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意歡,重府對你不薄,你竟敢用厭勝之術詛咒長房詛咒親祖母,不孝不敬!罪無可赦!”
視線迷濛中聽到一聲厲喝,重意歡正奇怪,便感覺被兩個人給撈了起來,一下扔在地上,重意歡毫無防備,雙腿一曲,就跪在了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
眼前籠罩着的一片白霧緩緩消散,等她看清了眼前的人和物,心裡咯噔一聲,驚異無比。
她此時跪在一座庭院前,碧瓦紅柱,四下開滿大朵大朵紫紅色的芍藥,廊上臺階板前,重府的老夫人扶着三姐重意遲站在一邊,漠然的凝視着她。
而在老夫人身邊的,則是一臉怒容的大夫人,以及大夫人的妹子安氏,與長房的四姨娘上官氏。
“大夫人,大夫人,我們小姐真的沒有做這樣的事情!”錦宜從後邊追上來,聽到大夫人的話,立馬一下跪在大夫人的面前,“事情未弄清楚,大夫人你應該等老爺夫人回來才能……”
“啪!”錦宜的話還沒有說完,臉上就捱了安氏一耳光。
瞧了一眼被自己打後死死盯着自己看的錦宜,安氏嫌惡地從腰上拿下帕子擦了擦手,冷冷的轉過臉來看着狼狽的重意歡,貼着座上的老夫人耳畔,脣齒裡漾出一絲歡快來:“這小賤蹄子敢詛咒姨媽,哪能這麼簡單的懲罰她!”
那寒冷如刀的目光劃過重意歡的臉,讓重意歡不禁嚇了一跳。
這安氏是老夫人的侄女、大夫人的妹子,素來性子高傲,因爲當年欲嫁她的父親重顯不成,對母親顧氏一直有怨恨,對自己也是極其的不喜歡。
可她記得,這安氏在她出嫁之前,就已經被毒蛇咬死了啊。
還有老夫人也去世了……
“還說什麼!物證就在這裡,還需要再囉嗦什麼!這件事情一定是重意歡做的!”四姨娘譏笑一聲,篤定的開口。她早就看這位重五小姐不順眼了,仗着三房寵愛蠻橫驕縱,上次還當着衆人的臉說她爬了牀才能做長房的四姨娘,將她比做青樓妓子給她難堪,她還想着要怎麼報仇呢,結果這就來了報應,真是爽快。
大夫人瞥了四姨娘一眼,將手中兩個扎滿針的偶人一下砸在重意歡的面前,氣怒道:“五侄女,我與母親素來待你不薄,你居然這樣對待我們!”
看到那兩個被扔到面前的厭勝偶人,重意歡頓時明白了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重生了!
這是她十四歲那年發生的事情,她被人誣陷對大夫人和老夫人下了厭勝之術,因爲她自小受寵,性格乖張,在兒時總是惹禍,被母親數次教訓遇事需忍讓,久而久之便
後養成了軟弱任性的性子,這件事幾無準備就落到了她的身上,任性忍讓慣了的她不知如何申辯,只能一個勁否認。
但否認又如何?她連連的搖頭和否認在人證物證的面前顯得蒼白無力,最終她被嚴刑逼供無奈認罪,遭遇祠堂大罰三十六鞭,又被族人抓起來浸豬籠遊街,面子裡子盡失,背上了不孝不敬的罪名。
這件事情令她越來越不相信人,卻又敏感的依賴於人。母親是高門之後,日日忙碌;父親雖寵愛自己,但總要出門行商;姐姐是是重府嬌女,因她軟弱無能疏遠於她;三房這般情況,終於讓顧琴榕有了可乘之機,接近自己獲得信任,讓自己遠離家人,讓自己遭受季宇琪矇騙,終究害死父親,害死姐姐,害死自己不足百日的君兒……
突然回到十四年前,讓她有一次改變命中轉折的機會,難道老天終於看不下她遭受命中痛中之痛,在她化作厲鬼之後……開了眼麼?
錦宜見着是自家小姐愣愣地盯着地上的兩個厭勝偶人看,就是不說話爲自己辯駁,頓時急了,“小姐,快些回神啊!”
“呵,這小蹄子在教她呢。”四姨娘手裡的摺扇搖了搖,不屑地哼笑一聲,“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還顧着別人……哎,說不準,是重意歡指使這小蹄子去埋的偶人呢……”
見周遭目光一下轉過來,四姨娘趕緊閉了嘴,那摺扇擋住自己半張臉,笑道:“我也就那麼一猜,這樣看我做什麼。”
“祖母,這事兒絕對不會是意歡做的!”四姨娘不吱聲,重意歡突然將地上的兩個厭勝偶人撿了起來,左右細細瞧了一下,對着上頭一直未曾說過一句話的老夫人喊道,“意歡固然是任性驕縱,不懂看人臉色做事,但從來不會有害人之心啊!”
“你沒有害人之心?”安氏揚了揚眉,視線落到重意歡手上兩個偶人上,“這便是最好的證據,我同大夫人都去你屋裡找來了字帖和女紅,對比了字跡,對比了針腳,處處都是你的標誌,你這般想要抵賴,是當姐姐和姨媽都是瞎的麼!”
“重意歡,你莫不是想說,這字跡是人仿的,針腳是人弄的吧?”四姨娘打扇而笑,輕蔑的目光在似重意歡的身上來回掃視,“這戲本子裡演的說故事給孩子挺,看着玩的,怎麼可能有人這麼傻,用在這些真事上邊算計人。重意歡,你這不是病急亂投醫?難不成……是有人相助,你要拖延時間?”
重意歡並未理會安氏和四姨娘,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上方的老夫人,手中緊緊地握着兩個娃娃。
她前世任性又軟弱,在厭勝一事突然來臨時被打了個措手
不及,又被上方大夫人一聲聲的詛咒長房和安氏四姨娘的譏諷吸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只能一次次的否認自己沒有做過這件事。但重活一世,她怎麼能繼續那樣懵懵懂懂的像上一世一樣過完自己的一生?
她方纔看過了手上的偶人,幾乎處處都是漏洞,她前世居然沒發現,讓這樣的東西害慘了自己的一輩子……
老夫人自上而下的俯視着她,污濁的雙目好似明鏡一般的,洞穿她所有的心思。
重意歡被她看得發毛,卻不曾將挺直的脊背彎曲下來一分,而是迎頭而上,與老夫人的目光對視。
清風拂過六月盛放的芍藥,花瓣微微顫動了一下,四周一派寂靜,連下人之間的竊竊私語也沒了。
老夫人轉開眼,柺杖在石板地面上敲了敲,“說——”
見老夫人發了話,旁邊佇立看着的安氏和四姨娘一下回了頭過來看着老夫人,仔細瞧的話,安氏和四姨娘的臉上都有一絲錯愕。
唯有大夫人抿了抿脣,一直注視着重意歡。
重意歡擡眼,將兩個偶人舉起來,朗聲道:“祖母,意歡不成材,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這一手書法,這上面字跡與意歡素來行文一樣,意歡難以否認;這女工意歡素來不喜,繡工簡陋無比,這上邊縫製的針腳一模一樣,意歡無可再說。”沉了一沉氣息,重意歡再說:“但是,祖母,問題也就在這黃巾的字上,這字跡雖然最像,但也是最不像的。”
聞言,四姨娘陡然望向她,扇面遮了一半的顏容,只得見露出得一雙眼微微瞪大,持着扇的手似乎也有點顫抖。
“如何說?”老夫人推開身邊扶着自己的重意遲,柺杖在地面上一敲一頓,直視下方的正在辯駁的重意歡,臉色嚴肅又深沉。
“回祖母,意歡練字數十年,自小由父親手把手教起來,雖得大家賞臉,稱讚一聲寫得好,但因爲自己小時不喜歡寫字,練字的時候不認真,就有一個壞習慣。”重意歡將偶人體上被針釘着的黃巾拿下來,將上方寫着字的一面呈給老夫人看,“每次意歡寫字,總會在字尾上延長一些繞個小鉤,這黃巾上的字模仿意歡雖像,但這延長和小鉤太過僵硬,並不如意歡十幾年習慣而來寫得順暢。”
“就是這樣?”老夫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語氣冷漠疏離,“誰知道是不是你故意這樣寫,以防被人發現厭勝偶人,再用這個脫身!”
“祖母!意歡並未用厭勝之術詛咒祖母!”重意歡深吸一口氣,再次將偶人拾起,與黃巾一同送到老夫人的面前,“祖母,這厭勝偶人還不止這一個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