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火化

陸離去到永南王府的時候,衛芷晴依然昏迷不醒,楚雲晗正坐於一側,極是細心溫柔的爲她喂藥,然而即便是過去了四天,衛芷晴青黑的臉色也沒有絲毫好轉,便連呼吸,比起之前都要越發微弱,似乎隨時便會離開人世般。

屋子裡,極是沉寂,因着連續四日都不眠不休,楚雲晗整個人都很是疲憊,一雙精明的眼睛早已佈滿了血絲,但仍是深情的凝視着衛芷晴,視線一刻也不曾移開。

陸離苦笑,溫和的眸光看向牀榻上雙眼緊閉的衛芷晴,心猛然觸痛,記憶裡,衛芷晴永遠都是淺笑盈盈,一派溫婉嫺雅的模樣,尤其是一雙秋水般的明眸,似乎蘊含了無盡的柔情,一顰一笑間便能讓他失了心魂兒。

如今,自己深愛在心底的女子,卻這般死氣沉沉的躺在牀榻上,呼吸微弱,再不復之前的生機,似乎只要他再晚來一兩天,衛芷晴便會香消玉殞,從此以後,刻在了自己心裡的女子,便會徹底失去她。

陸離心中極是苦澀,回想起自己與衛芷晴大婚之時,卻被楚雲晗阻止了,後來爲了能將衛芷晴再次娶進門,更是連續幾日去求見陸夫人;因此在院子裡跪了三天三夜,這才求得陸夫人的同意,卻沒想到楚雲晗竟然進宮求見皇上,將衛芷晴許配給了她。

聽聞此事後,陸離極是震驚,整個人都變得焦慮不安,立刻便進宮去求見皇上,原以爲還能有一絲希望,卻沒想到當日,皇上似是知曉自己進宮的意圖,直接便將他拒之門外了;陸離向來便是聰明之人,這其中的道理不用細想,便能明白,皇上爲了兩國之間的利益,捨棄了自己,倒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即便陸離如何逼着自己冷靜,但聽聞衛芷晴與楚雲晗將要大婚之時,仍感到很是絕望,整日便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閉門不出,似乎聽不到外界的消息,他們便不會大婚,如此自欺欺人,心裡倒也好受些。

猶記得大婚前一晚,向來極少喝酒的陸離,竟然醉的不省人事,待醒來之後,才發現天已經大亮了,而衛芷晴也已經出嫁了;從此與自己再無情分,嫁去了遙遠的汴楚,成爲了楚雲晗後宮中的妃嬪。

當時陸離心中極是複雜,想到衛芷晴出嫁之時,自己竟然錯過了與她最後一次相見,汴楚距離西京路途遙遠,且衛芷晴又入了後宮,以後若自己想要再見她一面,怕是難了;想到此,陸離心中便極是懊悔,無論如何,即便自己心愛的女子嫁不了他,但這場大婚卻是皇上定下的,自己無力改變,便只有衷心的祝福。

然而總歸是錯過了,當初衛芷晴與自己大婚之時,他沒能看一眼衛芷晴鳳冠霞帔成爲新嫁娘的模樣,如今與楚雲晗大婚之時,自己卻連最平淡的祝福都沒能給她;原以爲從此以後自己與衛芷晴再無相見之日,卻沒有想到竟然會出了這樣的事,一時間,陸離聽聞這個消息時,便如晴天霹靂,竟很難接受,即便衛芷晴真的嫁去汴楚,也好過她如今生死未卜……

似是察覺到陸離的悲傷,楚雲晗冷冷的眸光掃了他一眼,心中極是不悅,沉聲道:“你來幹什麼?”

因着這幾日,楚雲晗幾乎都沒怎麼吃飯喝水,便連嗓音都很是沙啞,便是聽着,都不由得讓人心中一驚。

陸離微微皺眉,似乎對於楚雲晗的敵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含着痛意的眸光依然定定凝視着衛芷晴,低聲道:“我來看芷晴。”

語罷,楚雲晗心中竟突然很是嫉妒陸離,回想起當日衛芷晴與陸離大婚,自己心心念念愛着的女人,竟爲了別的男人,在小樹林跪了整整一天;再想到衛芷晴如今中毒,是自己將她逼到了絕境,心便感到一陣抽痛,楚雲晗臉色陡然便沉了沉,凌厲如刀鋒般的眸光緊盯着陸離,怒聲道:“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聞言,陸離似有些嘲諷的勾了勾嘴角,冷聲道:“你想不想看到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日特意前來永南王府,是爲了看芷晴。”

楚雲晗神色冷冽,冷笑道:“她不想見你!”

“芷晴不會不想見我,相反,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人,便是你。”陸離聲音依然平淡,但卻沒有絲毫溫度,質問道:“若不是你非逼着芷晴嫁給你,她又何至於此?”

語罷,楚雲晗心中猛然一痛,卻是不怒反笑,然而臉上的笑容卻顯得過於陰沉可怖,似乎讓人從心底便感到發冷。

陸離苦笑,便不再多言,溫柔的眸光定定凝視着衛芷晴,瞧着她青黑泛紫的臉色,心便涼到了骨子裡,如今這百枯草之毒,便連陸太醫都束手無策,芷晴又焉能活命?

思及此,陸離心中便滿是痛楚絕望,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與衛芷晴再相見之時,卻是面臨着生離死別。

屋子裡,寂靜無聲,兩人一站一坐,楚雲晗自始至終都再沒有說過一句話,臉色冷冽,依然守在衛芷晴牀邊,陸離也未發一言,靜靜站於一側,溫柔的眸光從未離開過衛芷晴溫婉的容顏。

……

連續又過了三日,已是到了第七日,這期間,陸太醫已是無能爲力,每次上前爲衛芷晴診脈,幾乎都是眉頭緊鎖,連連嘆息搖頭。

房間裡,陸太醫仍在爲衛芷晴診治,楚雲晗緊盯着陸太醫,一時心中竟感到極是不安,陸離臉色凝重,心中也很是慌亂。

陸太醫輕嘆了口氣,猶豫了半晌,又察看了一番衛芷晴的臉色,再診了診脈,方纔道:“小姐,怕是撐不過今日了……”

聞言,楚雲晗與陸離心頓時便跌倒了谷底,似乎因着陸太醫此番話,兩人心中最後的希望也已破滅,陷入了絕望中。

陸離臉色煞白,似乎不可置信般,一時竟很難接受這個事實,自從來了永南王府以後,他便再也沒有離開,這幾日也一步不離的守着衛芷晴,心中滿是煎熬,不過是短短几日而已,卻感覺很是漫長。

從與衛芷晴相識以來,她便是那般美好,如此溫婉賢淑的女子,上天爲何要這般殘忍?陸離苦笑,全身似乎被抽乾了力氣,便連站也站不穩。

猛然聽聞方纔陸太醫所言,楚雲晗心中似乎有頭猛獸,緊緊扼住了他的咽喉,臉色也極是蒼白,根本就不願意相信陸太醫說的話,他神色木然的搖了搖頭,即便極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但雙手依然在止不住的顫抖,輕撫着衛芷晴溫婉的眉眼。

陸太醫看了兩人一眼,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便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楚雲晗輕扯了扯嘴角,溫柔的眸光定定凝視着衛芷晴,艱難開口道:“晴兒,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

然而衛芷晴依然雙眼緊閉,沒有絲毫反應,便連呼吸也是越發輕微,若不是心臟還微弱的跳動着,便與死人無異。

楚雲晗心中悲痛,俊顏上綻開一抹絢爛的笑容,但卻顯得很是蒼白無力,他將衛芷晴緊緊抱在懷裡,似乎怕她下一刻便要離自己而去般,良久都不曾鬆手。

“晴兒,求你醒醒,只要你能醒過來,以後……我便再也不逼你了。”楚雲晗傷悲一笑,黑色的眼睛盡是痛楚絕望,從小到大,他一直便尊貴無憂,從未像現在這般,低聲下氣的祈求着衛芷晴能夠醒過來。

“對不起,我知道你心裡一直便怨我,兩年前,我除了給過你承諾,留給你的便是無盡的等待,我爲了自己的私慾,絲毫不顧及你的感受,一切都是我的錯,你醒過來罷,即便是恨我也好,但求你不要這樣離去,獨留我一人……”楚雲晗將頭埋在衛芷晴雪白的頸窩處,低下頭的瞬間,眼裡隱隱有淚光閃動。

“如果當初我不將你逼得這般緊,你如今是不是還好端端的活着?”楚雲晗苦笑,心中滿是痛楚,淒涼道:“晴兒,嫁給我便讓你感到如此絕望麼?我以爲自己能給你想要的幸福,卻不想你竟然這般傻,寧願死也不願意嫁給我。”

陸離眼睛微微有些溼潤,心中痛苦難言,竟不忍心再看這一幕,將頭別了過去,原以爲楚雲晗對於衛芷晴不過是佔有慾太強,如今見着他這般痛苦的神色;陸離明白了,或許楚雲晗對衛芷晴的感情早已深入骨髓,不過是他自己沒發覺而已,因爲他是九五之尊,手中掌控着生殺予奪的權力,沒有人敢不服從他,也沒有人敢忤逆他;即便是面對着自己心愛的女人,他依然有着自己的高傲,因爲不懂如何去愛,所以總是傷了衛芷晴的心,一切不過是自尊心太強而已。

……

夜色漸漸深沉,這一晚陸離不曾離開,楚雲晗緊緊將衛芷晴摟在懷裡,依然不停的說着話,他的聲音似乎含了無盡的痛楚,讓人聞之傷心。

子時過後,衛芷晴微弱的心跳聲漸漸停止,楚雲晗全身上下似乎早已被抽乾了力氣,無助的抱着懷裡的女子,衛芷晴身體漸漸冰冷,寒涼徹骨,點點冷意透過單薄的衣衫傳遞到他的身體,似乎在昭示着衛芷晴真的已經離去了。

楚雲晗神情木然,不由得自嘲一笑,從未如此絕望過,如今他終於嚐到了錐心蝕骨的滋味,微微動了動嘴脣,似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楚雲晗最終又什麼都沒說,似有千言萬語,此刻卻是滿心的痛楚絕望。

陸離臉色灰敗,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之時,眸光似有霧氣氤氳,盡是悲涼之色,芷晴,他愛了多年的女子,終究還是去了,走得這般猝不及防,這般讓人難以接受。

楚雲晗淡淡一笑,然而笑意卻未達眼底,沒有絲毫溫暖,他這一生極少有情緒,然而此刻卻因爲衛芷晴的離去而感到痛不欲生;以後,這懷中的女子再也不會醒來,自己再也看不到她溫暖的笑容,再看不到她柔情似水的眼眸,像是含了無盡的情意,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月色皎潔,屋子裡極是寂靜,天地也好靜,這一晚,楚雲晗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抱着衛芷晴坐了整整一夜,神色似乎呆滯了般。

……

次日,衛芷嵐聽聞衛芷晴已經“死去”的消息時,心不由得緊了緊,她記得這能讓人假死的藥丸,整個過程持續七日,一旦過了這個時間,便會失了藥效,衛芷晴也會漸漸甦醒,所以如今當務之急,必須要讓衛芷晴今日下葬,然而趙胤會派人找來一具身形與衛芷晴極是相似的女屍易容成衛芷晴的模樣,以此瞞過楚雲晗的眼睛。

思及此,衛芷嵐便立刻去了瀾月軒,此時,屋子裡早已是來了許多人,個個臉上神情都很是悲傷,手中攥着帕子抹眼淚,也不知是真苦還是假哭;衛芷嵐方纔走進房間,便眼尖的瞧着衛芷柔以及蘇姨娘兩人眼裡流露出的欣喜之色,心中不禁冷笑一聲。

因着衛芷晴中毒不治離去,蘭姨娘聽聞如此噩耗,大受打擊,一時竟難以接受這個事實,當場便哭暈了過去,永南王見此,立即便吩咐下人將蘭姨娘擡回了清香苑。

楚雲晗依然緊緊將衛芷晴抱在懷裡,一刻也不曾鬆手,俊美宛如天神般的容顏上,含着淡淡的微笑,但卻不由得讓衛芷嵐心中一驚,他溫暖的笑容極是觸目驚心,黑色的眼睛滿是無盡的悲愴與蒼涼,似乎心底早已荒蕪。

這樣絕望無助的楚雲晗,竟是衛芷嵐第一次見,印象中他總是優雅尊貴,談笑間滿是戲虐,一雙精明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如今的他,似乎因着衛芷晴的離去,帶走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氣,彷彿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衛芷嵐突然感到害怕,楚雲晗會不會以後都再也沒有笑容了?這樣的他,直讓人不忍心去看。

即便衛芷嵐知曉衛芷晴不過是假死,這一切也是爲了阻止她與楚雲晗的這場大婚,不過是想瞞過他的眼睛而已;從此,衛芷晴便能離開他,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與楚雲晗此生再不復相見,但明知如此,衛芷嵐如今看着楚雲晗這般痛楚絕望,心中竟然感到些許難過與自責,這一切她是不是做錯了?

永南王面色悲慟,年老之時,竟連連白髮人送黑髮人,先是衛桁的死,如今衛芷晴又離去,整個人似乎受了這沉重的打擊,早已蒼老了許多,不由得老淚縱橫,讓人心中發酸。

衛芷嵐瞧着永南王神情痛苦,微微抿了抿脣,如今,因着衛芷晴的死,爲了不讓楚雲晗有所懷疑,這事情定然不能讓永南王以及蘭姨娘知曉,唯有等楚雲晗心灰意冷之下,回了汴楚,方纔能告訴他們,不讓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一時間,衛芷嵐面色悽楚,緩緩落了兩行清淚,即便不忍心開口,但如今事已至此,也不得不開口道:“楚雲晗,姐姐已經去了,你放開她罷。”

楚雲晗似乎沒有聽到般,沒有任何反應,卻是依然緊緊抱着衛芷晴,俊顏上含着淡淡的微笑,溫柔的眸光凝視着衛芷晴,讓人極是心驚。

衛芷嵐心中不禁感到苦澀,不知姐姐如今看着楚雲晗這般模樣,可否會原諒他?即便心中有所觸動,但衛芷嵐仍然理智,無論如何,今日必須要讓衛芷晴下葬,不然若等這藥效過了,依着楚雲晗冷心絕情的性子,衛芷晴怕是以後,終其一生都會與楚雲晗糾纏不清。

思及此,衛芷嵐微微斂了斂情緒,眸光緊盯着和楚雲晗,又道:“姐姐如今已經離開了人世,楚雲晗,你放開她罷,也好讓姐姐早日入土爲安。”

聞言,楚雲晗眸光微微動了動,終是有了些情緒,深情的眸光依然凝視着衛芷晴,淡淡道:“晴兒如今已是我的妻,即便如今人已經離去,但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會帶她回汴楚,不會讓她留在西京。”

語罷,衛芷嵐心中一驚,似是感到不可置信,忙道:“楚雲晗,你瘋了?如今已是五月份,天氣越發熱了,西京距離汴楚路途遙遠,你怎能帶着姐姐的屍身回汴楚?”

楚雲晗一怔,繼而自嘲一笑,方纔他只想着不能讓晴兒離開他,倒是忘了如今已是五月天氣,且西京距離汴楚即便是快馬加鞭,差不多也要大半個月,自己又如何能帶着晴兒回汴楚?

似是察覺到楚雲晗情緒的不穩定,衛芷嵐低垂着眉眼,掩去了眸中的神色,悲涼道:“楚雲晗,你何必再折磨着自己?如今姐姐人已經不在了,你也該放下了。”

楚雲晗傷悲一笑,眸光滿是悲愴,久久沒有言語,似乎整個人已經麻木了般,早已痛的心如刀絞。

屋子裡寂靜無聲,良久,楚雲晗方纔抱着衛芷晴,緩步往外走去,神色極是平靜,眸光更是淡然無波,似乎在經歷過如此錐心蝕骨的痛苦之後,再也掀不起絲毫波瀾。

衛芷嵐瞧着楚雲晗走了出去,一時竟摸不準他的心思,便也立刻離開了房間,心不由得感到不安。

屋子裡極爲姨娘小姐見此,不禁有些愕然,面上淚痕未乾,也連忙跟了上去。

楚雲晗將衛芷晴抱着走出了房門,便在院子裡的大樹底下坐着,良久都沒有言語。

衛芷嵐也不說話,便靜靜站於一側,面色悽然,一時竟不敢去看楚雲晗,怕自己不經意間漏出了疑點,也怕觸及楚雲晗傷痛的眼睛,因爲,無論他有如何過錯,無論他當初曾狠狠傷害過衛芷晴,但他如今的痛苦絕望,卻是真實的,沒有半分作假。

陸離臉色蒼白如紙,因着衛芷晴的死,早已是心灰意冷,痛意的眸光看向衛芷晴安詳的容顏時,似含了無盡的眷戀,心,似乎也隨着她的離去,而漸漸痛到了麻木。

直到過了許久,楚雲晗方纔淡淡啓脣道:“生同衾,死亦同穴,汴楚距離西京太遠,我不能帶走晴兒的遺體,但我要帶走她的骨灰。”

聞言,衛芷嵐心中一震,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卻又什麼都沒說,楚雲晗的性子,她是知曉的,若是一旦認定了什麼事,便絕不會放手,衛芷晴生前,楚雲晗待她便是如此,即便如今人已經“死去”,楚雲晗依然不會讓她留在西京。

楚雲晗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不由得心中震驚,這西京但凡有人離世,皆是入土爲安,除非身份低賤者,方纔被扔到亂葬崗,以及一些無家可歸的人,纔會採用火化的方式;但衛芷晴卻是永南王府的大小姐,無論如何,都是不應火化的,而是要入葬永南王府的陵墓。

因着衛芷晴的死,永南王心中本就有怒,畢竟對於自己這個女兒的性子,他也是隻曉得,雖是看着溫婉,但實則最是倔強,若非楚雲晗將她逼到了絕境,衛芷晴也不會選擇服毒自殺。

如今聽聞楚雲晗竟然要將衛芷晴的骨灰帶回汴楚,這話裡的意思,擺明了便是要火化,心中怒意更甚,若以前還因着他的身份有所顧忌,但如今衛芷晴都已經離去了,悲慟之下,永南王便再顧不得許多,嘲諷道:“晴兒生前在世之時,你不珍惜,如今人都已經死了,你還非要她的骨灰幹什麼?”

聞言,楚雲晗倒也沒有發怒,眸光依然溫柔的凝視着衛芷晴,輕聲道:“我與晴兒已經大婚了,她是我一生的妻,既是夫妻,定然是生同衾,死亦同穴。”

永南王冷笑,似有些譏嘲的道:“晴兒即便是與你成了夫妻,但總歸是我的女兒,是這永南王府的小姐,便也只能入葬永南王府的陵墓,又如何能火化?”

楚雲晗微笑,似乎對於永南王說的話,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淡淡道:“晴兒是我的妻,我不能將她帶回汴楚,唯有她的骨灰,我自是要的。”

聞言,永南王臉色陡然沉了沉,卻是不再多言,轉身拂袖而去。

衛芷嵐見此,不由得秀眉微蹙,原以爲等衛芷晴“死去”之後,便能趁着她下葬之時,神不知鬼不覺的用另一具屍體換掉,卻不想如今楚雲晗竟然堅持要火化,既是火化,楚雲晗定然會親眼見證這整個過程,若是易容的屍身,不知可否被他發現端倪?

思及此,衛芷嵐不禁感到有些心亂,面上依然滿是悲傷之色,繼續站了一會兒,卻趁着楚雲晗不注意之時,悄悄離開了瀾月軒,直接便去了景王府。

哪知衛芷嵐去到景王府之時,趙胤居然不在,竟然在如此緊要關頭,連個人影子都沒見着,衛芷嵐不由得心中來氣,正欲離開,亦寒卻突然出現,恭聲道:“芷嵐小姐,主子有事,方纔出府了,臨走時,他說知曉你心中焦急,但如今這一切全都按照楚雲晗的意思來辦。”

聞言,衛芷嵐面色一訝,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繼而想着趙胤城府深沉,便是猜到她要來,也猜到楚雲晗將衛芷晴的屍體火化,也不奇怪,便道:“那他還有沒有說什麼?”

亦寒搖了搖頭,回道:“沒有,主子只說了這兩句話,便離開了。”

語罷,衛芷嵐便也不再多待,立刻便離開了景王府,因爲怕被楚雲晗底下的人發現,沒走大門,而是悄悄從後院裡溜了進去;畢竟她與衛芷晴姐妹情深,如今自己姐姐離世,若她不在王府,便會讓人感到奇怪,且楚雲晗又是個心思深不可測的,若稍了馬腳,便會被他發現這其中的疑點。

衛芷嵐回了永南王府之時,好在楚雲晗沉浸在衛芷晴離去的悲傷中,並未發現她的異常,底下的人也沒有發現她的蹤跡,心中不由得鬆了口氣。

腦海中回想起自己方纔去景王府之時,趙胤臨走前特意讓亦寒給她說的話,便知趙胤早已將這一切都是在預料之中,既然他說一切便按照楚雲晗的意思來辦,那麼便是真的要讓衛芷晴的屍體火化。

思及此,衛芷嵐便也不再猶豫,對於趙胤,她向來便是信任的,這男人既然如此說,肯定便有一番他的道理;或許,他早已猜到楚雲晗有意將衛芷晴的屍體帶回汴楚,但奈何路途遙遠,天氣又熱,便只能火化,帶走她的骨灰,所以早便安排好了一切。

心中沉思了片刻,衛芷嵐便去了墨玉軒,如今既然趙胤這般說,那麼自己要做的事情,便是要去說服永南王同意將衛芷晴的屍體火化。

衛芷嵐走到房門口之時,竟突然有些膽怯,畢竟如今還不能將衛芷晴假死這件事告訴永南王,她怕自己看見永南王之時,瞧着他悲慟的神色,會於心不忍;畢竟楚雲晗向來多疑,唯有永南王與蘭姨娘兩人真真切切的悲傷,方纔讓人察覺不出這其中端倪。

衛芷嵐嘆了口氣,微微斂了斂情緒,便敲響了房門,良久,屋子裡才傳來永南王悲痛卻又略顯蒼涼的聲音道:“進來。”

聞言,衛芷嵐便也沒有猶豫,推門走進了屋子,便見永南王正背對着自己,即便是看不清他面上神情,但衛芷嵐仍能感覺到,永南王全身透着的濃濃哀傷之氣,不由得讓人心中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