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轉眼間小半個月就過去了。
這半個月來,顧婉容每天上午陪着顧老夫人說話,下午就跟着顧老夫人一起到大悲寺聽寺裡的和尚說經文。
慧遠大師有的時候會陪着顧老夫人說說話,有的時候卻一連好幾天都見不到他的人。有時候遇到了顧婉容,他總是慈眉善目的問顧婉容是否覺得佛經煩悶無趣。
這一天,顧婉容跟顧老夫人聽完經文回精舍的路上,又遇上了慧遠大師。
他果然照例問了顧婉容:“六小姐還是跟着老夫人一起聽佛經嗎?”
顧婉容就點了點頭。
慧遠大師又微微一笑:“小施主小小年紀便能如此沉穩,可見是十分有佛緣的。”
顧老夫人見了,臉上就露出與有榮焉的笑容:“俗話說,七*,狗都嫌,容姐兒正趕上調皮的年紀,可是這孩子自打來了西郊別院禮佛,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白天聽經文,晚上回去還繼續抄寫,光這份勤懇就十分的難得了。”
“更難得的是這孩子居然跟我一樣,完完全全茹素,連雞蛋羹都不用了,說怕衝撞了佛祖。”顧老夫人說着慈愛地看了顧婉容一眼:“以前她調皮着呢,自打見了佛祖,從前的不好都戒了,可見咱們容姐兒是真的跟佛祖有緣分。”
慧遠大師聽了呵呵一笑,見顧婉容有些羞澀地低了頭,他就說道:“信佛修爲隨心就好,六小姐年紀太小,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應該量力而行。這般太過刻意,禮佛變成十分辛苦的事情,約束了自己反而不美。”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大師不是我,怎麼知道我約束自己不自在了呢?”
半個月來,顧婉容跟慧遠大師也比之前熟悉了許多,說起話來也少了幾分拘謹,添了幾分隨意。
慧遠大師被顧婉容這句話問的一愣,不由細細思索。
顧婉容卻又說道:“濟顛大師曾經說過: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這句話被多少人拿來用,我自然也是知曉的。只是我每日都聽經文,每日都要面對佛祖,若是食了腥羶,就算佛祖不怪罪,我心中也是十分難安。茹素之後,我反而能堂堂正正聽經抄經。所以,我並未刻意,只是隨心隨意罷了。”
“小施主小小年紀,能說這樣一番話來,可見是貧僧剛纔偏頗了。”
慧遠大師轉頭對顧老夫人說道:“不愧是老夫人家的孩子,真是十分的有慧根,這一番話,句句透露着禪機。”
顧老夫人聽了,嘴角的笑容愈發深邃了。
回到顧家別院,小廝告知顧老夫人與顧婉容,永平侯回來了。
這幾天,永平侯無所事事,便總是去找曹國公練劍下棋,偶爾回來一次還有些呆不住。
顧老夫人怕老侯爺無聊,就把今天下午話講給永平侯老侯爺聽,還拿了顧婉容寫的經文給他看。
“兒子輩也好,孫子輩也罷,都不甚有慧根,沒想到容姐兒倒是個有禪機的,與我非常的投緣。”
永平侯聽了沒說話,只拿着經文看了半天,然後皺着眉頭說道:“六丫頭也不小了,怎麼字寫得這樣難看。”
顧婉容就坐在一邊,聽自己祖父這樣直白地說字難看,就臉紅着把頭低了下去。
顧老夫人聞言,輕輕笑了笑,她沒有想到老侯爺還真正正經經地點評孫女寫得字。
她將經文從老侯爺手中接了過來認真端詳。
“字雖然難看,但是抄寫的很是用心,一筆一筆寫得很端正啊。”
聽了老妻護短的話,永平侯哈哈一笑:“你總是這麼護短,以前是二丫頭,現在換成了六丫頭。”
“不是我偏心護短,實在是最近這一段時間,我冷眼看着這孩子實在是個好得。都是黃氏不好好教養,耽誤了容姐兒。”
一想到黃氏是婆婆做主擡進來,顧老夫人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擡頭看了坐在下首文文靜靜的顧婉容,容姐兒,應該有個好前程。
“以前耽誤了,現在補上也不遲,橫豎現在她閒在別院也沒有什麼事情,乾脆你讓老大請個夫子來別院做館教教她就是了。”
聽了永平侯這樣說,顧老夫人有些哭笑不得,她有個四個兒子,孫女生養了七八個,旁人都沒有請,單單給容姐兒請夫子,其他房的媳婦孫女會怎麼想?
老侯爺從來不管內宅的事情,心思自然不會放在這些須小事上面,可是她卻不得不時時處處留心。
“就算要補,也不急於這一時。反正她現在是字難看,就先讓她把字練起來再說。等入秋回了京城,讓她跟着姐妹們一起讀書吧。”
老侯爺聽了點了點頭:“既然要練,就買些王右軍、衛夫人這些名家大家的字帖來。”
顧老夫人看了顧婉容一眼:“往後可不能再調皮了,要好好的。從明天起,經書先不抄寫了,每天先寫兩百個大字來。”
顧婉容點了點頭:“老太太放心,孫女一定認真練字,不給老太太丟臉。”
永平侯見她乖巧伶俐,就說道:“我記得你原來最是個坐不住的,現在被你祖母這樣一管,還真是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樣子。”
說着,他又皺着眉頭揉了揉太陽穴。
顧老夫人見老侯爺這個樣子,很是關切:“怎麼這幾天都沒有睡好嗎?”
老侯爺疲倦地點了點頭:“往年到了這個時候,在京城總是睡不好,出了京城來別院就好了。今年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到了別院也還是睡不踏實,晚上睡不着,白天頭疼的厲害。”
說着他嘆了一口氣:“大約是大限將至,不得不服老。”
顧老夫人聽了丈夫言語之間的挫敗與滄桑也是心頭一涼,幾十年夫妻,侯爺從來都是不退縮,不言敗的,如今倒讓這睡覺的問題給折磨的灰心喪氣。
她不得不好言撫慰道:“哪裡就到了那步田地?不過是今年較往年更熱一些罷了,別說是你,就連我夜裡也睡得不安穩。”
白天很熱,到了晚上郊外四野都是涼風,別提多涼快了。
顧婉容自然知道這是顧老夫人在安慰老侯爺,也聞音知雅地說道:“老太太與祖父上了年紀,自然耐不得暑氣,便是孫女這幾天也覺得燥得慌。”
若說剛纔顧老夫人說的話老侯爺有幾分相信,那顧婉容的話,老侯爺是一分也不願意信了。想着孫女小小年紀也來哄着他,老侯爺心中一暖,笑道:“你小人家家,正是覺不夠睡得時候,哪裡就能睡不好了。”
顧婉容聽了知道自己說的話老侯爺不信,不由臉色一紅:“孫女之前聽人說推拿按摩倒是可以減輕頭疼之症、有助於入睡的。”
永平侯卻不以爲意:“要真像你說得那樣,那大夫豈不是沒有用了。”
顧婉容雖然知道那法子很有用,但是見永平侯不願意,倒也不敢勉強,只吶吶地說:“祖父睡不好,孫女也沒有好得辦法,只知道這個法子,想到了就說了。”
顧老夫人聽了卻非常上心:“常年睡不好也不是辦法,這些年藥也沒有少吃,大夫直說要靜養,要安神,怎麼今年反倒又厲害起來了。既然容姐兒這樣說了,總要試一試才知道中不中用。”
“要推拿按摩也要找大夫才行,外面的大夫不中用,太醫院的大夫也不好天天在咱們家跑。”永平侯說道:“算了吧,過幾個月自然就好了。”
顧老夫人實在是心疼丈夫,於是就勸道:“現在是不好找人,那就先讓人給你捶捶肩膀,雖說沒有太醫院的手法高明,能消消乏也是好得。”
永平侯見老妻執意如此,也不好違了她的意,就點了點頭。
顧老夫人就讓周媽媽去叫丫頭來。
“老太太,不如讓孫女試試吧!”顧婉容站起來說道。
永平侯不答應:“你小小年紀,別累着。”
“祖父,您睡不好,孫女什麼都做不了,心裡難受的很,您就給孫女一個盡孝的機會吧。”
永平侯見這個小孫女說的真誠,不由望了顧老夫人一眼。
顧老夫人微微一笑,就點了點頭。
周媽媽遞過來美人捶,顧婉容卻笑着說道:“多謝媽媽,我不用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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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老夫人正詫異,就見顧婉容雙手握拳,替代美人捶,在老侯爺的肩膀上捶了起來。
永平侯年紀不大,應該五十歲以上,六十歲以下,古人壽命短,五十多歲已然算作老人家了。
顧婉容站在他椅子後面,先是輕輕的捶打他的雙肩,到後來手上的力氣不得不加大了幾分。
顧婉容捶的時候發現,許是習慣所致,老侯爺的肩膀一直處於聳着的狀態,繃得很緊。顧婉容捶打了一會,他的肩膀漸漸不再緊繃,慢慢放鬆了下來。
等他放鬆下來之後,顧婉容才改捶爲捏,輕輕推拿起來。
先是肩膀,接着是脖頸,接着是太陽穴等幾個穴位的按摩。
第一輪結束之後,顧婉容又從頭開始推拿,等到第二個輪迴快結束的時候,老侯爺居然出現了微微的鼾聲。
顧老夫人與周媽媽在一邊看得眼睛直愣,卻都十分有默契的不說話,生怕一動就會打擾到永平侯休息。
眼看第二個回合就結束了,顧婉容正準備停手的時候,老侯爺卻突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