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卿也是拿她沒法子,便是安靜坐在一旁,兩人見面向來是有說不完的話,倒是難得如此刻這般安靜。
大約是都意識到了,一旦定親,便是離着成親不遠了,而成親之後的日子,必然是與現在這般閨閣女兒的生活全然不同,即便說是一門好親事,那也從此是嫁做人婦,說不得上有公婆下有妯娌,再不是家裡的千金小姐了。
“我想一想,覺得日子過得當真是極快,好似昨兒個咱們還在商議着要如何做生意,今兒個卻是要面對成親嫁人了。”看着良辰將外衣解了,抱了個抱枕把自個兒整個扔進了軟榻裡頭,趙子卿看着覺得很是舒適,便是跟着學來,這才接着說道:“我一想到日後要嫁人,要伺候公婆,要與夫君相處,說不得還有妯娌小姑,到另外一個全然陌生的家裡去生活,我就覺得……覺得……”
“不安。”良辰看她半天想不到要用什麼詞來形容,便是乾脆開口替她說道。
“對,就是不安,良辰你說得極對。”趙子卿聞言忙點頭附和,接着便是皺着眉頭一邊思索一邊說道:“其實早知道該有這一天的,心裡也並非是抗拒,可總是覺得,好似這樣在家裡的日子還沒有待夠,一想到嫁了人便是一年到頭也難得回孃家幾次,日後爹孃哥哥們都少見,心裡就覺得極爲難受,這裡可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啊,怎麼能說舍下就舍下了。”
越說就越發覺得好似明天就不得不離開家裡嫁入旁人家一般,趙子卿的語氣失落得不行,看着良辰的眼神也好似很是委屈,平日總是閃亮亮的眼睛也有些黯然了。
這些話她也就能跟良辰或者是福雅林婉茹幾人說說,府裡的姐妹們不行。不是還未出閣便是嫡庶有別,就連孃親都不行,這些本就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不過是她私下裡的一些小困惑,自然不會說出來叫孃親擔憂。
更何況娘其實該教她的早就教給她了。該懂的其實她都懂,畢竟是在這樣的高門裡長大的小姐,自然不會是愚笨的。有些事即便沒人說給她聽,即便不曾遇到過,但不表示她不知道。
之所以如此,大概還是心裡那關難以過去,一時真的是沒法接受要有這麼大的變化了。
良辰被她委屈的小模樣給逗笑了,湊過去揉了揉她的頭髮,覺得這會兒的趙子卿看起來委實可憐又惹人疼愛。便是忍不住想要安慰她:“你想得太多了。漫說如今你的親事是跟孟家。孟大哥是個什麼人你也知道,即便是換了旁人家,憑着你侯府嫡女的身份,嫁過去也沒人敢輕視你,其實能不能找到知心人還真是難說,左右還是要看運氣了,若是實在性子不合或者彼此無意。那憑着這份關係,總也是在婆家你也是站得住腳的,畢竟你孃家可不是好欺負的。”
說着良辰便是對着趙子卿眨了眨眼睛,一副打趣她的樣子,但話其實說得很是實在了。
哪個閨中女兒不曾想過日後會與夫君情投意合,從此舉案齊眉,便可以相夫教子過上舒心的日子,便是良辰自個兒也都是不例外的,畢竟誰都向往過最爲可心的日子,但其實現實哪裡總是會如意的。
若是果真都如此,便也不會有那麼多夫妻不和,婆媳不睦,寵妾滅妻,妯娌爭鬥,小姑難處等等的事情了。
所以其實一開始倒是可以懷揣好的希望,但也別一味想着好的,還是將所有的可能都給考慮在內,這樣真的面對的時候也不至於會覺得難以接受。
並且認真說來,這樣想還有一個極大的好處,那便是到時候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個兒要的是什麼,若是果真嫁的人委實難以與自個兒同心,那便過好自個兒的日子就行了,自然首先要爭取夫妻和睦,畢竟這纔是日後舒心的保證,但若是確定不能如此,那麼就保證不會屈於丈夫之下,無論這是用自身的本事還是憑着家世的震懾換來的,總之保證自個兒的地位纔是極爲重要的。
而且良辰其實方纔說的其他的也都是實話,趙子卿是侯府嫡女,祖父母爹孃都寵着,又有整齊的兄弟,日後即便是嫁人了,孃家的靠山也是極硬氣的,婆家自然是不敢給她氣受,否則好好在家千嬌萬寵的女兒,若是到了那裡被欺負了,必然是會要個說法的。
這便是出嫁女子最大的依仗了,尤其是在這時候,比起虛無縹緲的丈夫的寵愛,自然不比這個來得實在,而且說起來,日後丈夫的看重,裡頭到底有幾分是因着自身的德才兼備,又有幾分是因着岳家的家世,還真是很難說得準,大概這就是要看未來夫君的人品了。
“瞧你說的,好似我嫁過去便是去與人爭鬥了一般。”趙子卿聞言笑笑,接着說道:“不過我娘也說過,日後我到了夫家,便是與在家中完全不同,叫我一早便是要心裡有數,想清楚自個兒要的是什麼。”
良辰一聽就明白了,舅母是個明白人,爲人媳爲人妻爲人母之後,早就明白這些,這意思其實與良辰所說並無不同,若是想要夫妻同心,那便從一開始就朝着這方向努力,若是不強求這個,只想要安生日子,那便要得了公婆的看重,夫君的敬重,子女傍身,孃家支持,至於能否讓夫君的心在自己身上,當真是不好強求了。
早知道舅母該早與她說過這些,是以良辰也不再多言,便是點頭表示贊同,事實上只怕這道理適用於所有的待嫁女兒。
“良辰你可有覺得好生奇怪,爲何旁人提及嫁人都是歡歡喜喜,待嫁女兒的羞怯,我卻是隻有迷惑?”趙子卿跟着笑了笑,接着便是想了想,繼而又接着問道。
不只是說得迷惑,便是趙子卿這會兒臉上也是表現出來滿臉的迷惑來,其實她還真想過這個問題,怎麼她之前聽得旁人說過,那些個待嫁的女兒總該是會有些那般心情的,但到了她這裡並非全然沒有,可也是微乎其微的。
良辰瞧見便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一眼說中事情的關鍵:“你可知爲何?那是因爲你被外祖母舅舅舅母太過疼寵,在家裡過得實在太過順心,自然捨不得你侯府小姐的日子,其實你可知道,有那出身不好或者在家裡不受寵愛的,卻是等着這個機會好改變呢。”
良辰說着笑得別有深意,趙子卿自是不知道她說得是誰,但若是換了林婉茹,大概就能猜到該說的是她家裡的幾個庶女,林婉茹是玲瓏心思,即便不算了解蕭美景爲人,但大約也是猜得到幾分的。
“不過你倒是說對了,日後會是如何誰也難說,有迷惑也太過正常,不只是你有,大概每個人都有,只是她們心裡對別的的期待和盤算壓過了這個,而你不需要那些,便是顯出來這個了。”良辰笑笑,接着道。
其實她還真是能明白趙子卿的心思,一個自幼順遂長大的侯府小姐,從小就是被捧在手心裡的,即便舅母應該是教過她日後爲人媳的規矩,可說到底侯府這樣的人家其實在京城還真是不多,家裡相處得太過和睦有好也有不好。
好的是自幼長在這樣的環境,必然會覺得很是幸福,不好的事,若是不幸嫁到了一個矛盾爭鬥多的家族去,還真是不能適應這樣轉變。
說到底,是因爲趙子卿其實還保有一顆赤子之心,這在良辰看來是極爲珍貴的,或者會有人覺得她有些想法好似還未長大,但在良辰看來,她想到日後的夫家,其實從心底裡是希望一切都是和睦的,而不是想着過去要爭寵要奪權,日後她希望家裡進門的嫂子便是這樣性子的,這樣不管是否她已經出嫁,孃親那裡都不需要她操心。
“那你呢,你是跟我一樣,還是跟他們一樣啊?”趙子卿想了想良辰的話,覺得甚是有理,便是興致勃勃問道。
“我呀,我跟你們都不一樣,對於這親事,我沒有那麼多期待,但也沒有那麼多迷茫。”良辰想了想,老實答道。
“啊?怎麼會如此?”趙子卿滿臉不解,盯着良辰道:“難不成成親這樣的人生大事你都全然不放在心上?”
“怎麼可能?”良辰聞言失笑:“好歹也是成親,可是一輩子的大事,總要多加考慮的,我並非是草率決定,只是我想通得比較快,或者說從很早以前我就想過各種情況,是以突然出現,雖稍稍有些出乎意料,卻也並非不能接受。更何況,我如今還有很多事要做,也沒法太過糾結這個。”
“那倒是,我知道你想得多。”趙子卿點頭,接着皺眉:“你說要忙的事,可是生意?我可與你說,即便咱們要成親了,但曾說好的可都不許變,可不能一旦成親便是什麼都要放棄,那我可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