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女子!
她只是個女子!
“我記得……你今年十八了,剛滿十八!”
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女子,扛着千鈞重負,迎着風霜摧殘,踽踽獨行到現在。在她最需要人陪伴支撐的時候,他又在哪裡?
他非但沒有幫她,反而一直在傷害她髹!
他俯身,把千秋緊緊地抱在了懷裡,壓得住哭聲,卻止不住淚水。
他也沒有看到,千秋的睫毛輕輕地動了一下蠹。
“你是個女子,你一直不肯告訴我,是在怨我捨棄你,在懲罰我傷害了你,傷害了我們的孩子,還是怕我爲難,是想多給我一個捨棄你的理由?
“我從未懂過你,也從未替你想過。千秋,你不該來!你該恨着我,該殺了我,是我該死,我不值得你爲我如此,不值得……”
他一直都忘不了在施醫大會上時,千秋看着他的那種眼神,還有她離開時絕望的背影,可他總也想不通那時她爲什麼那麼憤怒,現在終於懂了,可也徹底晚了。
那時的他不知道,她的腹中有了他們共同的孩子。
他也不知道,那時的她不惜劍走偏鋒,執意要殺了南風瑤兒,實在是絕望到了極點。
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這樣的他,有什麼資格口口聲聲說愛她?
“你若就這樣把我勒死了,那我纔是真不值得……”
南風離猛地擡頭,“你醒了?”
千秋怔怔地看着他掛滿淚水的俊臉,虛弱地笑了,“我若再不醒來,難道等着被你淹死嗎?原來,阿離也會流淚?”
南風離心中刺痛,“你爲我流血捨命,我爲你流淚又算什麼?我……負了你,你該殺了我!”
“呼……”千秋看着他,良久,長長地舒了口氣,坐起身子悵然輕語:“阿離……你是負了我,我也恨過你,直至今時,我仍然難以釋懷,可我也想過,縱然你沒有負我,我也未必能給得了你什麼,你有你的家族責任,我也有我的宿命包袱,註定只能有緣無份,強行擰在一起也未必就是好的。”
“我想跟你在一起,只想跟你在一起。”
“你能嗎?”
南風離明亮深邃的眼睛堅定地看向她,“從前不能,但是現在,以後,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再左右我!”
千秋訝然於他不同以往的堅定,表面一片平靜,“南風瑤兒呢?她爲你生的孩子呢?”
“你再信我一次,瑤兒和孩子已經不是你我之間的阻礙,只要你願意……”
“阿離!”千秋平靜地打斷了他,只有她自己聽得見聲線中的顫動。她不敢再聽下去了,她怕將來有一日,自己會親手打碎他那份憧憬。
她衝着他微微一笑,一如當初,痞氣地撒嬌,“阿離,我餓了!”
南風離眸光閃動,起身溫柔道:“你等等,很快就好。”
就在他轉身的剎那,他也好,他背後的千秋也罷,同時變了神色。
他再是蠢笨木訥,也明白千秋是在刻意迴避問題。或許,她仍舊無法原諒他。是不是,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南風離離開後,千秋的身體猛地往後一跌,剜心之痛陣陣襲來。她一面咬緊牙關捂着心口,一面猶豫地擡起了一隻手。
又是火光,穿透肌膚,想要將她撕碎、焚成灰燼的火光。
身體,終於無法負荷了嗎?
悲從心來,眉目亦染了憂愁。
“阿離,想在一起時,太多的外力橫亙在我們中間,如今,你告訴我阻礙不再是阻礙,可我卻不知該如何告訴你,我不知道……我還能陪你走多久,甚至,我怕連多看你幾眼都成了我的奢望。一個人活着太孤單了,我給不了你的,南風瑤兒卻能給你……”
“喵嗚……”
突乎其來的貓叫聲驚動了千秋,她後知後覺地看向正舔她手背的小白狐,呢喃了一句:“又失神了。”
失神,是因爲心臟缺失,偶爾停止跳動,讓她一瞬間處於生命靜止的狀態,換言之,就是剎那間短暫的死亡。
死亡……無感,無知,無覺,聽不到,也看不到……
她驀然眸光一聚,跳下牀就往外跑。
阿離!
阿離!!
她一直跑,一直找,終於,在一間小廚房裡找到了南風離的身影,整個人這才放鬆了下來,軟扶在門框上氣喘吁吁。
南風離不解地看她,“怎麼?”
她笑着搖頭,“沒什麼,只是餓極了,想來看看,你繼續,不用管我。”
南風離的目光落在她的赤腳上,登時皺起了眉頭,二話不說上前把她橫抱到了椅子上,又出去吩咐下人去取鞋。
他繃着臉瞪她,可紅腫的眼睛對千秋卻沒有多少震懾力。
千秋只是一個勁腆着臉笑,“我餓了,你倒是快些。”
從以前就是如此,南風離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千秋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着他,他也是剛剛清醒,身體還十分虛弱,這時候讓他給自己做飯,簡直就是一種變相的虐待。
“阿離,做飯時的男人,很有看頭。”
南風離本是個靦腆的人,被她說得動作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她勾着嘴角,視線隨着他每一個動作而移動着,不願意錯過一分一毫。
這樣與他在一起,或許是最後一次了。
與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成爲訣別。
她火急火燎地跑來,不爲其他,只爲能多看他一眼,能跟他多待一會兒。
眼底酸澀,心尖抽痛,她偷偷地擦掉了眼淚。
阿離,我還能這樣看你幾眼?
“好了!”
飯菜上桌,是她最愛吃的,她還沒舉筷,小幻已經先她一步竄上了桌。
她不由得嗔怪:“你這個吃貨!”
南風離看她眉眼含笑逗弄小幻,神思有些恍惚,曾經在御龍府時,也是同樣的情形,只是心境已經全然不同了。
千秋也和他想到了一起,“真像在御龍府的時候,我不想去膳廳看到太多人,就天天躲在聆海清音閣裡,讓你給我起火開小竈。吃過多少飯菜,可我卻只喜歡你做的味道。”
南風離定定地看着她,“你說過,只要到了飯點,只要我做了飯,你就一定會回來。”
回來?
千秋垂落了眼簾。在那個夢裡,他一直等着她,可她卻怎麼也回不去。
她故作輕鬆平靜,“我還說過,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按時吃飯。”
毫不意外的,南風離聳起了眉頭,這句話,他當初就不喜歡,現在,也還是一樣。
他執拗地自說自話:“你也說過,如果你回不來,讓我一定要去找你。”
千秋把筷子戳在碗底,埋頭不敢看他,“如果……找不到呢?”
“那就一直找,總有一天,一定會找到!”
“……”
他的回答是那樣的堅定,眼神,是那樣的執着,甚至於頑固,千秋沉默良久,無言以對。
阿離,你沒有聽過一句詩,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她輕抿嘴脣,衝他揚眉一笑,“若有那個時候,若你真的找到了我,便是你賣身於我,給我做一輩子男寵的時候,你可要小心了。”
南風離就像得到了一個允諾,失落焦慮一掃而光。
……
“如何?表哥呢?”
“回表小姐,公子還在上廂房,好像正陪着那位客人用膳。”
“用膳?”
丫鬟服侍南風瑤兒的時間不短,清楚她的脾氣,此時看她面色不愉,說話越發的小心起來。
“是,聽去給那位客人送鞋履的人說……”
“說什麼?”
“說是……是公子親自下的廚。”
“砰”的一聲,南風瑤兒手中的杯子被她捏得粉碎,碎片直接扎進了肉裡,鮮血染了滿手。
丫鬟急忙上前給她包紮,被她煩躁地一手推開。
“親自下廚……表哥竟然爲了那人親自下廚?!從小到大,我只見他爲舅母下過廚,連我都沒有過!憑什麼?憑什麼?”
她的喊嚷聲嚇壞了爬在毯子上玩耍的南風諾,孩子立刻嚎啕大哭起來。
“不是讓你們把諾兒抱下去嗎?不要讓他在我眼前晃個沒完!”
“是,是!奴婢這就把小公子抱下去。”
丫鬟忙不迭抱起南風諾準備離開,經過南風瑤兒眼前時,南風瑤兒眸光流轉,忽然出聲:“等等!”
看着一邊嚎哭,一邊衝她伸小手的南風諾,南風瑤兒俏麗的水眸波光閃爍,點點陰厲的鋒芒開始凝聚。
將欲與之,必先奪之。
能捨當舍,可不能捨的,她絕對不會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