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長恭正在自顧對弈,凝視着白子發呆,想着自己這一進宮,只怕再也無緣見蘇姑娘了,雖然心裡有些難過,不過他並非強求之人,心裡正在想‘隨緣吧’,就看到她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頓時,心情猶如起伏連綿的山谷,他從未想過緣分竟然可以這樣續寫。
一時間,心裡似乎開了一朵靜潔的白茶,生了根,發了芽。
納蘭芮雪詫異的看着赫連長恭,四掃了下宮牆,確定他是住在這裡沒錯,迎着他起身朝自己走來,她想了想浮欠了身子。“赫連公子。”
她沒有道破他的身份,只裝作不知道。
赫連長恭看着她疏離的請安,墨藍色眸光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暗淡,心中有些黯然。
她不會以爲他故意相瞞吧稔?
北宮芊惠見皇嬸跟這個異域的絕世帥哥認識,而這個帥哥居然喊自己皇嬸——姑娘!先前對他的好奇興奮之情全部湮滅,猶如護犢的母雞一樣,張開雙臂擋在前面,撅嘴道:“我們走錯了!你別過來!”
嗯?赫連長恭一怔,這纔看到她前站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雖然不知道她赫然的敵意是從何而來,不過那撅嘴嗔怒的模樣看着甚是可愛,低笑一瞬,走到她們面前雙手附後,半弓下身子,衝着她逗笑道:“我現在過來了,你能怎麼辦?”
迷人的脣線彎成一道喜悅的弧度,如寶石般奪目的眼眸也彎成兩道新月,臉上淺淺的酒窩更是讓人無法拒絕。
北宮芊惠覺得自己被色.誘了,頓時腦海裡什麼都不剩下,伸出小手摸上他的眼簾,直盯着那雙墨藍色星星璀璨般的眼眸,傻愣愣喃道:“太漂亮啦!”
小手撫摸上的時候,赫連長恭微怔了怔,意識到這個小傢伙把自己的眼眸當沒見過的珠寶異物看,有些忍俊不禁。
脣角笑意更深,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瓜,笑道:“你叫什麼?”
雖然在問小女孩話,但是他眸光還是慢慢朝上看去,抿出一絲更柔和的淡笑。
納蘭芮雪對視上,意識到他很喜歡北宮芊惠,這一眼是在諮詢她如此做不唐突吧?
心中一暖,對於他舉止言行的禮貌深感欣慰,秋瞳微轉,瞟了眼還在發呆的小丫頭,淡笑道:“她叫北宮芊惠。”
北宮……芊惠?赫連長恭心念一動,蘇姑娘怎麼會跟皇族的人在一起?
聽到喊自己名字,北宮芊惠回過神來,看着赫連長恭擡眸看自己皇嬸,收回了手,滿臉不屑道:“切!長的也不咋樣嘛!宮女竟會騙我,你還沒我……我爹好看!”
對於這小丫頭三變臉可愛的模樣,他實在是覺得心都融化了,不由嗤嗤低笑,眯着眼眸,拿哄孩子的口吻調笑道:“你爹是誰呢?”
“我爹是攝政王,叫北宮晟!”北宮芊惠雙手抱懷搖頭晃腦好不得意。
呃……,納蘭芮雪與赫連長恭雙雙一怔,她是沒想到這丫頭說謊眼皮眨都不眨,他是沒想到這小丫頭居然是北宮晟的孩子。
北宮芊惠滴溜溜的轉了轉大眼睛,笑嘻嘻的轉頭對納蘭芮雪道:“孃親!爹還在等我們,我們走吧!”
頓了一瞬,納蘭芮雪一下“噗嗤”笑出了聲,說實話,如果不是這丫頭前面喊了北宮晟皇叔,就憑這表現,她還真會以爲是北宮晟的孩子,佔有慾太強了,跟某人簡直是一個殼子印出來的。
赫連長恭愣了愣,也笑意不止,寵溺的揉了揉這個小丫頭的腦袋,站直了身子。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低笑讓北宮芊惠不滿,鎖緊眉頭,跺腳道:“孃親!你不能這樣笑惠兒。”
“好,孃親不笑惠兒。”納蘭芮雪眉眼彎的更徹底,順着她的話就接了下去。
赫連長恭低笑着看着這個古靈精怪,最後將眸光落在了納蘭芮雪身上,凝視着她滿頭垂直的青絲,以及看着約莫十五六歲的面容,眸光柔和。
就算她嫁人,也生不出這麼大個閨女,所以對於小丫頭的信口雌黃誰也沒當回事。
末了,他淺笑道:“你怎麼到宮裡來了?”
“有點事。”她沒深說,淡笑回之。
赫連長恭點點頭,也沒深問,只轉身看向宮苑的石桌。“坐一會兒?”
“好。”
納蘭芮雪微頷首,牽着北宮芊惠的手就往內走去。
小丫頭不滿,低聲道:“讓我皇叔看到非打死我不可!”
“嗯?爲什麼?”她詫異,沒想到這個敢在北宮晟面前極度放肆的小女孩居然會怕他。
“父皇說皇叔可喜歡你了。”北宮芊惠憋嘴。“你都把全天下最帥的男人弄到手了,還搭理別人幹嘛!”
呃……,納蘭芮雪感覺腦袋亂成了一團漿糊,有些不明白這丫頭的邏輯關係是怎麼來的。
因爲晟喜歡自己,就會打死她嗎?說不通啊。
因爲晟夠帥,自己就不能搭理別人嗎?也說不通啊。
不過聽到小丫頭如此力挺晟,納蘭芮雪的脣角還是浮起了幾許淺淺的弧度。
赫連長恭對下人吩咐完上茶水點心後,轉頭就看到的是一身水藍靈透的她牽着一身粉錦可愛女孩,側頭淡笑的和諧畫面。
陽光透過她瀑布般的黑絲在背後灑下一片祥和,亦如寧夏最美的光暈,猶如雨過天晴後天邊的那道彩虹,而她就是最清淡卻最讓人感到心沁的藍光。
坐在石桌旁的時候,赫連長恭看着凝視着棋盤殘局若有思量的她,心念一動。“蘇姑娘有興趣陪我下一盤嗎?”
蘇姑娘?北宮芊惠眨巴了兩下眼睛,放下手中點心朝納蘭芮雪看去。
納蘭芮雪凝視着棋局淡笑道:“就拿這個下吧。”
“哦?”赫連長恭微微詫異,墨藍色眸光帶出幾分狐疑。“這是顧林山老先生與許軾對弈的殘局。”
顧林山老先生是隱士的高人,獨善棋藝,在整個大陸可謂當代棋聖鼻祖,結果兩年前與許軾對弈時,被許軾一子僵死在場,後來許軾離開,顧林山老先生破譯許久都未能破開。
此局便被流傳了出來。
嗯?她擡眸朝他看了眼,秋瞳沁出幾分詼諧。“反正只是打發時間,隨便玩會兒唄。”
“也好。”他淡笑,臉上浮出兩個酒窩。
兩人便各執一子開始對弈,只是赫連長恭準備抓黑子的時候,納蘭芮雪已率先捏過。
他微微一怔……,他以爲姑娘家都更喜歡白子的。
見他怔愣,她意識到了什麼,捏着黑子淡笑着晃了晃。“個人習慣!”
俏皮的模樣讓赫連長恭心頭一顫,有些情不自禁的怔神,“咳咳!”北宮芊惠瞧到後不滿輕咳了兩聲,納蘭芮雪以爲她噎着了,緊張看去。
而他意識到了什麼,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轉開頭。
頓了一會兒後,他調整好心情,清淺而笑,以手做請狀。“好,姑娘先請。”
納蘭芮雪秋瞳半眨,見惠兒沒什麼大恙後,轉頭凝視上棋盤,對着黑子的步路突然腦海中升起一個奇怪的感覺,挺像北宮晟的調兵遣將的習慣的。
不過也只是一閃而過,就自樂的笑了笑,許軾是當代奇人異士,跟晟那混蛋有什麼關係。
將黑子丟進棋盒,擡眸笑道:“公子不介意我換白子吧?”
“不介意,只是……。”赫連長恭詫異,黑子是許軾的路數,明顯要好走很多。
還沒想明白,納蘭芮雪已經又捏過白子,率先落下,不知道爲什麼,也許是觀棋局讓她想到了南通戰場上與北宮晟對戰兩人練兵的時候,所以就是想挑戰下黑子。
見她已經落子,赫連長恭淺淡的笑了笑,換了黑子慢慢落下。
北宮芊惠見皇嬸跟這個帥叔叔在一起並不交談,只是對弈,便不再說什麼,只是過了會兒,發覺赫連長恭每過一會兒就會淡淡凝望皇嬸一眼,那眸光……雖然很禮貌,但讓北宮芊惠覺得肯定有問題!
不行!皇嬸是皇叔的!怎麼能被別的男人看?
見兩人都沒注意自己,悄悄溜下石凳,跑了出去。
空曠無人的淑芳殿偏殿內,北宮楚喝的伶仃大醉,雙眼正冒着血光抓着利劍發瘋般狂砍,北宮晟走進,關了房門。
他的面色也異樣的冰寒,猶如浮上萬年冷霜。
北宮楚見他進來,無力的將劍一丟,軟在地上,眸光裡終於可以流下憋了一夜的熱淚。
“你來了!”北宮楚嘶啞的聲音含着疲憊,沒有半分力氣。
“十二是怎麼死的?”他攥緊拳心,胳膊微微顫抖,漆黑的瞳仁裡泛出陰寒到弒殺的冷意。
剛從靈堂過來,他在看過屍體後整顆心就如被萬針刺過。
他以爲是跟所有北宮氏的人一樣,是死於止血不住……,誰料……。
“皇后。”北宮楚乏力的吐出這兩個字,沒有再多解釋。
簡單兩個字就夠了,不需要再問緣由,不需要再問過程,也不需要再問怎麼處理。
反正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如此罷了。
只因爲皇后……姓蕭。
北宮楚此刻就如一具行屍走肉,狼狽不堪,通紅的眼眸,凌亂的髮絲,還有一夜未閤眼的青灰的眼眶,在即便白天,也幽黑的深殿之中孤獨坐在地上,明晃的燭火將他的身影拉長,極度滄桑。
有種風林皆敗,秋風卷人的蕭瑟。
北宮晟靜靜的看着楚,黑眸漸漸充斥進一股冰冷的啞光。
頓了一瞬,他幽暗嗜血的聲音響起,帶着來自地獄般的冷煞。“年底動手!”
什麼!北宮楚赫然擡眸,充滿血絲的眼球含着幾許不置信,頓了一瞬,他眸光裡恢復了幾許清明之色,含着撕心的不忍,一字一句道。
“晟……,你別輕舉妄動,現在時機並不成熟,你根基還不穩,貿然動手會讓你落下暴君暴政的名聲!蕭家勢力太大,一次弄不倒,北宮氏就會被徹底推下皇位。而且……,我們現在不能內亂,否則西燕跟東奴……!”
這些年,北宮晟剛把軍權一點點收攏入手,但是在朝堂上,卻是寧氏與蕭氏平分天下,楚這些年培養了不少親信,但是想插進高位談何容易。
所有要職皆在兩大氏族的把控中,後宮更全是蕭氏的天下。
父皇臨走時,本已經培養了不少要員,但都被蕭鈺翻手爲雲的用各種方式迫.害,傳國玉璽這些年一直在蕭鈺手中,所以即便是聖旨硃批,很多時候還是比不上那一塊印章來的分量重。
而且儘管蕭赫這次元氣大傷,只剩三十一萬人馬,但是蕭鈺手中還有精兵三十萬,殺手無數,若真要亂起來,就是一場幾乎一比一的血拼。
即便最後殺了蕭氏,即便最後穩住了朝堂,最後風雨飄搖慘不忍睹的北昌不還是會淪爲西燕跟東奴瓜分之物嗎?
“忍是解決不了事情的!遲早都有一戰,不安國內,即便我打完天下,最後蕭氏逼宮,還是會淪爲給他人做嫁裳!”北宮晟冷言,緊皺的峰眉不帶半分退讓之色。
蕭鈺自從太上皇那一代篡權後,就一直對父皇還有楚實行放養政策,她要的只是一個聽話的傀儡皇帝,即便父皇跟楚都聰慧過人,但從已成定局的朝堂虎口中拔牙談何容易。
所以當年蕭鈺篡改詔書,將最不聽話的他直接拉下皇位,改北宮楚登基。
他是北宮越臨終前朱丹親批的北昌皇位繼承人,封號北昭帝,並且黃昭一式兩份入皇陵封存。
但那個時候他有什麼勢力,有的只是兵權罷了!滿朝文武看到的只有印着玉璽大印的另一份“詔書”。
他要奪屬於自己的東西,就是篡.權!就是謀.反!
名不正言不順,他只能默默忍了。
也幸而北宮楚對他根本沒的挑,二話不說就幫他率先挑過朝堂的壓力,纔給了他能專心打天下的契機,否則一邊出戰,一邊管轄國內,他真的沒有那個精力!
可如今,看到蕭氏越來越頻繁的動作,他沒辦法再忍下去。
他必須在雪兒生產前擺平國內,否則等待雪兒母子的就是蕭氏連綿不斷的迫.害,他沒辦法忍受那種事情的發生,儘管現在動手時機的確非常差!
他的話讓北宮楚赫然一震,儘管知道他說的不無道理,但這條路還是太過兇險,北宮楚不禁道:“那你打算藉助寧氏的力量?”
北宮晟黑眸一黯,沉思一會兒後,冷冷道:“不!我打算先端了寧氏!”
一句話將北宮楚徹底震驚,他一個魚躍起身,狂怒道:“你他嗎瘋了是不是!”
端了寧氏?那不是自斷臂膀?然後將朝堂上所有高職全部落入蕭氏的掌控中?
北宮晟默言,不再開口。
頓了一會兒,北宮楚見他不開口,慢慢銳冷擡眸道:“是不是爲了納蘭芮雪!”
他繼續默言,不開口。
沉默讓北宮楚瞭解了他的心思,慢慢合眸,帶出一份無助的淒涼。沒有什麼比萬念成灰更讓人乏力的事情。
良久,空氣沉澱靜止,在空曠的大殿帶出無盡的哀傷,北宮楚什麼也沒說,靜靜轉身,一步步朝宮殿深處走去。
直至人影快消失的時候,傳來他最後淡淡的話。
“隨便你吧,反正我的死活對你來說已經無所謂了,我這條命是你的,你什麼時候想拿去肉抵都行,只是……,幫我照顧好惠兒,這是當哥的我最後能求你的事情。”
幽暗的燭火將北宮楚的身影拉的很長,直至宮門關合,完全不見。
楚話裡的意思也在明白不過。
隨自己的便了,既然自己要爲了納蘭芮雪走如此風險之事,他除了將他跟衆位皇子的脖子送上,還能做什麼?
一旦動了寧氏,警戒的蕭鈺第一反應就是封宮將北宮氏的血脈全部禁錮。
蕭鈺沒那麼傻,如果北宮晟連寧氏都容不下,又怎能容得下蕭氏?
既然容不下,那就在把握最大的時候動手好了,反正最後……,大不了就是魚死網破!將北宮氏屠殺個乾淨!
北宮晟看着幽深的大殿,眸光漸漸深邃。
北宮芊惠偷跑的時候,背對着的納蘭芮雪專心棋局沒有發覺,赫連長恭卻看到了,本想喊住,可想到小丫頭看着自己充滿警戒的眼光,又覺得似乎走了是件好事。
能姓北宮,在皇宮裡也不會有人身安全問題,他並不擔心。
所以墨藍色眸光此刻可以靜靜的凝視着人比花嬌的女人,感覺着自己的心跳慢慢不受控制的在加快。
而她精湛的弈棋也讓他歎爲觀止,從未見過如此思路靈動的女子,寬可縱觀全局,窄可分支突破。本來一局必死的棋局,竟然讓她下活了!
而且步步寸逼,很傻絕厲毫不手軟,完全沒有半分普通閨秀的扭捏,有的是一種大殺四方的凌霸之氣。
甚至眼界甚高,走一步可思索數步線路,有種運籌帷幄,決戰千里的明睿。
驚詫在赫連長恭心底如海浪一波.波拍打,他從未想過這樣一個看似柔弱的女人骨子裡迸出來的是一種這樣的氣勢,透過她詭幻多變的路數,他似乎眼前浮現出了一個女子策馬揚鞭,指點江山的感覺。
這讓他心潮躍動,有種想跟她一決高下的衝動,又有一種想帶着她執劍天下的祈願。
而心底,有一個更深的聲音在詢問着他。
她是誰?
僅僅一個名字似乎不再能滿足他心底越來越按捺不住的興趣,好似空寂千年的孤寂突然有了一個可以填滿的光芒,他想知道她的一切!
聲隨心動,他問道:“蘇姑娘是淮海城本地人嗎?”
納蘭芮雪殺的暢快淋漓,感覺似乎回到了南通的戰場上。排兵佈陣,暗中偷襲,翻山越嶺,她與北宮晟練兵的那段歲月,每天她都在思索怎麼把那死男人打趴。
精神的高度集中下,有些沒注意他說了什麼,只含糊着點頭。“嗯。”
“能冒昧的問一句,蘇姑娘是哪家小姐?”修長的手指落下一黑子,他想盡快結束這場棋局,讓她清澈的眸光能重新回到他身上來。
當下也沒再客氣,落下了許軾憋死顧林山老先生,那制勝的一步。
不想一子落下,讓好勝的納蘭芮雪秋瞳緊鎖,非但沒有回神,而是青黛緊鎖更深,她靜靜的觀察着棋局,默不吭聲。
如此狠鑽研,倔強好勝的一面讓赫連長恭感覺似乎遇到了同類人,本想提醒她已經是死局了,可對着她認真的面容,他突然不想再開口。
墨藍色的眼眸靜靜凝視着她的臉,直到忘卻一切。
寶石般的眸光中只剩下一個清麗到惑他全部心神的女子。
這一刻,赫連長恭終於意識到一件事。
他——喜歡上她了!
納蘭芮雪緊咬着下脣,慢慢思緒,恍惚間,似乎感覺這一招在哪裡見過。
腦海中飛快旋轉,思索着戰場上與北宮晟對決的每一個瞬間。
知道腦海裡突然炸響初夏當時凝視着地圖若有所思巧笑的一句話。“姐夫好一個溫柔的擁抱啊!”
突然!她恍然大悟,想起萍百關外兩人聯手做掉高飛龍的那一戰,當時她是分兵突擊江風,卡死了他全面轟佔的佈局。
對!不能直切,直切進去,就是一個四面楚歌可以收攏的懷抱,她必須退兵才行!
當下不做一絲考慮的,轉換戰術一子落在後方。
赫連長恭詫異的看着她,這麼做等於大半白子全部都要被黑子吃掉!幾乎相當於全軍覆沒!
她擡眸狡黠一笑,“下吧!”
自信的酌定讓他心微微顫駭,他不知自己是在驚愕她的驚世駭俗的路數,還是在驚愕她臉上那明媚自信亦如萬霞附身的光芒。
“下吧!”她再次強調了一次,然後垂眸開始思索接下來該如何佈陣。
赫連長恭心顫了顫,墨藍色的眸光裡全然只剩下一個女人,頓了一瞬後,他如期落下最具殺傷力的一子,然後揀起白子無數。
她全然沒有半分難過與鬱悶,有的只是隱隱的興奮與脣角那綻開的弧度。
下一剎那,她落下白子,赫連長恭愣在原地……。
活了!徹底活了!根本沒有將她逼死絕路,而是給了她一大片可以重新排兵佈陣的空地!而她只需一子,就已將她的野心展現的昭然若是。
赫連長恭從未見過這樣一個女子,野心!她的野心非常大!凌蕭狂傲,完全不輸任何男人!
當下,心顫之餘,再也不退讓,好勝之心也大起,開始分毫不讓的廝殺起來。
他的不再退讓,讓納蘭芮雪心裡對他的戒心又瓦解一瞬,她一直相信,一個人品性怎樣,拉到戰場上一試就知曉,赫連長恭絕對是那種不會欺負弱小,但是遇強則強的人。
此刻他的真槍實幹讓她心底起了一絲雀躍,她是否在他眼中,其實可以稱得上對手?
廝殺狂起,在一來一往中,兩人大戰數回合,她漸漸摸清楚了赫連長恭的路數,他的突防,進攻能力特別強,幾次三番逼的她只能死守。
但是他也有弱點,太過好戰,步步緊逼對手的同時,也是在不斷的打亂他自己的佈局。
棋如人生,誰能縱觀全局,誰才能笑到最後!
瞅準機會,納蘭芮雪毫不客氣的一子落下,頓時,赫連長恭愣在原地。
居然……被她逼死了?
雖然還沒到那一步,但是二十幾子後,迎接他的必定是個輸局!
儘管輸的不多,而且只是一場棋局罷了,但是赫連長恭第一次——輸給一個女人?
皺眉思索,他墨藍色眸光緊盯着棋盤,尋找破敵之道。
納蘭芮雪並沒一看穩勝便輕敵大意,一樣眸光緊邃,凝視着怎樣才能來個大勝!
赫連長恭思索一會兒,探手到棋盒裡準備捏子。
突然,一隻水藍色袖袍的手率先到達,捏過一顆黑子直落棋盤。
他一怔,順着那隻骨節分明的玉手向上看去,直到一個男人的模樣出現在他視線中。只是對方側揹着他,讓他看不見容貌。
可這樣一個背影……,突然讓他聯想起在寶安堂門外看到的那個佭紫色身影。
那個在寶安堂關門後,跟蘇姑娘一前一後出門的男人!
心潮一顫,到底是自己太過專注棋局防心大減,還是對方武功深不可測?竟然可以出現的毫無預警,猶如憑空而降!
納蘭芮雪正在思索,並沒顧其他,見對方落子,恰好落在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地方。
她思索了十幾種步路,這一種恰恰是對她最不利的一步。
又想了一會兒,她慢慢再落一子。
可等她剛落下,黑子就緊隨而上,幾乎完全沒有思考過似的,“嗙”的按在棋盤上。
她皺眉,居然又是這一種步路中她最不想看到的一步。
對方連續掐她軟肋,讓她有些難受,再三思索後,她又落一子,這一次,她就不信對方還能如此拿捏得準。
幾乎是同步,她落下的剎那,黑子再次不許思考般落下,無可預警的是,再一次捏到她最痛的地方。
他嗎的!見鬼了!
懊惱擡頭,順着修長的玉手朝上看去,直到迎着陽光,對上了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