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白熊把碧桐和易九陽拖到冰層上後,就聳起屁股趴在地上蹭着胸,把絨毛裡的水分一點點擠出來。
“噗!哈哈哈……太逗了!”
碧桐看得樂不可支,上前摸着白熊的腦袋,“你倆真夠意思!謝謝啊!”
兩隻白熊趴在地上,歪着頭看向她,眼神純淨,憨態可掬,十分討人喜歡。
“是什麼?”易九陽一頭霧水,上岸這半天,他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把他們拖出來的蠹。
碧桐笑着給他解釋:“是兩隻白熊,之前就是它們給我帶路,我才能這麼快找到凝墨草。”
“它們……給你帶路?髹”
“是啊!它們是我家大黃的新朋友,現在又救了我,更是我碧桐的朋友!要不是它們把咱倆拖到這兒來,咱倆被埋在冰雪下,還不知道要怎麼出來呢!”
易九陽啞然失笑,她還真是走到哪裡都能混得開。
仔細想想,她當初對他不也是自來熟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跟碧桐原本是兩個毫無交集的人,是因何被她給纏上,又是如何……演變成了如今的……
“你爲何要爲我如此?”
“爲什麼?我就是想幫你啊!想治好你的眼睛,嘿嘿……”
碧桐傻樂着,心裡賊兮兮地想:姐想做你的恩人,讓你感恩戴德。然後讓你給姐做跟班。
“可你我……”
易九陽剛開口,碧桐忽然跳了起來,“哎呀,都怨你,讓你給一攪合,差點忘了正事,凝墨草啊!”
“我跟你一起去!”
“也好,可我得告訴你,你可千萬別亂跑,這個地方到處都是浮冰,萬一你一腳踩進冰窟裡凍死或淹死了,那我這一趟可就白來了!”
她一邊絮絮叨叨地叮囑着,一邊還特地抓住了易九陽的手臂,明明很着急,巴不得立刻跑到雪峰頂去,卻又走得很慢。
易九陽默默地跟着她,懊悔至極。原來,碧桐是個這樣細心體貼的姑娘!
從前只知道她對連城千秋情深意重,幾乎掏心挖肺的好,可對待別人,一語不合便用毒捉弄人。她沒心沒肺,好像從來不會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至於那些天下大事更是與她無關。
他自己喜靜,可她卻總纏在他身邊嘰嘰喳喳,讓他都有些不勝其煩。
他心裡很清楚,雖然碧桐令他傾心,但絕非妻子的人選,他不能深陷其中。
可這些過往的認知,在今天全部瓦解了!
所謂的認知,竟原來都是他的誤解,原來他從來都沒有真正用心去了解過這個姑娘。
“你就在這兒等着,哪兒也不許去!”
“還是我去吧!”
“你這是在侮辱姐的人格,鄙視姐的能力,你眼睛不方便,怎麼爬上去?再說了,你認得凝墨草嗎?放心吧,我剛纔都上去過一回了,輕車熟路!我警告你,你再輕舉妄動我可就不管你了!”
碧桐虎着臉警告完,轉身就走,易九陽想起一件事,急忙喊住她。
“碧桐,我記得古典中有記載,凝墨草邊有一種冰絲蟲守護,看上去與凝墨草十分相似,一旦有人靠近凝墨草就會發動攻擊,而一旦被這種冰絲蟲咬傷,蟲卵就會順勢進入體內,迅速孵化,讓人體如寒冰,你千萬小心。”
“冰絲蟲?”
碧桐愣了一愣,她剛纔在抓凝墨草的時候好像被咬了一口。
可隨即,憂慮又被她一掃而光了,她是百毒不侵之身,這半天的工夫,也沒發現身體有任何異常。
“放心,姐是誰?我去啦!”
可是此時的不以爲然卻在她再一次攀上雪峰後漸漸消散了。之前留下的凹槽還在,可這一會兒的工夫已經重新結了一層冰渣,攀在上面,就像攀在刀刃上一樣疼。
她想用靈術稍微打磨打磨,可剛一動用靈術,身上猛地一個哆嗦。要不是她反應快及時抓住,只怕不是摔下去,就是被帝鷗給圍攻了。
身上,開始竄出一股一股的寒意,冷得她直打哆嗦,手心流出的血如果稍一停頓,就會和冰山凍得粘連。
“我擦,易九陽你個烏鴉嘴!”
身上冷,手上疼,她雖然從小和毒物爲伍,可有老爹和千秋在,從來沒有受過這種罪,此時此刻,簡直難受得想哭。
她癟着嘴抽搭了幾下,回頭遠遠地看了眼等着她的易九陽。
那雙眼睛真的很好看,每次他看着你的時候,眼睛亮亮的,和正常人沒有區別,可事實呢?他根本看不見你!
“呼……”
碧桐皺了皺眉,做了個深呼吸,開始繼續往上爬。
神棍,你等着,我西陵碧桐一定要治好你的眼睛!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嫌我煩!
她不斷地往上爬,身下陡直的冰山上不斷地落下鮮紅的痕跡,凍入冰層,身上的寒意越來越難熬。
“讓一個女子爲我辛苦涉險,我卻只能在這裡等着,我是不是很無能呢?”
易九陽把臉偏向兩隻熊的方向,無力地自嘲着。
從前對於眼盲都能淡然處之的他,卻在這時候難以保持平常心了。
他想看見,想做些什麼!
兩隻熊或許根本不懂他在說什麼,這時候,它們只是睜着眼睛,看着他藏在身後的手。他的手被帝鷗啄去了一塊皮肉,裡面的紅肉外翻,血淋淋的,冒着黑氣。
從剛纔開始他就一直藏着,碧桐已經很累了,在這個地方不知道還有多少危險等着他們,少耗費一分精力,或許就多一分生機,他不想連累碧桐。
可是他完全低估了帝鷗的毒性,黑氣越來越濃,連帶着傷口都開始發黑,黑氣沿着筋脈、血管不斷地延伸,像一條條小蛇,猙獰恐怖。
毒性蔓延,意識也越來越模糊不清,身子重得撐也撐不住,一個勁地晃。
“不行,我不能倒下,不能讓她分神,至少……在她回來之前……”
此時,他們都在強撐着,爲了彼此!
終於,碧桐採到了凝墨草,兩手手心卻揭了一層皮,血淋淋的傷口幾乎沒有一處完好。
她縮着身體,興沖沖地抓着凝墨草跑回易九陽身邊,易九陽萎頓地衝着她微笑。
“你回來了……”
話音未落,人便軟了下去。
“神棍!”
碧桐發現異樣,氣得狠狠在他臉上擰了一把,“你這個白癡不要命啦?受傷了不知道說啊?”
神棍昏迷不醒,內息護體的本能會隨着時間一點點減弱,繼續呆在這裡他一定會被凍死的,而自己……這冰絲蟲的毒也是棘手,別說是神棍,只怕她自己要先凍死了。
她看了看自己血淋淋的手,咬牙忍痛,硬是把易九陽扶到了大黃的背上。
在白熊的幫助下,就近找到了一個冰洞,遮擋了風雪,總是沒有外面那麼冷的。
“神棍?神棍?”
碧桐縮着身子瑟瑟發抖,嘴脣都發了青,她伸腳踹了易九陽兩下,可是對方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臥、臥槽,這冰絲……蟲什麼鬼,姐不是……百毒不……侵嗎?”
她倒是查探得出,這冰絲蟲的毒要不了她的命,只是徹底化解毒素還需要些時間。但神棍的體質跟她不同,帝鷗的毒她又從來沒有接觸過,她現在自顧不暇,短時間內是沒有閒暇研製解藥了。
“神棍,你欠姐欠……大、大發了!又或許,是姐上輩子……欠了你!”
她毫不猶豫地把易九陽身上的毒全都吸納到了自己身上……
……
不知過了多久,易九陽終於轉醒,可這時候的碧桐卻縮在角落裡,渾身凍得青紫,一個勁地打着哆嗦。
“碧桐?”
易九陽聽到了她紊亂的呼吸,已經猜到了一二,他急忙循着聲音摸到了碧桐。
碧桐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叫她,下意識就問了一句:“你醒啦?”
易九陽無意觸碰到碧桐的手,簡直冷得像冰。
“你……何必要爲了我如此?”
“什、什麼?好冷……好冷啊……”
碧桐無意識地伸出手到處亂抓,易九陽一把握住,可碧桐立刻皺起了眉頭:“噝——,疼……”
易九陽困惑,疑惑地把碧桐的手抓到脣邊,一股濃濃的血腥氣瞬間撲鼻,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觸摸,發現那掌心的表皮全都揭去了,覆着粗糙的冰渣雪屑。
易九陽心頭猛地一顫。
“碧桐……”他低聲喚着她,嘴脣輕輕碰着她的掌心,眼眶通紅,“傻姑娘!你真是個傻姑娘!”
這雙手,從前不止一次地、毫無顧忌地拉住他,不同於主人大大咧咧的性格,這雙手纖細柔軟,總是帶着淡淡的藥香。
“冷啊……棉被……特麼的,誰、誰偷了姐的棉被……”
她一個勁地打着哆嗦,說話都發着顫音,粗魯的謾罵聲怎麼聽都有幾分令人莞爾的滑稽,易九陽嘴角勾起,眉心卻高高地隆起。
從來不覺,原來,這是個叫人心疼的姑娘,傻得叫人心疼!
易九陽解開自己的外衫,把碧桐緊緊地裹在自己懷裡,用內力幫她取暖。
“告訴我,我該如何才能幫你?”
“嗯?”這時,碧桐忽然迷迷糊糊地睜眼掃了他一眼,傻乎乎地咧開了嘴,“咦?神棍,是你啊!沒事兒!姐可是毒仙,百毒不侵,死不了……你、死不了……就好!要不……姐就虧大發了……”
也不知她此時是有意識還是說着胡話,只是一個勁地哆嗦着嘴脣唸叨,一邊說,一邊還拿額頭輕輕撞着易九陽的胸脯,就像和尚唸經。
“嘿嘿,南海之南,無鹽天水,北山之北,雪中凝墨草,齊了……神棍,等……你……算算,算算……八字相合的……嘿嘿,黃花大閨女,眉間血……”
易九陽不禁莞爾,苦笑,“你這是和尚唸經,把自己的腦袋當木魚了嗎?”
“嗯?和尚……你才和尚,你全家都是……姐好歹也是……尼姑纔對……”
“呵,對,我是和尚,你是尼姑,你與我天生一對。”
他一點點觸摸着碧桐的臉,在腦海中勾勒着她的模樣。人們都說,荼翎仙子碧桐是個絕世的美人,一襲碧色的長裙,清新豔麗,明媚脫俗。
“從前,我總想着,盲便盲了,世界總不過如此,可你偏偏闖進了我的世界,讓我始料未及。我總以爲,我需要的是一個能爲我樂文的妻子,溫柔嫺靜,知書達理,而不像你,整日只會跳脫吵鬧,不務正業。可我,易九陽,今日要向你道歉,是我錯想了你。
“和那些自恃矜嬌的世家千金相比,你精通百藝,文武兼備,絲毫不遜色於她們,你爲人熱情,磊落坦蕩,重情重義,你是個令鬚眉都失色的好女子。如此想來,其實是易九陽配不上你。
“我給了你機會,可你非要纏着我,既然如此,我便不能再放你走了。今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曾卜過一卦……”
他微笑着,附到了她耳邊,輕聲道:“你我八字相合,你是我命中註定的紅鸞星!”
如果……
如果易九陽知道,他這句話會被碧桐迷迷糊糊中……給聽成了另一個版本……
你我八字相沖,你是我命中註定的掃把星。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