帶着家眷,下屬也會塞人進來,與其這樣,倒不如兒子自己納一個。”
韓老將軍皺眉,韓遠城的話也不能算是全錯,可是一想到韓遠關死犟着要納姨娘,韓老將軍便氣不打一處來,只吼道:“你也是要娶兒媳婦的人了,怎麼有臉再納小?”
韓遠城低頭不語,卻也死犟着不改變主意。
眼看着這父子兩人頂上了,韓老夫人便折中的說道:“這樣吧,遠城,你打發了柳姨娘,然後娘再給你看一個本份的姑娘,擡進門來給你做小,服侍着你到任上去。這總行了吧?”
韓遠城沒說話,只是點點頭,韓老將軍便吼道:“要挑人品,不要只挑長相。”
韓遠城可沒膽子和他老子對着吼,只悶頭想道:“若是個醜八怪,我到了江南便另娶兩個絕色的。”
不管怎麼樣,打發柳姨娘的事情便這麼定了下來。韓老將軍沉聲道:“不要等青雲辦完婚事,今天晚上就把柳姨娘處理了。”
韓遠城應聲稱是,韓老夫人說道:“不管怎麼說她也給韓家生了兩個孫子,就把她送到莊子上養起來,這一世不許她再回京城一步也就是了。”因爲青雲要成親,韓老夫人不願意在這個當口兒造殺孽,所以才這麼吩咐。
韓遠城連聲稱是,見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沒有別的吩咐,便行禮告退,出了頤年居便直奔遠逸堂,進了西廂房便冷聲怒道:“賤人,你好大的膽子!”
柳姨娘正在喝湯,被韓遠城闖進來這麼一吼,手一抖,整碗湯便潑到了她的手和被子上。柳姨娘驚叫一聲道:“快拿帕子來,好燙!”小玉和另一個丫環雙成忙上前來收拾,韓遠城卻怒道:“都滾出去。”
見大老爺如此生氣,小玉雙成不敢違背,忙退了下去,柳姨娘只得自己拿帕子擦了手,將被湯潑溼的錦被揭到一旁,將另一牀乾淨的錦被拽過來蓋好。然後纔看着韓遠城嗔道:“老爺,您做什麼呀,嚇死人了!”
韓遠城怒道:“我看是你想氣死我纔對。你現在長本事了啊,都敢揹着爺找外人給你撐腰。”
柳姨娘心裡咯噔一下,原本黃黃的臉色頓時變的煞白一片,她顫聲問道:“老爺,王府來人了?”
韓遠城看到柳姨娘的眼裡居然還有盼望,心中大怒,劈手揪住柳姨娘的頭髮便將她拽到牀上,狠狠的踹了好幾腳,踹的柳姨娘滿地亂滾亂嚎,沒滾幾下就暈了過去。韓遠城嚇了一大跳,忙上前查看,他只想把心裡的抑鬱之氣撒出去,並沒有想把柳姨娘就這麼打死。
上前試試鼻息,韓遠城放了心,柳姨娘還有氣,且死不了。韓遠城也沒有心思去打一個已經昏倒的人,便甩身出門,任柳姨娘躺在地上。小玉和雙成兩個丫環等韓遠城走了纔敢進屋,忙把柳姨娘擡到牀上,又燒了滾滾的紅糖水喂柳姨娘喝了,柳姨娘才緩過氣來,哎喲一聲,兩行眼淚就滾了下來。小玉雙成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也不敢勸,只能幹陪着。
柳姨娘哭了一會兒,自己擦乾了眼淚,咬牙說道:“快去打聽打聽,今天是不是有慶親王府的人來了,是什麼人,都說了些什麼。”
小玉和雙成兩個人對着看看,爲難的說道:“姨娘,如今我們遠逸堂,除了老爺二小姐和二爺,別人都不能出大門的。”
柳姨娘愣了一下,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小玉雙成退下,柳姨娘下了牀,披好衣裳走到她的箱籠旁邊,打開一口描金香樟木箱,從箱子底下摸出一隻小荷包,這荷包顏色已經不鮮亮了,看上去應該有些年頭。撥下頭上的絞絲金簪挑開線頭,柳姨娘將一丸蓮子大小的黑色藥丸倒在手心裡,她深吸一口氣,暗暗點了點頭,做了一個決定。
坐到梳妝檯前,柳姨娘很仔細的梳妝打扮起來,足用了小半個時辰,她纔將自己打扮好。柳姨娘本來就挺漂亮,再精心一妝點,便又添了三分顏色。戴上金鳳釵,在腕上各套了三四隻赤金翡翠寶石鐲子,耳上戴了手指頭大小的明珠耳璫,頸上帶了兩串一長一短的明珠項鍊,在胸前別了寶石胸花,看看妝盒已經沒有什麼值錢的物件兒,柳姨娘便站起來,將一把很薄的金吞口鯊魚皮鞘的匕首藏到貼身的裡衣之中,再走到箱子前,從一隻小箱子裡拿出十來張銀票,也藏在了小衣之中。在小衣之外皮袍之內,柳姨娘還穿了一身挺普通的細布衣裳,看上去就象是鄉下婦人的衣裳。和柳姨娘外頭的衣裳非常的不搭配。
做好這一切,柳姨娘將東西都各歸各位,從表面上看沒有一絲異狀。然後再披上一件桃紅色羽緞白狐皮披風,將那顆黑色的藥丸攥到手心裡,出門去了正房。
正房門口打簾子的丫環一看柳姨娘從西廂房出來,都嚇了一大跳,按着老理,剛生孩子的婦人一個月都不能出房門的,柳姨娘生了孩子還不到三天,怎麼就出來了。
柳姨娘並不管那兩個丫鬟的驚詫,只說道:“替我通傳。”
小丫鬟忙回了進去,韓遠城聽說柳姨娘來找他,也有些詫異,只沉聲道:“叫她進來。”
柳姨娘進門,韓遠城擡頭一看,不由愣住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涌上韓遠城的心頭,只是他這會兒還說不出那感覺是什麼。
柳姨娘沒有象從前那樣,嬌滴滴的偎過來撒嬌,而是跪在韓遠城的腳邊,哀求道:“老爺,賤妾知道不能再留在老爺身邊了,求老爺開恩,讓賤妾看一眼兩個兒子,只看一眼。只要老爺讓賤妾看一眼孩子,賤妾便自己了斷,不讓老爺爲難。”
韓遠城怎麼都沒有想到柳姨娘竟然求死,他沉聲喝道:“胡說什麼,誰也沒有要你死?”
柳姨娘搖搖頭,悽然說道:“老爺是沒有讓賤妾死,可是老爺把賤妾的兒子奪走,就已經奪去了賤妾的命,賤妾知道,再會有孩子了。老爺,看在賤妾服侍了您兩年,盡心盡力的份上,您就答應賤妾這一回吧。”
韓遠城冷聲道:“不行,我不會要你的性命,你也別想打孩子的主意。”
柳姨娘看着韓遠城,悽徨的搖頭道:“老爺,您真狠心。”
韓遠城冷着臉沒有說話,柳姨娘猛然將手心裡的黑色藥丸塞入口中,在韓遠城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嚼爛咽入腹中,韓遠城大驚,忙上前想摳出柳姨娘口裡的東西,可是已經晚了。柳姨娘身子直顫,用右手死死的抓住韓遠城的手臂,斷斷續續的說道:“老爺,求您賞我一口棺材,讓我穿着這身最喜歡的衣服走,除了您,不要讓別的人碰我的身體……”說完,柳姨娘的脣角流下一道黑色的血痕,頭一歪眼一閉,再沒有了氣息。
韓遠城傻了,柳姨娘的手一滑落,他便騰的跳了起來,飛快離開柳姨娘的屍體,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一時無法面對。韓遠城遠遠的看柳姨娘,不知如何是好。他無法力的坐在離柳姨娘屍體最遠的椅子上,枯坐了很久,直到夜深了,他彷彿才醒過神來,立刻叫道:“讓長貴來見我。”
長貴很快便來了,他進門一看,也傻了,忙看向韓遠城,以爲是韓遠城殺了柳姨娘。韓遠城在長貴趕來的這段時間裡,已經理清了自己的腦子,便沉聲說道:“柳姨娘難產而死,長貴,你速去買一口棺材,安葬了她吧。”
長貴跟着韓遠城多年,自然明白韓遠城的意思,他什麼都沒有問,立刻轉身出去,敲開棺材鋪子的門,連夜買了一口尋常的松木棺材。用車子拉到伏威將軍府的后角門,再回到遠逸堂將柳姨娘放到獨輪車上,用被子蓋起來,長貴一個人推着柳姨娘到了后角門,將柳姨娘放入棺材,便用車子拉着往城門方向而去。
到了城門口的時候,天色已經亮了,城門大開,長貴給了守城兵一些碎銀子,守城士兵便裝模做樣的看了看,就放長貴出城了。
長貴也沒有走遠,只下了官道,隨便找了一處空地挖了個坑,把棺材拖下來胡亂埋了。這也就是長貴來埋柳姨娘,纔沒有把她頭上身上那些值錢的東西都搜走,若是換了其他的人,柳姨娘不被扒乾淨了纔怪。
埋好了棺材,長貴還好心的給柳姨娘燒了些紙錢,雖然他也不喜歡柳姨娘,可是想想柳姨娘其實也是個可憐人,以她的身份,在江南隨便嫁個普通人家也不是不行,至少也是個正房奶奶,可是偏偏要攀附高門,嫁給韓遠城做妾,這還能少好麼。
長貴在墳前叨叨了幾句,無非是說讓柳姨娘早早投胎,投個好人家之類的話語。說完之後,長貴便回城了,按着韓遠城的吩咐,連個木條都沒有給柳姨娘樹,在伏威將軍府掀起一場小風波的柳姨娘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長貴回到伏威將軍府,向韓遠城回稟辦事的經過,韓遠城表示很滿意,還賞了長貴十兩銀子。便讓長貴回去洗個澡去去晦氣,再到府中幫忙,明天就是韓青雲娶親的正日子了,伏威將軍府的忙碌已經到了不可開交的地步。
抽了個空兒,韓遠城將柳姨娘的事情回了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他沒敢說柳姨娘是自盡的,只說柳姨娘產後血崩,夜裡歿了。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都是皺皺眉頭,韓老夫人說道:“那就好好葬了她吧。等過這陣子,給她燒些紙錢,做個道場。”
韓遠城忙說道:“昨晚已經讓長貴安葬了,也燒了紙錢。做道場……以後再做吧。”
韓老夫人點點頭道:“這樣也好。明兒就是青雲的喜日子,把這事壓下,以後再說出來吧。”
韓遠城點頭道:“是,娘,兒子明白。”
柳姨娘的死,只是大海里的一滴水珠,沒有在伏威將軍府裡掀起任何的風浪,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迎娶新娘子這件大事情上了。
次日一大早,韓青雲便早早的起身,沐浴更衣過後,先去向祖先稟報成親的好消息,然後去向韓老將軍夫妻韓遠城還有韓遠關夫妻請安兼辭行,韓老將軍看着一身大紅蟒緞滾繡金邊水波紋的韓青雲,捻着鬍子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雲哥兒終於要娶媳婦啦,好!”
韓遠城看着俊逸非凡喜氣洋洋的青雲,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歡喜,或許有吧,此時他的臉上是帶着笑容的,可是更多的卻是失落,對於自己老去的失落,看着青春年少的青雲,韓遠城才真切的感覺到自己老了。想對兒子說什麼,韓遠城卻發覺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最後只是揮揮手道:“去給你二叔請安。”
青雲給韓遠關行了禮,韓遠關笑着彎腰將他扶起來,他卻沒有韓遠城那麼多的感慨。韓遠關是看着青雲長大的,不象是韓遠城一年半載的才見青雲一回,總感覺青雲象是吹了氣一般,一夜之間就長成了大人。韓遠關笑着說道:“雲哥兒,二叔沒什麼吩咐的,快去接新娘子吧,別誤了吉時。”
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異口同聲的說道:“快去吧,早去早回。”
青雲響亮的答應一聲,帶着鑫哥兒和鸞哥兒出了門,去華府迎親了。
華府上下盼青雲之心如盼雲霓,這一日未成禮,他們心裡便沒有底,生怕青雲哪一天突然反悔,不娶華靈素了。雖然這種可能幾乎爲零,但是華靈素一天沒有出門子,華家的人便一天不能安心。
華府的孫子們撒出半條街去迎青雲,一看到青雲騎着雪白的高頭大馬向華府走了,便立刻回去報信,好讓華家上下安心,也好催華靈素快些打扮好。
青雲一到華府門口,便被他的大小舅爺們生拉硬拽的拉進門去,什麼不給紅包不開門,不吟催妝詩不下樓的規矩到了華家一應全免,以至於青雲的同窗好友們都傻了眼,他們原本是來給青雲助陣的,因爲京城裡嫁女,素有在女兒出閣之時爲難新女婿,給自己家閨女擡身價的風俗。青雲人好,好友多,何況還有趙天朗拉了王乾過來,這兩個人,可是唯恐天下不亂的。
王乾不瞭解情況,拉着趙天朗問道:“子綱,華府就一位小姐吧?”
趙天朗點點頭道:“沒錯,就一位小姐,倒有十幾二十位公子。”
王乾用眼睛掃掃那些對韓青雲無比熱情的華府公子們,低低道:“就一位小姐,他們怎麼不爲難你大舅爺?”
趙天朗仔細想想從前和華家兄弟們一起吃酒的情形,從來都是華家兄弟們上趕着對青雲殷勤,青雲可從來沒有象他趙天朗對大舅子那樣對待華家兄弟們。
“可能是華老太醫發了話,我聽說華老太醫很賞識青雲兄的。”趙天朗低低說道。
王乾反正鬧不清楚是什麼情況,他過來完全是衝着趙天朗的面子,也不是與韓青雲有多很深的交情,韓青雲接新娘子沒有被刁難,那是他的運氣,王乾也沒有什麼好多說的。
韓青雲被人引着去給華老太醫和華家三位老爺和三位華夫人見了禮,華大老爺便略有些着急的說道:“時候不早了,快扶靈素下來,別誤了吉時。”
華老太醫橫了華大老爺一眼,雖然靈素的婚事一度是他的心病,可是這會兒真要嫁孫女了,華老太醫還真有點些捨不得,他可就這一個寶貝孫女兒啊。
華大老爺瞧着父親有些不高興,也不敢再說什麼,倒是小華太醫人面更熟,便笑着說道:“青雲,你也知道我們這三房統共就靈素這一個姑娘,未免嬌養了些,不過靈素真是個好姑娘,你娶了好,絕對是你的福氣。”
聽了小華太醫之言,老華太醫的臉色纔好了些,只捻鬚點頭道:“青雲,華爺爺是看着你長大的,你也是個好孩子,娶了我們家靈素,就要和她好好過日子,小兩口兒要和和美美的才行。”
青雲一一應下,反正他的大小舅爺們沒有難爲他,這時間還充足的很,足夠華家每一位長輩都對他發表一通嫁姑娘感言的。
華大老爺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微黑的臉上不由一陣發燙,他忙說道:“青雲,靈素自小是個不喜歡受拘束的性子,這孩子還是個吃弱不吃硬的,剛纔若是她犯了牛脾氣,你只軟着來就行了。”
華大老爺回京之後籠共見過青雲三回,卻對青雲喜歡的不行,他已經無數次對華靈素耳提面命,要她知足惜福,好好服侍青雲,不可再象以前那個任性妄爲,更加不可隨意出門打馬冶遊,聽得華靈素耳朵都快長繭了,囔了好幾回不要嫁人,都被華大夫人以柔克剛的給鎮壓了。
聽到華大老爺胳膊肘兒拐錯了方向,自華老太醫以下,人人假意乾咳,一時之間華府正堂咳聲一片,搞的在外頭侍立的下人們大爲不解,怎麼老太爺和老爺們一夜之間都病了?這在華府簡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算華府劈柴的小子,略有些要咳嗽的意思,都知道該去拿些什麼藥吃就能把咳嗽壓下去的。
青雲自然心知肚明,只非常有禮貌的視線向下四十五度角,不讓華府老少爺們感到尷尬。
一直沒說手的華三老爺走上前說道:“青雲,對靈素好些,靈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若是可能,過陣子就帶她回來看看我們這些人,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華三老爺這話說到了點子上去,衆人連連點頭附和,青雲忙笑道:“爺爺,岳父大人,二位叔叔,家祖父祖母吩咐了,出了喜月便讓青雲帶着靈素回來住對月。”
華老太醫喜的鬍子都飄了起來,他一把抓住青雲的手說道:“真的,你爺爺同意了?這個老東西還瞞着我,死犟!”
華老太醫話音剛落,華府正堂立時鴉雀無聲,華家三兄弟皺着眉頭看着他們的父親,而青雲則漲紅了臉低下頭去。華老太醫立刻醒悟過來,他平日裡和韓老將軍老東西來老東西去的,已經習慣了,今日便順嘴突嚕出來,就沒有顧及到青雲的感受。
華老太醫心眼兒也是夠用的,立刻哈哈笑道:“青雲,我這個老東西慣常和你爺爺開玩笑的,別往心裡去。”
華家三兄弟臉都綠了,就沒見過這麼打圓場的,小華太醫立刻笑道:“是啊是啊,青雲,時辰不早了,快去接新人吧。”
青雲也知道華老太醫不是有意輕慢他的爺爺,而是兩人這麼鬧習慣了,便配合的應道:“是,那青雲先告退了。”
華府的喜娘一直在正堂外伺候,看到青雲出來,便引着青雲去了華靈素的閨樓。而華府正堂之中,華大老爺皺眉看着華老太醫,半是哀求半是無奈的說道:“爹,您讓靈素順順利利的嫁出門,了了兒子這樁心事,行麼,兒子求您了。”
華老太醫眼睛一瞪,他可是輸人不輸陣的,只虎着臉說道:“怎麼,我還能把你女婿氣跑了不成,你小子也不想想,青雲這個天底下難找的好女婿還是你爹我給你找來的。”
華大老爺連連稱是,小華太醫和華三老爺又趕緊說好話的勸和,纔算讓老華太醫臉上又有了笑容。只是這笑容沒能維持多久,老華太醫便在一聲“不好了,大爺二爺三爺四爺五爺六爺七爺八爺九爺打起來啦……”之後,徹底的黑了。
華老太醫虎虎生風的走了出去,來到華靈素的繡樓之前,看到青雲站在旁邊看着扭打成一團的華家舅爺軍團,臉色都發白了,青雲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看人要羣架。
華老太醫怒吼一聲:“小兔崽子們,都給我住手!”小華太醫和華三老爺對視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每回他們的兒子們打鬧了起來,他們這兄弟三個就得從人變成種兔,要不那來這一窩小兔崽子。而華大老爺卻沒有心思想這些,他忙抓住韓青雲的手腕,急急問道:“賢婿,沒受驚吧?”華大老爺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可別讓那些個混帳小兔崽子把他的好女婿嚇跑了。
韓青雲搖搖頭,疑惑的問道:“多謝岳父關心,青雲無事,只是舅兄和內弟們如何就打了起來,從前他們一直很好的。”
小華太醫走到韓青雲的身邊,對他笑着說道:“再沒別的原因,定然是爲了誰揹着靈素上轎而打的。”
按着規矩,新娘子上轎,應該由兄弟揹着,從繡樓一直背到轎門口,新娘子的腳不能踩在孃家的地上。有親兄弟的自然是親兄弟來背,沒有親兄弟的便由堂兄弟來背,華靈素就是兄弟們太多了,這纔有了剛纔那一出鬧劇。
華靈素自己有哥哥,可是悲催的華大爺華四爺在昨天被他的無良堂兄弟們下了重重的瀉藥,一夜幾乎都是坐在淨桶上的,到了上午才止了瀉,兩個人身子直髮飄,自己走路都走不穩了,更不要說背華靈素上轎。於是華大夫人便準備在諸多的侄子們中挑選一人。這下子可就捅了馬蜂窩嘍,個個兄弟都要背靈素上轎,讓誰背不讓誰背啊。六歲多的華十九爺突然大叫了一聲,“打一架,誰贏了誰背大姐姐上花轎。”華家兄弟們也是爭的糊塗了,有人這麼一喊,也不知道是誰先出的手,便打了起來,戰團越打越大,這才驚動了在正堂裡的華老太醫他們。
華十九爺見哥哥們打的不可開交,得意的笑了,他左右一搖頭一使眼色勾勾手指頭,將五個十歲之下的哥哥們叫到了一旁,帶着他們去看了一樣東西。於是乎,六個華家小爺擡着一張椅子改造的便轎上了華靈素的繡樓。
陪着華靈素的喜娘還有給她梳頭的全福奶奶看傻了眼,華靈素還沒有蒙上紅蓋頭,也看傻了眼,只問道:“十四弟十五弟十六弟十七弟十八弟十九弟,你們要幹什麼?”
最小的華十九挺起小胸脯說道:“大姐姐,哥哥們都忙,我們送大姐姐上轎?”
“你們?”華靈素站了起來,一個一個的拍着弟弟們的腦袋瓜子,笑着說道:“不許胡鬧,你們都還小呢,等長大了再說。”
華十九可不是好糊弄的,只梗着小脖子叫道:“我們就大姐姐一個姐妹呀,你又不可能嫁兩次!”
喜娘趕緊衝上來“呸呸呸”了幾聲,衝着四方拜拜,連聲說道:“童言無忌大吉大利!”
華十九眼睛一瞪,就要衝着喜娘發脾氣,九歲的華十四忙拉住他說道:“十九弟,不許胡說。”然後又對華靈素說道:“大姐姐,我們素然小,可是合六之力,連門口的石獅子都能擡起來,何況是擡大姐姐呢,您就信我們吧,要不我們先擡全福奶奶給您看看。”
華十四一開口,華十五華十六華十八就衝上前把全福奶奶硬拖到由玫瑰椅改造的轎子上,六個兄弟一喊號子,便將轎子穩穩的擡了起來,在華靈素面前走了幾圈兒。那全福奶奶足有華靈素兩個半胖,六個兄弟都能擡的又平又穩,自不必說華靈素了。
全福奶奶下了轎,對華靈素笑道:“大小姐,挺穩的,您就坐上去吧,別誤了吉時。”原華家兄弟個個自出生之時便用華家秘傳之方調理身體,四歲起便要打熬筋骨,個個都是龍精虎猛,他們兄弟六個擡華靈素,自然是綽綽有餘的。
這時華大夫人華二夫人華三夫人都走了進來,六個小鬼涌上前大施撒嬌大法,纏着三位華夫人沒法子,而且吉時的確也快到了,華大夫人只得笑道:“都是靈素的兄弟,便讓他們擡吧。”
六位華小爺歡呼一聲,來到轎子旁邊站好,華大夫人看着華靈素,心裡也是不捨,只拉着華靈素說道:“靈素,嫁了人可就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使性子,要好好相夫教子孝敬兩重公婆,若是……”華大夫人說着說着便哽咽的說不下去,華靈素眼圈兒也紅了,抱着華大夫人,叫了聲“娘”,眼淚便滾了下來。
華二夫人華三夫人一邊抹着眼淚一邊笑着勸道:“大嫂,靈素,今兒是大喜的日子,不哭,不哭啊……大嫂,靈素三朝回門,滿了一個月還回來住對月,您放心吧,新姑爺是好孩子,一定會對我們靈素好的。”
華小兄弟們到底還小,不能理解嬸子母親姐姐的心情,他們只怕外面那些哥哥們很快打完,就沒有他們的戲了,因此便不住的催道:“大姐姐快些吧,姐夫都等急了。”
華大夫人擦了眼淚,替華靈素補了妝,爲她蓋上繡着蓮花和百合的大紅蓋頭,喜娘扶着華靈素坐到玫瑰椅上,四個陪嫁丫頭跟在兩旁,華十七起了一聲號子,兄弟六人便將華靈素穩穩的擡了起來。
下樓,出繡樓門,在繡樓前的人都很吃了一驚,王乾用肩膀撞撞趙天朗,低聲問道:“子綱,這是什麼情況?”
趙天朗也糊塗着呢,誰知道這華家有這麼多古怪的事情啊,先是舅爺們當着新女婿打架,再有六個孩子擡着新娘子下樓,這趟華家他們可真沒白來,長見識啊。
自華大爺以下,衆兄弟看到小個小弟弟擡着華靈素下來,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華金匱叫了一聲:“就是十九喊着讓我們打……哎喲……”華金匱沒有說完,便被華三老爺,他的親爹狠狠的照着屁股上踹了一腳,華三老爺瞪着華金匱低吼道:“怕不丟人麼?閉嘴!”
華金匱老老實實的閉了嘴,華大老爺立刻對韓青雲說道:“賢婿,我把靈素交給你了。”
韓青雲忙道:“請岳父放心,小婿一定對好好對待靈素。”
老華太醫狠狠的瞪了堵在路上的孫子們,喝道:“還不快讓開。”
從華大爺以下,各兄弟們都讓開了,看着六小兄弟擡着蓋着紅蓋頭的華靈素從面前經過,他們恨的直銼牙,可以預見,在華靈素上轎之後,華家兄弟之間必會發生一場壓倒性的羣毆,羣毆雙方便是以華大爺爲首的哥哥們和華十四爲首的小弟弟們。戰鬥結果不言而喻。
不管怎麼說,韓青雲終於把華靈素迎上了花轎,浩浩蕩蕩的往伏威將軍府走去。
且說伏威將軍府之中,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早就等急了,已經問了無數次:“怎麼還沒接來?”韓老將軍甚至都叫出了:“華老東西竟要爲難青雲不成”之類的話,憑他們怎麼想,也想不到問題出在華靈素兄弟們的身上。
終於,管家韓安飛快的跑了進來,興奮的叫道:“來了來了,大爺把少夫人迎回來了。”韓老將軍的臉上這才露出了笑容。
下轎之時,青雲依着規矩射轎門,然後喜娘和丫鬟扶着靈素下轎,青雲想起以前青瑤和他說過的話,便走到華靈素的身邊,將手伸了過去,溫文笑言道:“到家了,我們一起跨火盆。”
華靈素將手放到青雲的手上,兩個人心裡都是一顫,華靈素還好些,畢竟有蓋頭遮臉,可是韓青雲卻什麼都沒有,白淨的臉刷的紅了,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叫了一句:“新郎倌兒真好看,象新娘子似的。”圍觀的人鬨堂大笑,韓青雲更覺得不好意思,只是此時已經和華靈素牽了手,也不好立刻鬆開。只能漲紅着臉引着華靈素過火盆。
韓青雲到底是溫柔體貼的,他以爲華靈素蒙着蓋頭必是什麼都看不見,便一路小聲的提醒華靈素,哪裡有什麼該怎麼擡腳,卻不知道微微垂頭的華靈素什麼都能看見。
華靈素心裡甜甜的,韓青雲的體貼入微,讓她感覺到了幸福。一路走入正堂,拜過天地,韓青雲和華靈素成爲大秦的合法夫妻,大家擁着這對小夫妻進了開泰居,然後便是坐牀灑帳全福奶奶唱喜歌……
因爲是內院,男賓止步,所以圍在新房裡的都是女眷,自然青瑤也在裡頭,她爲青雲和靈素高興,可是看到那繁瑣到讓人幾乎要崩潰了的一道道禮儀,青瑤都想打退堂鼓,不嫁人了,這簡直是太折磨人了,真不知道田田成親那晚上是怎麼熬過來的。
好不容易一應程序都走完了,便到了激動人心的掀蓋頭時刻,大家可都盼着這一刻呢。
喜娘唱罷:“請新郎挑起蓋頭,從此稱心如意。”便有丫環遞過來一柄玉杆金稱鉤的新稱,青雲的手有些輕微的發顫,緩緩挑起百年好合的大紅蓋頭,他終於看到了華靈素身着女裝的模樣。
穿着大紅喜服,頭戴赤金攢珠風冠的華靈素比平日裡少了些俊朗多幾分柔美,她並沒有象其他的新娘子那樣,臉上抹了厚厚的宮粉,顯得格外的白,而是淡淡掃了一層青瑤送給她的玉容霜,整個臉蛋兒透着一股健康潤澤的粉嫩,柳眉彎彎,那是才修好的,原本的華靈素,眉毛偏硬朗,有幾分劍眉的意思,絞過臉的皮膚顯得特別細膩清透,妝容最重的地方便是她的雙脣,點了大紅有胭脂,正合着成婚的喜氣。一雙水滴形的明珠耳璫垂在臉旁,偶爾,會輕輕的晃一下。
總之,韓青雲此刻看到的華靈素,絕對和他在藥鋪子裡看到華靈素叛若兩人,並不是最美,卻是最有朝氣活氣的華靈素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便已經贏得了青雲的心。
華靈素不是那尋常的姑娘,她擡眼看着韓青雲,臉上雖然飛起紅暈,可是卻沒有迴避韓青雲的眼神。在她眼中的韓青雲,有些文弱卻不失風骨,那雙眼睛清澈無比,透着淺淺流動的溫柔……
看到華靈素看向自己青雲的臉先就紅了,正好這時外面有丫鬟回話,“大爺,您該到前頭招呼客人了。”
韓青雲丟下一句:“瑤瑤,好好照顧你的嫂子。”便如落荒而逃一般的衝了出去,惹得女眷們都笑了。
韓青雲一走,李氏便出來說道:“好了,大家也都看到新娘子,就請到外頭用茶吧,也讓新娘子歇一會兒,要不回頭我們新郎倌兒該心疼了。瑤瑤,你哥哥可說了,讓你的照顧嫂子,你的就留在這裡吧。”
青瑤忙應道:“二嬸放心,我保證連一根頭髮絲兒都不少的把嫂子交還給哥哥。”
衆女眷們又說了好些吉祥話兒,狠狠誇了華靈素一通,捎帶手的誇了青瑤一回,今兒不是青瑤的喜日子,她只能做配角了。
等所有的女眷都走後,青瑤對屋子裡的丫鬟們笑道:“你們都下去吧,這裡有我。”
顯然這是不合規矩的,可是在伏威將軍府,幾乎已經形成了大小姐的話就是規矩這樣的定例,因此四個伏威將軍府的丫鬟便將華靈素來來的丫鬟挽起,想拉出去。
可那四個丫鬟卻不敢,華靈素便說道:“你們跟着去吧,我與妹妹好說說話兒。”華靈素髮了話,那四個丫鬟才退了下去。新房裡終於只剩下華靈素和韓青瑤兩人了。
華靈素鬆了鬆肩膀,捏了捏脖子,對青瑤說道:“瑤瑤,這鳳冠可真沉,趕明兒我一定給你打一頂又輕巧又好看又貴重的鳳冠,再不讓你的受這種罪。”
青瑤跑到華靈素身邊坐下,抱着華靈素的胳膊笑道:“謝謝嫂子。”這一聲嫂子,青瑤叫的特別大聲,饒是華靈素這麼大方的人,也被青瑤叫的紅了臉。
青瑤幫華靈素卸下鳳冠,幫着華靈素換下身上的大紅喜服,換了一身紅色軟緞暗繡榴開百子圖案的交領褙子,華靈素滿足的輕籲一聲道:“呼……總算是輕鬆了……”
青瑤不由抿嘴一笑,將手放到華靈素的脖子上,輕輕揉捏了起來,從前,何田田上了一整天的班,回來的時候總會叫着“累死了累死了!”夏若淳便會幫她捏一捏,時間久了,便練出了不好的按摩技術。所以看到華靈素這麼累,青瑤便給她捏上一捏,好歹能輕鬆一些。
華靈素只享受着,肚子忽然咕咕的叫了幾聲,青瑤一拍腦門說道:“呀,我怎麼把這一茬給忘記了,嫂子你等着,燕窩羹這就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