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高低不可謂不取巧,若說是叫旁人聽到吧,還真聽不大清楚,可若說聽不到,偏生還偶有“二伯父”、“老太太最是厭惡”、“怎麼做”幾個詞聽得到。
因而姜氏這會兒雖還氣得要死,卻仍是忍不住也微微側了身子聽着,極力想要聽清楚到底是說了什麼。
然後良辰卻是在這時住了口,弄得姜氏心癢癢的,一個勁兒懷疑這丫頭到底是說了什麼,憑着先頭能說出那麼驚悚的事情威脅自個兒,如今還被許氏覺察,她相信這涉及許氏的事定然也不是小事,她也早晚是要知道的。
只是怎麼都聽不到,叫她很是着急,無奈聽不到便只能是去看許氏,果真見得許氏臉色也變了,滿臉驚疑不定地看着良辰,那神情跟方纔的自個兒如出一轍。
良辰微微牽起脣角滿意地笑了,對付人就是要放在關鍵的地方,姜氏是顧着蕭家家主的位置,憑什麼有損這個的事都是不敢露出來叫人知道的,而許氏,她們三房的人卻是眼裡只有銀子,如今銀子受到了威脅,怎麼能不怕?
“辰兒……”屋子裡一時靜默了片刻,到最後卻是和婉郡主打破了沉默,出聲叫了女兒。
“娘。”良辰聽得孃親叫她,便是笑呵呵走了過去,步履輕盈,完全與姜氏許氏兩個極端,待走到孃親身邊,才笑着說道:“聽得丫頭說娘早飯用得不多,可是胃口不好這會兒疲憊了?”
“是丫頭們太過小心了,並不曾少用了,娘身子好得好,也沒累着。”和婉郡主拍拍女兒,不想叫她爲這些事擔心。
良辰抿脣一笑,轉頭看了姜氏許氏一眼才又道:“這樣就好。娘,大伯母二伯母難得來,前幾次偏生辰兒都不在,今次可算遇上了,辰兒方纔吩咐了丫頭,午飯務必豐盛些,留了大伯母二伯母在這裡一同好生用了,想必娘定然會胃口大開的。”
話說得輕柔,也是側身對着姜氏許氏,說完又是轉頭去看着兩人。滿面的笑意,只是不知怎的,總是叫兩人覺得好似有一道寒光刺在身上一般。尤其是胃口大開幾字聽得兩人心驚。
“不,不了。”姜氏幾乎是不受控制就拒絕了,說完才覺得自己表現得太過驚慌。
只是話已出口,再收回反倒顯得不好,便是強自鎮定笑道:“本也是前幾日見得三弟妹好似身子不適。說了要來看看三弟妹,這才邀了二弟妹一同過來,如今瞧見三弟妹一切都好,又有辰兒照顧在旁,我這也就放心了,年節近了。府裡還有好多事要忙,這便也不打擾了。”
回去也好,她不知道這丫頭是怎麼知道大房一直小心隱瞞的事。這事便是老太太都不曾知曉蛛絲馬跡,這叫她有些慌亂,也不知道要怎麼做,只如今這丫頭挑在這樣一個時候說了出來,而不是直接去老宅捅了出來。顯然是爲了警告。
是警告也好,是威脅也罷。她必須馬上回去將此事告知老爺,好好商量一下看是要如何反擊,還是想法子堵住這丫頭的嘴,要知道這事一旦被捅了出來,他們大房定然會吃不了兜着走。
顯然許氏也是跟她一樣的想法,只是許氏這會兒已經在心裡將自家老爺罵了個狗血淋頭,這個挨千刀的,在外面偷吃竟然還不擦淨嘴,到現在還得她在這裡提心吊膽的,要是真的因爲這事累得三房沒了銀子,她一定會跟他拼命。
不論如何的想法各異,至少這會兒兩人一致想要離開,瞧着此刻的情形,兩人除了對良辰忌憚,她們彼此也是防備的,如此當前最好的選擇自然就是離開了。
良辰笑着乖巧站在一旁不再開口,餘下自是不需要她說什麼,和婉郡主自是客氣挽留,怎奈兩人堅持府中有事要忙,如此一番後便是離去了。
良辰根本不曾想要送出去,直客氣笑着,卻是輕輕拉着孃親不叫她去送客,有意是要把姿態做足,人家都這樣欺負上門了,她總要打一打對方的臉面纔是。
可和婉郡主到底向來性子謙和,加之她很是顧忌女兒名聲,可不想有人藉着這個說了女兒,便是執意送出了門。
然後到了門口良辰卻是堅持不肯動了,微微用力拉着孃親,眼神也很是堅定,和婉郡主見了很是無奈,最後只得藉口身子不適,由木槿帶着人送了出去。
“你這孩子……”見得人一走,和婉郡主本想說那到底過府是客,怎好如此怠慢?可一想到這兩人平日裡來府裡給她添的堵,再瞧瞧今兒個那般隱隱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勢,剛說了幾個字便是不由得笑了出來,無奈重複道:“你這孩子啊……”
“娘……”良辰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能爲娘出口氣的感覺真好。
看着娘慈愛的笑臉,良辰也跟着笑得歡快,只心裡在說,便就是爲了這笑容,她也要跟那些個膽敢打了主意的人好生算算賬。
母女倆正小聲說着話,院子裡跟在木槿身邊做事的一個小丫頭跑了進來,對兩人見禮後卻是小聲說道:“九小姐,木槿姐姐叫回來回話,說是二夫人說要跟小姐說一聲,明兒個要下帖子請了小姐出去喝茶。”
小丫頭一路飛奔而過,顯然是許氏找到了機會跟木槿說了,這會兒說不得還正在等着回話呢。
“辰兒……”和婉郡主忙看向自己女兒,這時才又想起要問問女兒到底是跟大嫂和二嫂說了什麼,叫那二人變了神色又匆匆離去。
“喝茶?”良辰對着孃親安撫地笑笑,才重複道,頓了頓,便是笑着吩咐小丫頭道:“你去告知二夫人,便說我這府裡好茶還有一些,若是有必要,我會請了二夫人來喝茶的。”
許氏請她或者她請許氏,這裡頭差別可大了,良辰這是在告訴許氏,在這件事上,她纔是佔有主動權的一方。
小丫頭聽得雲裡霧裡,怎麼二夫人要請自家小姐喝茶,到了小姐這裡卻是成了有必要才請二夫人喝茶了?
只是小丫頭知道自個兒的身份,明白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便是忙點了頭,一路小跑出去回話了。
“辰兒,你這孩子到底是跟你大伯母二伯母說了什麼?總該叫娘知道吧?”見得丫頭們離得遠,和婉郡主這才問女兒。
良辰笑,伸手扶着孃親的手臂:“娘,咱們先進屋,待會兒我跟你慢慢說。”
“你這丫頭,就是主意多,我和你爹可都沒你這樣,也不知道像誰。”和婉郡主聞言無奈地笑了笑,便是由着女兒扶着進門。
“自然是像爹孃了,辰兒像娘一樣大方溫柔,像爹一樣穩重睿智。”良辰故意厚着臉皮說道,果真逗得孃親笑個不停。
進了屋子,屏退所有的丫頭,只餘母女二人坐下來說話,良辰便是將自個兒查得的老宅裡衆人的一些個事情撿了些重要的說給和婉郡主聽。
“果真?辰兒你是哪裡得知的?這……可都是真的?”和婉郡主越聽越是心驚,雖說知道深宅大院裡頭是少不了齷齪事,可聽到大房二房表面的一團和氣風平浪靜之下,竟然是掩蓋着這麼多叫人觸目驚心的事實,一時有些不敢相信。
“娘,自然是真的。”良辰笑,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難怪和婉郡主要懷疑她說的是否屬實,實在是自她的表情看來根本不像是真的。
其實良辰之所以如此平靜,是因爲依着良辰看來,這些還真是不算什麼,縱然手段卑劣,貪慾盡顯,可比起那些個殺人越貨的,這其實也不過就是人最好理解的貪慾罷了,只不過和婉郡主自幼生在和睦的家中,嫁人後雖不得婆婆歡心,但是獨自立府在外的,自然沒見過這樣爭銀子的。
“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和婉郡主仍是沉浸在震驚中,喃喃重複着。
良辰也不過多勸慰,這些事孃親必須知道,也必須要接受她以後要藉着這些事威脅或者說是整治大房二房的人,她必須叫娘知道,大房二房的人遠比她以爲的要無恥得多,這樣纔不會起了不該有的同情。
這一個上午,良辰與孃親說了許多,包括接下來老宅那邊可能會有的舉動,以及還要面對老太太接下來的手段,說到最後,和婉郡主幽幽嘆了口氣。 良辰只是微笑,用態度告訴孃親,她什麼都懂,她什麼都知道,她也知道要怎麼做,她要孃親知道,不用爲她擔心,只要相信她能做到就是了。
話都說開了,和婉郡主一時不願接受,可到底還是想通了,又依着良辰的吩咐稍稍提早用了午飯,良辰這才告辭出了霞來院。
走出霞來院,良辰定住腳步,回身看着恢復寧靜的樣子,便是來往的小丫頭也沒了剛纔的一臉不快,便是不由一笑。
她覺得自個兒孃親簡直就不像是個長在京城深宅大院裡頭的貴女,沒見哪個長在這樣環境的人能如孃親一樣性子溫婉平和又如此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