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然再次回到李府時,看見正門口掛着兩個大大的紅燈籠,門外侍衛原來的黑衣裝束,此刻全部變成了青衣。她暗暗地笑了笑,這府上誰不知二夫人喜歡青色的事物,如今連守衛的衣衫都換成她喜歡的了。現在李錚出兵打仗,她在府上的氣焰越發高漲了。
她淡淡地瞥一眼侍衛的衣衫,低着頭任由趙翰牽着手緩緩地往大門走去。那些侍衛手握佩劍表情冷淡,看她的樣子猶如看待下人無異。眼看着就要走進門去,趙翰卻突然拉住李錦然,將她面上的薄紗摘去,高聲說道:“你們這羣狗奴才,睜大眼睛看清楚。這可是你們家大小姐,你們竟連禮數都不懂了嗎?”
就算李錦然未戴面紗,但她今日打扮與往日並無不同,這些侍衛之所以對她冷淡,自然是奉了二夫人的命令。碰巧她臉上又蒙着面紗,這些侍衛更是有了藉口對她視而不見。可現在她的面紗被揭開,又有趙翰爲她撐腰。這些侍衛自然不敢怠慢,連連地低頭道歉,模樣甚是誠懇。
李錦然面上對趙翰感動不已,緊緊牽住他的衣袖,任憑他帶着自己走進李府。心裡卻知道趙翰這是在暗示她,若想在李府生存下去,必須得依附他。看來趙翰在決定利用她的時候,就已經瞭解了她在李府的地位。她低着頭沉默不語,看着府上的一景一物。明明她走了沒幾天,很多東西卻都變了樣,那幾株母親喜愛的海棠,如今竟連根也被人拔了去。
趙翰拍了拍她的肩,在她耳邊低語道:“莫怕,有我在。”
這句話若是放在她不瞭解他的基礎上,真會被他這一番認真的模樣所打動。可她知道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麼,也知道自己回來的目的何在。她輕輕地靠在他的肩上,想起多日不見的母親與錦繡,神色哀傷,眼眶不覺地溼潤起來。
趙翰見她柔柔弱弱的樣子,嘴角勾起,就在欲將她攬入懷中時,卻聽身後一道嬌羞的聲音傳來。那聲音猶如天籟之音,讓他再難忘記。
“我道是誰來了,原來是錦然姐姐,聽說你跟着三殿下去拜師學藝,怎的回來也不打聲招呼,我好跟承歡妹妹一起去接你。”周荷站在不遠處溫柔一笑。
李錦然回頭看去,見她身穿白衣,高貴典雅地站在那,身旁還有滿臉笑意的承歡,看樣子兩人心情頗好。
承歡見到李錦然顯得十分高興,正要向她走去,卻似是又想起了什麼,轉過身不再去看她。李錦然見此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迎着周荷看似關心模樣,說道:“我一聲不響地離了府上,自然也不好多加打擾你們。只是……”李錦然故意停頓了下,又道,“我爲什麼會離開李府,周小姐莫非不知情?”
原先洋溢着歡聲笑語的周荷頃刻間低下了頭,李承歡略微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拉了拉她的手,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只見周荷在擡起頭時緊咬着下脣,好似受了極大的委屈,眼眶裡的淚水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來,看上去真是可憐極了。
李錦然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精湛的表演,見她一步步向自己走來。就在她要拉住自己的手時,擺出厭惡的樣子避開。周荷的淚水就如斷了線的珠子,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哽咽地說道:“姐姐……”
李錦然冷冷一笑,諷刺地問道:“你可有把我當姐姐?”
一直站在旁邊的趙翰見周荷滿臉淚水,不由動了惻隱之心。此刻周荷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間看了他一眼,他只覺得三魂七魄都被勾了去,心中的話脫口而出:“她既喊你姐姐,就算有再大的矛盾也該盡釋前嫌,怎還揪着過去不放?”
哈哈,趙翰這一番英雄惜美人的戲碼,李錦然都要拍手叫好了。看來美人關是任何一個男人都過不去的。趙灝曾爲了周荷與她敵對,趙翰又爲了她來指責自己,再看承歡那一雙靈動的眼裡失望地看着她,怕是全天下的人都要認爲自己就是個欺人太甚的惡毒女人了。也罷,反正這齣戲遲早都要唱的,索性現在就將它唱完。
她轉過身看着趙翰,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是怎樣的人,你不是早就瞭解了嗎,何必現在來責備我。都說是我的不對,你可知在我對的時候,又有多少人在我身邊。我跟你說過我累了,是真的累了,你若想留在我身邊就什麼都不要說,要不然就離開,尋找你想要的美人。”她的話說完,刻意看了一眼周荷,便頭也不回地向梅苑走去。
趙翰看了眼輕聲低泣的周荷,又向李錦然的方向走去。周荷緊緊地握住衣袖裡的手,低垂的眼裡蹦出幾絲妒意。李錦然憑什麼能有這麼好的運氣,之前有趙灝對她疼愛還不夠,如今又有趙翰對她垂憐有加。明明她現在是個毀了容的女人,論姿色自己勝她一籌,論智慧也不輸她,爲何自己總得不到男人的歡心,直到掌心傳來刺痛,纔將她喚回現實。她忍了忍心中的怒意,帶着幾分委屈地說道:“承歡,姐姐是不是一直都會這麼討厭我?”
承歡搖了搖頭,有些不解地說道:“我曾經也總惹大姐生氣,可她從來沒有對我這樣絕情過,如今連我也看不透她了。”
當承歡說到大姐時,周荷將手中的一枝牡丹忽地折斷了。她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殘花,面無表情地說道:“我都看不透她,遑論你?”
李錦然低着頭一直往前走,趙翰沒用多久便將她追上。上前拉住她時,才發現她臉上的刀傷又裂開來,拿出帕子想遞給她擦掉臉上的血跡,想了想又將帕子裝進了衣袖中,親手拭去她臉上的血,嘆道:“若生氣拿我出氣便是,何故又將這傷口弄破,受罪的不還是自己?”
李錦然扭過頭去不看他,任他擦掉臉上的血,賭氣地說道:“反正已是毀了容,再壞又如何。你們都是口是心非的人,他曾說愛上我的聰明智慧。可我一破了相貌,他便迫不及待地趕我出府。你說不嫌棄我的容貌醜陋,可一見到周荷,便心都向了她去。你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趙翰非但沒有離開,反倒將她摟在懷中,輕輕地拍着她的背,輕言輕語地說道:“好了好了,我認錯便是。我原見她淚流滿面以爲她心有悔改,看你身邊又無親人相伴,怕你一人孤單,就想讓她陪着你。”
李錦然不是傻子,趙翰的每一句話都在告訴自己,他做的事目的都是爲了她好。可他既然調查過她在李府的事,就不會不知道周荷的陰謀伎倆。他必然明白周荷與她水火不相容,這番話不過是爲了掩飾他一時衝動說出的話罷了。呵!縱然美人再重要,又哪裡比得過他心中的雄圖偉業。她也不拆穿他,只哼了兩聲。趙翰又低聲哄了幾句,她才又笑開來。
這畫面遠遠看去,竟像是一對璧人。男人有貌,女人恬靜,若不是臉上那道刀傷,趙翰看了眼李錦然臉上的傷,迅速地移開了目光。李錦然自是有所察覺,趙翰愛極了容貌絕佳的美人,就算不是美人,必然也要潔白無瑕。可如今叫他面對一個臉上有傷的女人,還要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倒真叫他爲難了。她勾着脣微微一笑,便再不多說一句。
趙翰將她送回梅苑,一路上與她說些體己話,無非是想護她一世,讓她安心在李府養傷,待他尋個合適的機會,便將她接回自己的府上。她站在梅苑的門口,一雙眼睛透着無比的認真看向他,試探性地問接她回府的日子。趙翰眼中閃過的一絲猶豫沒有逃過她的眼,只回答會很快。李錦然偏頭去看院裡之前親手種下的花草,如今都已破土,一派生機盎然,不由開口說道:“四殿下,我這院裡的花草在我走後無人照料尚能長勢茁壯,我又有什麼理由不去爲自己好好地活着呢?”
趙翰一拍手掌,笑道:“二哥若是知你有這樣的一面,必會後悔選擇了蘇悅而拋棄你。”
李錦然也跟着笑了起來,擡頭去看趙翰笑意滿面的臉。那刀傷毫無掩藏地展現在趙翰的眼中,血跡未褪的面頰顯得尤爲詭異。趙翰不由自主地想將面紗替她戴上。李錦然卻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這樣的神情讓趙翰有些拿不準李錦然此刻的想法,卻聽李錦然忽然發出愉悅的笑聲。李錦然的笑與他見過的女人有着極大的不同。以前那些女人,從未有人敢這麼光明正大地瞧着他看,更別說這樣放聲開懷大笑。他看着李錦然笑彎的眼睛,原本就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在陽光的照耀下大放光彩,不由被迷住了,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可很快他又回過了神,開口道:“你以前在李府受了些委屈,不過也是沒有人給你做主。從今往後若是有人敢再欺負你,你儘管去爭取自己想要的,出了什麼事有我在。”
李錦然微微抿着脣,眼裡有些溼潤,輕聲地說道:“四殿下這般待我,叫我如何報答。”
趙翰笑了笑,問道:“是不是接近你的人,都抱着一些目的呢?”李錦然眨着迷茫的眼看向她。趙翰卻不再多言,徑直轉過身向梅苑外走去。
李錦然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燦爛。垂頭喪氣的蘭芝在進梅苑時,正巧看見她愉悅的面容愣了片刻,似是不相信眼前看到的,皺着眉閉了閉眼睛又再次睜開。片刻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家小姐真的回來了。她緊緊捂住口生怕哭出聲來,一行淚落在臉頰。
李錦然目光溫和地看着蘭芝,對她微微地笑道:“我若一直回不來才該哭,好端端的你哭什麼?”她說着這話張開雙臂。蘭芝什麼也不說,只飛奔着朝她跑過去,一把撲在她的懷裡,緊緊地抱住她。
李錦然摸了摸她的頭,嘆了一聲:“回了府上,怎的還變瘦了。”
蘭芝忽然咬住脣,眼裡的淚比先前流的更多了。李錦然想要推開她仔細瞧瞧,蘭芝說什麼也不肯,只埋頭在她的肩上。李錦然的目光瞬間沉了下去,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說道:“不要怕,這次我回來,就是要將新仇舊賬一起清算的。”
蘭芝卻像是沒聽見她的話似的,哽咽地說道:“小姐,梅苑再也不是從前的梅苑了。二夫人叫了好多僕人來將梅苑的物事都搬走了,我攔也攔不住。他們要將院子裡你種的花草也一併剷除種上牡丹,我別無他法只好拿着錦繡留在梅苑的短刀放在脖子上以死相逼,下毒誓死後必化厲鬼報復來梅苑的人,他們纔有所收斂。”蘭芝說到此處,忽然哭出聲來,淚如雨下。李錦然心情複雜地看着蘭芝半晌,發現她脖頸處一道已結痂的疤痕,她的手輕輕地摸了上去。蘭芝渾身變得僵硬起來,怕她多想連忙道:“小姐,不疼的。”
不疼的……李錦然滿腦子都是蘭芝的這句話。怎麼會不疼,那可是蘭芝親手劃上去的刀痕啊,只要再深一點兒,今天她回來可就再也看不見那個敢愛敢恨的蘭芝了啊。她握住她的手,良久開口問道:“阿信什麼時候走的,有沒有說去了哪裡?”
她既然讓蘭芝回梅苑,自然是因爲有阿信在的緣故。且不說二夫人周荷有無將阿信的底摸熟,單就阿信能將周正打傷這一事,二夫人必然是有所忌憚的。可如今二夫人大張旗鼓地命人肆意搬動梅苑的東西,必然是阿信不在府上。她看了眼仍在低聲哭泣的蘭芝,只隨口一問,卻見她目光有所閃躲,似是刻意掩飾着什麼。李錦然見她不願多說,也不願強迫她提起,便進了梅苑。
蘭芝跟在她身後,像一隻找不到方向的流浪貓。李錦然見此情景再次嘆了一聲,將自己的房門打開,終於明白蘭芝緣何緊緊地跟住自己。若不是她未曾失憶,她會有種走錯地方的感覺,曾經擺放在屋裡的簡單物件全被無比貴重的替代。她輕輕地瞥了一眼擱置在黃花梨木上刻有纏枝蓮的玉壺春瓶,嘴角扯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忽的幾步上前,將那瓶子從案桌上拿起又狠狠地摔在地上。
蘭芝睜大了眼,還未回過神來便聽見門外有什麼聲音。她急急忙忙地向外跑去,卻被李錦然拉住。蘭芝滿臉焦急之色,喊道:“小姐,外面肯定有什麼人,若是發現你摔碎了瓶子,定要叫咱們賠償。”
李錦然點了點頭,笑道:“隨他們去,鬧得越大效果反而越好。咱們只管坐下慢慢看戲。”方纔與趙翰進梅苑時,她察覺到身後有人一路跟隨。連她這般毫無一絲武力的人都能知曉,那趙翰必然也是知道的。他卻裝作視而不見,必然是想讓暗地跟隨她的人給她一些苦頭吃,然後再出場救她。呵呵,趙翰啊趙翰,你既然這麼會演戲,我何不陪着你一起好好地唱下去。李錦然坐在椅子上,抿着嘴輕輕地笑了起來。反倒是蘭芝站在一旁,來回搓着衣角。李錦然越悠然自得,蘭芝越焦慮不安。李錦然看着蘭芝在屋裡來來回回地走着,笑道:“若是害怕,便去找紫鵑說說話吧!”
蘭芝聽罷此話,忽然安靜了下來:“小姐,紫鵑……”
蘭芝話還未說完,便聽見大門被人推開的聲音。她回過頭看去,見四五個丫鬟簇擁着二夫人迎面走來,紫鵑正站在身旁攙扶着她。
二夫人似是有意要讓李錦然看見這一幕,待走近李錦然時,開口道:“許久未出來,天竟然這樣熱了!”
紫鵑急忙拿着早就準備好的扇子,在她左側輕輕地搖晃。這般討好的樣子讓二夫人臉上掛滿了笑意,輕輕地拍了下紫鵑的手,當着衆人的面,說道:“自從張媽媽走後,便再也難見到像你這般體貼的人了。如今錦然回來,我倒不捨得將你還給她了。”
紫鵑原先只低眉垂目,二夫人這番話方落。她就擡起頭,眼裡掩飾不住喜悅之色,語氣變得輕快明亮:“一切全憑夫人做主。”
“你畢竟是錦然的丫鬟,這……”二夫人故作猶豫,轉頭看向李錦然。見李錦然不可置信的神情,心情只覺暢快無比,又道:“錦然,你可願將她給我?”
李錦然並未回她,只一步步地走向紫鵑。紫鵑並未有絲毫躲閃之意,一動不動地看着李錦然。李錦然站在紫鵑的面前,滿是哀傷地說道:“我自問待你如同親生姐妹,生怕你受了半點委屈。可如今你卻要跟着二孃,爲什麼?”
紫鵑指了指自己的衣衫,笑道:“小姐可認得這衣衫的料子,冰蠶絲啊。我最喜歡這料子了,可跟着你這麼多年,竟然一件也買不起。”紫鵑提着裙襬在李錦然面前轉了一圈,裙襬飛揚的樣子刺痛了李錦然的眼,口口聲聲說要同生共死的人如今拋棄了她。她只覺眼前一黑,有些站不穩。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蘭芝見狀,急忙將她從後面扶住。李錦然緩了一緩,卻見一直微笑的紫鵑從衣袖裡正拿着什麼東西。待她看清時,卻半晌說不出話來,那是紫鵑的賣身契。二夫人爲了留住自己身邊的人,竟然捨得下這麼重的血本。
“小姐,二夫人爲我贖身了,如今紫鵑終於成爲自由身了。二夫人對紫鵑的恩情無以爲報,紫鵑想終身跟隨服侍她。小姐對我的恩情,紫鵑便在這一併還給你了。”紫鵑跪在地上,朝着李錦然磕頭,咚咚咚的聲音成爲李錦然心口的一道傷。如今紫鵑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卻離她這樣遙遠,遠的她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
“夠了!”李錦然捂住疼痛不已的心口,啞着聲說道,“你想留在二孃身邊,我不攔你便是。”她從腰間取下一枚如意結繩編織的銅錢,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刀將其斬斷,將銅錢遞給紫鵑,悲慼地說道:“這枚銅錢是你身無分文時送我的最後家當,我一直留存至今,只因那是你的一顆真心。如今我把你的真心還給你,你且留給二孃吧!”
李錦然這番話說出口,蘭芝睜大了眼睛看向她。小姐怎會做得如此絕情,將銅錢還給紫鵑不就意味着要與紫鵑割袍斷義,斷絕往來嗎?她自從跟着李錦然,就明白紫鵑在李錦然心中有着怎樣的地位。她張了張嘴,想說些勸慰李錦然的話,可話到嘴邊卻又生生地嚥了回去,因爲她看見李錦然的手在衣袖底下不住地顫抖。她的心驟然疼了,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叫道:“小姐……”
“瞧這孩子!”二夫人忽地打斷蘭芝的話,上前將李錦然擁入懷中,安慰地說道,“知你跟紫鵑關係好,可紫鵑如今跟了我,看你這模樣我又心疼得緊。要不這樣,紫鵑每日依舊在梅苑與你爲伴,晚上再回琉璃閣可好?”
二夫人溫柔的語氣猶如春風拂面,李錦然原先黯然失色的眼睛添了幾抹亮色,哽咽地說道:“會不會給二孃添麻煩。”
二夫人佯裝生氣地說道:“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二夫人轉過身又看了眼紫鵑,責備道,“錦然就算不是你的主子了,可名分還擺在你面前,不念舊情也要念着她是大小姐,怎地說這些話讓她傷心!”
待二夫人話落,紫鵑便又再跪下去向李錦然道歉。李錦然轉過頭不再去看。二夫人甚少見李錦然這般難過,暗暗地笑了笑,別有意味地看了眼紫鵑。紫鵑從地上爬起來,面無表情地走到李錦然的屋裡,看了眼已被摔的四分五裂的玉壺春瓶,冷聲地說道:“這瓶是當今皇上賜給老爺的,老爺喜愛至極。夫人見小姐這裡沒有像樣的擺設,特意拿來給小姐的,怎好端端地就摔碎了。”
李錦然看着紫鵑待她的態度猶如陌生人一般,心如刀絞。早已忘記該說些什麼,悲慟欲絕地看向她,連連問道:“爲什麼是你,爲什麼偏偏是你。”
紫鵑仿似沒有聽見她的話,繼續自顧自地說道:“這瓶碎了倒是不要緊,只是皇上親賜的東西沒了,怕被人聽了傳出去,以爲我們對皇上有所不滿……”
“我跟你拼了!”蘭芝撲上前去,將紫鵑按倒在地,狠狠地打了紫鵑一巴掌。她見李錦然傷心欲絕的樣子,內心早就充滿了怒火。紫鵑又說出這番話來傷小姐的心,以爲她看不出來這些話都是二夫人教的。她狠狠地瞪着紫鵑,怒道:“若沒有小姐,你早就流落街頭客死異鄉了。小姐心善替你葬父,又給你容身之所。你是怎樣報答她的,我早就該殺了你。”
蘭芝與紫鵑在地上扭打成一團,周圍幾個丫鬟無一人上前阻攔,二夫人自始至終只是淡淡地看着。蘭芝看着衣着鮮麗的紫鵑滿心憤恨,對於紫鵑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李錦然爲難,早就看不下去。如今紫鵑明目張膽地站在二夫人的身邊,又傷李錦然這樣深,她只覺應該替李錦然做些什麼。紫鵑若是留在梅苑,會一直成爲二夫人的眼線,李錦然又對她始終下不了狠心,長久下去,李錦然便會因爲紫鵑而被二夫人拿捏掌控,最後被莫須有的罪名害死……她不能再往下想,紫鵑如今無論如何是再也留不得了。她以手作刀,就要往紫鵑的頭頂劈過去。卻聽李錦然大喝一聲,她急急地收了手。
李錦然身體本就不好,又是帶着傷回來的,如今這麼一喊已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她踉蹌地退了幾步,扶住了桌几才站穩:“跟着我這麼久,怎還做事莽撞。紫鵑如今是二孃的人了,罰與不罰自有二孃做主,何時輪到你了?”李錦然捂住心口緩緩地說道。
蘭芝冷笑了兩聲,不再與紫鵑爭鬥,走到李錦然的身邊,不卑不亢地看向二夫人:“那瓶子是我打破的,怎變成是小姐做的了?”
紫鵑一臉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跑向二夫人身邊,急切地說道:“夫人,我親眼看見是小姐打碎的,紫鵑不會騙您!”
紫鵑對二夫人屈膝卑躬的樣子深深地刺痛了李錦然,就在出李府前,她還對自己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自己。爲了她,所以投向二夫人周氏,只爲了讓她跳入火坑嗎?眼前這個人已經不是紫鵑了,她的紫鵑不會做這些令她難過的事。她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二夫人微微地皺了皺眉,似是不解何以她轉變得這樣快。
李錦然看向紫鵑,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說親眼看見我打碎了瓶子,可有人作證?”
紫鵑低着頭默不作聲,半晌過後搖了搖頭。
李錦然看了眼滿地的碎片,笑道:“既無人作證,你怎可平白無故地誣陷我。”
紫鵑猛地擡起頭:“可明明就是你摔碎的。”
李錦然原先的哀傷之色不復存在,言辭犀利地說道:“我前腳回了李府,回梅苑也不過半個時辰。可你就這麼巧看見我摔碎了瓶子,你在跟蹤我!”
紫鵑渾身變得僵硬起來,眼神躲閃地不敢看向李錦然:“我只是關心你,所以纔在門口等你回來。”
“是關心我有沒有摔這瓶子吧!”李錦然冷聲打斷了紫鵑的話,轉而看向二夫人,“只是可惜的是,這瓶子確非我摔破的。回梅苑後見這個瓶子造工精藝,自知價錢不菲,上面卻染了些許塵土,知二孃定是疼愛錦然纔將貴重物品放在這屋裡,因此欲讓蘭芝打水來將瓶子擦洗乾淨。可我發現門外有人鬼鬼祟祟,情急之下大吼了一聲,不料驚嚇了蘭芝,纔不慎將其打破!”
紫鵑面色發白,額上冷汗涔涔:“你在說謊……”
“還嫌鬧的笑話不夠大嗎?”二夫人沉着聲打斷了紫鵑欲要說出口的話,“給我回去。”
“這是要回哪兒去啊?”梅苑門外傳來一道讓人分不清喜怒的聲音。衆人皆往門口看去,見那人身穿大紅色直裰斜倚在門框上,嘴角帶着不明意味的笑意。
呵!看戲的人終於肯出來了嗎,李錦然故意低着頭默不作聲。
趙翰毫不避諱地走向李錦然,將她攬入懷中高聲說道:“錦然身體有傷,我出門不過給她買些藥材,轉眼回來你們一個個地站在她的門口意欲何爲?”
二夫人眼裡閃過一絲錯愕,不明白李錦然何時又與四殿下趙翰扯上了關係,卻很快變得淡定從容,笑道:“四殿下,不過是個誤會。紫鵑那丫頭說錦然不慎摔碎了玉壺春瓶,我才趕過來看看的。”
“那實際情況是怎樣的,總要說明白,總不能讓錦然背了這黑鍋!”趙翰不冷不熱道,眼神卻未曾離開李錦然一步。
趙翰流連花叢無數,凡跟着他的女人皆爲他死心塌地,富貴榮華只是其一,他很疼愛女人也佔了大部分的原因。長陽城達官貴人都知此事,是以跟趙翰有染的女人他們從不招惹,這點二夫人也知道,不由得頭疼起來。李錦然本事還真是不小,才幾日不見,她就找了這麼個靠山!
“錦然方纔已說得一清二楚,玉壺春瓶是蘭芝打碎的。”二夫人咬着牙說道。
“若我剛纔沒有聽錯,蘭芝打破玉壺春瓶是因爲錦然看見門外有人在跟蹤。真是巧啊,這跟蹤的人才走沒多久你們就到了,怎麼看着像是商量好的呢?”趙翰笑看着二夫人,不急不緩地說道。一向能言善辯的二夫人被趙翰這麼一問,半晌竟是答不上來。趙翰又看着李錦然,輕聲地說道:“瞧你,受了委屈還不跟我說,還好我回來的及時,要是讓外人知道了還以爲我趙翰不知道心疼人了。”
李錦然輕輕地扯了扯趙翰的衣袖,低垂着頭滿腹委屈地說道:“你回來又有什麼用,有誰會相信我呢?”
“我自會還你一個公道的。”趙翰笑了笑,又看向二夫人,“你說是不是?”
二夫人拿捏不住趙翰說此話的目的,又不敢得罪他,只好連連點頭。
趙翰安撫地拍了拍李錦然的背,朝門口喊道:“既是要替錦然小姐作證,爲何還不進來?”
此話落,門外緩緩地走進一個女人。這女人雖低垂着頭,但一踏進梅苑便讓二夫人手心立刻沁出了汗。那女人擡起頭看向二夫人道:“小姐是冤枉的,一切都是您的計謀!”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二夫人高聲打斷她,努力維持着鎮定,可她眼裡的一絲慌亂卻沒有逃過李錦然。李錦然暗暗地笑了笑,二夫人何時這樣慌張過呢?
那女人並未因二夫人的打斷而有一絲的氣憤,從衣袖裡拿出一沓厚厚的銀票,遞到二夫人的面前:“二夫人可還記得這個?”
二夫人正欲開口辯解。
那女人卻笑道:“不認得這個也沒有關係,可二夫人總還記得這封信吧,當時是您寫給我的呢。”那女人又從衣袖中拿出一封信,卻並未交給二夫人,而是遞給了李錦然。
李錦然接過信讀了起來,信上的字並不多,很快便將信看完。她一步步走到二夫人的面前,將信遞給她,不信地說道:“二孃,這信上說的不是真的,是不是?”
二夫人接過信,臉色大變,卻仍舊死撐着,說道:“這不是我寫的!”二夫人轉過頭狠狠地看向那丫鬟,“你知不知道自己此刻在說什麼!”
那丫鬟笑道:“青蓮自是再明白不過,這就去官府自首。玉壺春瓶是奴婢放進小姐屋裡的,可下命令的人是您。奴婢自知說話沒有分量,可這封信已將您交代奴婢所做的事都列了下來。”青蓮轉過頭看向李錦然,滿臉認真地說道,“她讓奴婢放玉壺春瓶在您的屋裡,奴婢照做了。可她又讓奴婢在您的屋裡放置蛇蟲,奴婢膽小不敢,她就拿奴婢的爹孃作要挾。奴婢無奈之下,只好放了一條蛇在您的被子裡。”未了,她似是擔心李錦然不相信自己,便走進屋裡將牀榻被子掀開,一條蛇吐着信子緩緩地爬出。李錦然啊的大叫一聲連連後退。趙翰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怕。
李錦然不由想起信上的內容,確實有交代青蓮放玉壺春瓶和蛇蟲在自己的屋裡一事。可青蓮做了這些事後又出來自首,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她正要開口詢問緣由,便見青蓮忽然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她說做完這些事便放奴婢回家。可奴婢回到家鄉,娘已經死了,爹躺在牀上苟延殘喘。可笑的是,奴婢還問夫人爲什麼。她竟然跟奴婢說,怪只怪奴婢沒有聽她的命令,只放了一條蛇!”
只放了一條蛇,這也足夠要她的命。呵,她以爲回來後能找時機對付二夫人,可現在看來,她永遠都比二夫人晚一步。若是今天她掉以輕心,也許此刻已經是個死人了。她看了眼青蓮,輕聲說道:“你去自首吧。”
青蓮點了點頭,滿面淚痕地看着趙翰:“四殿下,您答應奴婢的事……”
“我自會給你的爹請郎中看好他的腿!”趙翰開口道。
青蓮又對趙翰拜了拜,才向梅苑外走去。
待青蓮離開後,趙翰忽然笑出了聲。二夫人不敢正眼看他,也知道此刻不說話纔是明智的選擇,故而沉默不語。
“李夫人,錦然叫你一聲二孃,你卻想方設法地要謀害她的性命,若不是叫我們發現得早,錦然會不會已成爲世間一縷亡魂呢?”趙翰看了眼驚慌失措的李錦然,又道,“我的女人,自是不能叫她受了半分委屈。你是自己去府衙,還是等衙役來接你走?”
二夫人哪裡料到會有這番局面,原本來梅苑是想給李錦然難堪的,卻沒有想到會落入別人設計的局裡。李錦然如今可是越來越難對付了,原來有趙澈,現在又來了個趙翰,往後還有誰就說不定了。她雖是心裡恨得牙癢癢的,卻看得清目前的形勢。若是衙役來李府帶她走,不出半日整個長陽城的人都會知道她犯了罪。與其這樣倒不如默默地去府衙,只是這罪如何定,定的輕重與否,還要看李錦然追不追究。她握住李錦然的手,語氣不自然地說道:“錦然,二孃不會做這些事的。你可以去問承歡,我經常在她耳邊唸叨你,想你快些回家。你不在李府的日子裡,都不像個家了!”二夫人說罷此話,便向梅苑外走去,臨別之際又回頭看錦然,“孩子,二孃這一去府衙,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家。老爺不在府上,你便是李府的主人了,李府交給你我放心。”
二夫人走後,跟着她的幾個丫鬟都沒了來時的氣勢,一個個都低着頭,無一人敢去看李錦然。李錦然倒是笑了笑,漫不經心地說道:“都以爲自己是聰明人,卻不知世事無常。今日種下的惡果,有朝一日終究會自己嚐到,青蓮不就是個例子嗎?”
這幾個丫鬟因李錦然的話,頭低得更甚,大氣都不敢出。蘭芝站在一旁看着面不改色的紫鵑,陰陽怪氣地說道:“有些人恩將仇報,嫌貧愛富,遲早也是要遭報應的。”
紫鵑身體微微地顫了一下,擡起頭看着李錦然:“小姐,紫鵑……”紫鵑張了張口,欲要說些什麼,卻見李錦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將話都嚥了下去。
“都下去吧!”李錦然依偎在趙翰的身上,疲憊地說道。
幾個丫鬟如臨大赦,連連跪謝,半彎着腰退出了梅苑。
紫鵑正要隨着丫鬟一起出去,卻被李錦然喊住,只好又轉過身等待李錦然吩咐。李錦然卻跟着趙翰一起進了裡屋。蘭芝站在門口噙着一抹嘲諷看向她。紫鵑被這眼神看的心裡發慌,卻又受了二夫人的命令白天留在梅苑。她轉過身欲要到梅苑的別處,卻聽見李錦然的聲音從屋裡傳了出來。
“既然決定要做個丫鬟,就要明白做丫鬟有什麼可爲什麼不可爲。我何時叫你挪動半步?”李錦然的聲音又冰又冷,叫紫鵑不由自主地收回了步子。
蘭芝見此景,刻意揚聲說道:“活該!”
站在窗邊的李錦然收回了看着門外的目光,將窗戶關上,捂住心口輕輕地咳了幾聲,面頰上的傷口再次裂開。趙翰拿出帕子欲要將血跡拭去,李錦然卻轉而握住了他拿帕子的手,認真地說道:“謝謝你今日的所作所爲,若不是你,今日我定難脫身。”就算知道趙翰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在演戲,可她依舊被感動。替二夫人做事的人絕不止青蓮一個,可能如青蓮這般敢將二夫人的惡行揭發出來的人少之又少,趙翰必定也是下了番工夫的。
趙翰回握住她的手,語氣極溫柔地說道:“既要讓你跟我,又怎捨得讓你受這些委屈。周氏如今去了府衙,我只需知會一聲便能讓她這草菅人命的罪落實,將她在牢獄裡關一輩子,你看這樣可好?”
能讓周氏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永生地待下去確實是個不錯的辦法,可如今周氏身後的家族勢力太大,周良定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周氏承受牢獄之災。她還沒有糊塗到以爲周氏去了官府,就能畫押認罪,畢竟周氏還是當今御史大夫周良的親妹妹!趙翰自然也是明白這點的,只不過說些漂亮話哄她開心罷了。
李錦然低着頭似是頗爲認真地想了想,輕輕地搖了搖頭,良久才道:“四殿下,她如今還不能動,不僅不能動,我還得從府衙裡親自將她接回來!”
“哦?”趙翰疑惑地看向她,故作不解地說道,“她害你與妹妹不能團聚,又設計殺害趙氏。此等歹毒之人,你怎還心存善念?”
趙翰這般問她,無非是想讓她把話往明裡說。李錦然也正有此意,遂不再與他打啞謎,直言不諱地說道:“周良在朝中勢力不容小覷,周氏又是他的親妹妹,他不會放任不管。更何況,周良可是皇上的人。”李錦然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趙翰。
趙翰眉頭緊鎖,恍然大悟地說道:“若要讓二夫人不得善終,必須得讓周良倒臺。可週良是個軟硬不吃的人,他這個人聰明得很,與我們幾個兄弟都甚少來往,一直抓不住他任何把柄。”
李錦然看着趙翰似是所言一切爲她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說什麼讓二夫人不得善終,其實不過是他想壓垮周良罷了。其他幾個皇子或多或少地在朝中都培植了自己的勢力,可他的人卻始終官階低下。從前他還能裝作毫不在意,可如今趙灝在朝中勢力日益壯大,這讓他紅了眼。周良官至御史大夫,負責起草朝廷誥命文書,他有意無意地向他推薦的人選卻都石沉大海。一籌莫展之際,他只好從周良身邊的人下手,無意間發現周氏與自己的關係。他必然知道自己恨不得將周氏碎屍萬段,又認爲自己此刻已被趙灝傷的體無完膚,是以出現在自己面前。他想要扳倒周良,找一個聽他安排的人做御史大夫,又想通過自己來牽制趙灝。想到此她不禁笑了起來。人前他待自己千般好,實際上卻是懷着目的的。
趙翰見她笑意濃郁,不禁開口問道:“可是想出了什麼好法子?”
法子確實有,可還得看他舍不捨得美人。李錦然笑道:“是人總有弱點可尋,只是怕你下不去狠心。”
趙翰輕輕地擁住她,在她耳邊低語道:“如今我只對你下不去狠心。”
如此甜言蜜語李錦然非但沒有喜悅,反而有些悲涼的感覺。趙灝說喜歡她,卻將蘇悅擁入懷中,因爲他要的是江山社稷。趙翰如今對她也猶如心間寶,因爲可以通過她達到他的目的。她渴望在這世上能有一份真情,可這真情真難得,也許這輩子都無法得到吧!她不由得低下了頭,藉此掩飾眼裡的失落。
趙翰見她低垂着頭,將她有些凌亂的鬢髮以手作梳輕輕地理了理,笑道:“可是害羞了?”
李錦然擡手輕輕地捶了他一下,嗔怒地說道:“纔不是。我是想到你如今待我這樣好,曾經待那些女人也必然是這般好的!過往之事我無法掌握,可未來我想跟你在一起。所以……所以我要對你很好纔可以。”她捉住趙翰的手,內心蒼涼悽楚,面上卻飽含真心地說道,“四殿下,我知道你現在爲什麼煩心,可我有辦法幫你解決掉。”
趙翰內心欣喜不已,面上卻皺着眉,語氣故作不悅:“你只好生留在我身邊便是,你若好好地,我纔有更多的精力去考慮那些讓我不快之事。”
“四殿下,只有做成了這件事,我才能好好地。”李錦然對他眨了眨眼睛,帶着幾分俏皮道,“周良這人雖軟硬不吃,可並不表示沒有空子可以鑽。”李錦然看了看滿眼不解的趙翰,解釋道,“若是二夫人進了牢獄,雖有人證物證俱在,但知府呂生卻礙着周良的面子也不敢真拿二夫人怎麼辦。就算最後你出面讓她進了牢獄,周良勢必也會想出萬全之策,最後將二夫人從大牢裡撈出來。”
周良做事滴水不漏,趙翰與他打交道時日不短,若周良有心將周氏救出來必然是讓他抓不到把柄的。可他又不甘心,好不容易捏住了周良的弱點,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着它溜掉。他見李錦然滿眼自信,不禁開口問道:“那依你之見該如何?”
李錦然笑眯眯地看着趙翰,輕聲地說道:“二夫人若是進了牢獄,周良勢必會救她。但若是周荷進了牢獄,周良就未必會耗費心思去救了。”
趙翰忽地笑出聲來,不住讚賞地說道:“對!周良雖是周荷的舅舅,可她的母親周秀不過是個妾生的。如今盯着周良的人可不止我一個,他比誰都明白,絕不會爲了周荷而捨身犯險。只是……”趙翰略微停頓了一下又道,“周荷看着倒也是個聰明人,怕是不會這麼輕易上鉤。”
“能不能上鉤,那可就要看你的了。”李錦然頗爲神秘地說道,“你且靠近些,我細細地說給你聽。”
趙翰傾着身體湊近李錦然,李錦然將心中早就想好的計謀細細地說給趙翰聽。只見趙翰不時地點頭,眼睛大放光彩,似是對李錦然這條計策大爲讚賞。待李錦然將計策說完,趙翰第一次認真地看向李錦然,說道:“你比我見過的任何女人都要特別,你這般睿智聰明,怎還會在李府受到這樣的委屈。”先是她母親孫湘家道中落,緊接着癱瘓在牀,後來是李錚迎娶周氏。這周氏又是個見不得她人好的,她這一路走來想必是吃了不少苦的。趙翰看了看她臉上的刀傷,輕輕地搖了搖頭。
李錦然見趙翰有些許真情流露,心裡難免有幾分感動。卻知身在皇家的人本就沒有幾個心思單純的,何況他本身就帶着目的接近自己,故而只是微微笑了笑,不再多言。
趙翰見她似是不願與自己多談,便起身告辭。李錦然將他送到梅苑門口,滿目不捨的樣子,待趙翰漸漸走遠時,她忽然跑向他緊緊地撲進他的懷裡。趙翰對李錦然忽然做出這樣的舉動十分不解。正要開口詢問,便見她用口型對自己說道:有人監視。
趙翰當下會意,帶着一抹寵溺的笑摸了摸她的頭,大聲地說道:“我這還沒離開,就這麼捨不得了嗎,明日再來看你可好?”
李錦然似是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趙翰又低聲對她說了幾句。她又笑開來,對着他揮了揮手,趙翰才向前走去。
直到趙翰徹底消失在李錦然的視線裡,她才轉過身朝梅苑走去。
不遠處的竹林輕輕地晃動了幾下便沒了聲響。李錦然垂着頭故作不知,卻暗暗笑了笑。二夫人方纔在梅苑時,自己就料到她那些眼線都在梅苑附近。因此青蓮出現後,她刻意地將自己的每句話都說的大聲,就是要讓外面的人知道。如今二夫人去了府衙,那些眼線又都是牆頭草隨風倒,爲了不惹禍上身自然不會再在梅苑待下去。可方纔竹林裡的人卻一直未曾離開,在李府上對她不利的人,除了二夫人便是周荷……李錦然眼裡閃過一絲狠決。周荷,你的好日子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