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承川直到交午時,才從乾清宮出來了,皇上既早就發了話,讓他在內閣和軍機處行走,他這些日子自然不少時間耗在這兩處,尤其很快聖駕就要出發去熱河行宮,內閣和軍機處要忙的事情更多,他這幾日耗在乾清宮的時間自然也更多。
不想方一出乾清宮,就見胡向安的徒弟小夏子迎了上前,宇文承川心知有異,小夏子可不管跟他出門的,因使眼色示意小夏子至一旁的僻靜角落後,方沉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小夏子忙打千兒給他行了禮,才恭聲道:“回太子殿下,方纔太子妃娘娘在御花園打了五公主,聽說貴妃娘娘聽了五公主的哭訴後勃然大怒,說要到皇上跟前兒告太子妃娘娘一個不賢不悌,告殿下您一個管教無方之罪,冬至公公擔心殿下被貴妃娘娘打一個措手不及,這纔會讓奴才過來乾清宮外侯着,待殿下一出來,便把事情稟了殿下。”
從事發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時辰了,事情也發展得與一開始有些不一樣了,冬至自然要打發人第一時間將最新進展告訴小夏子,所以小夏子纔會有此一說。
宇文承川不待小夏子把話說完,已是沉下一張臉來,待聽完他的話,一張臉就更是黑如鍋底了,冷聲道:“太子妃可吃虧了?是因爲什麼原因,太子妃與五公主起了衝突的?那太子妃現在在哪裡?”
小夏子雖還不夠格近身服侍宇文承川,但東宮上下都知道太子殿下有多在意太子妃,所以宇文承川雖是最後問的顧蘊現在在哪裡,他卻最先就回答道:“太子妃娘娘現在已經回崇慶殿了,娘娘並沒有吃虧,吃虧的是,吃虧的是娘娘跟前兒的卷碧姑娘。”
宇文承川的臉色這纔好看了些,只要蘊蘊沒有吃虧就好,他沉聲說了一句:“回宮,一邊走一邊把事情的經過與孤說一遍。”已舉步往東宮方向走去。
小夏子忙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與宇文承川說了一遍,末了道:“如今太醫已給卷碧姑娘瞧過了,說她的情況很不好,太子妃娘娘很是傷心,奴才聽奴才的師傅說,娘娘還哭了。”
宇文承川的臉色瞬間又難看起來,雖沒有說話,卻越發加快了腳步,蘊蘊對打小兒近身服侍她的幾個丫鬟是什麼感情他是知道的,他也挺感激她們幾個,若沒有她們的悉心照顧和陪伴,蘊蘊早年的日子還不定得多苦,如今卷碧命懸一線,她心裡一定很難受,他得趕緊回去陪着她纔是。
另外,還得設法救卷碧一救,哪怕不爲感情,只爲卷碧是個難得的忠僕,也得儘量救她一救,不然以後要再給蘊蘊找一個這樣忠心耿耿的貼身丫頭,可不容易了。
宇文承川卻不知道,他前腳才離了乾清宮,林貴妃後腳便帶着五公主到了乾清宮求見皇上。
五公主雖被顧蘊那一巴掌氣得差點兒發了瘋,到底還是記得皇上的禁忌,每日上午不許后妃和公主們去乾清宮,除非有特旨,所以她是哭着回的關雎宮。
彼時林貴妃正在二皇子妃屋裡與二皇子妃說話兒,她雖不滿於兒子在自己跟前兒對兒媳的維護,到底還知道以大局爲重,所以這兩日對二皇子妃比前些日子還要關懷備至,而二皇子妃本來就不是個刁鑽刻薄的人,見婆婆待她好,她只有待林貴妃越發恭敬的,所以婆媳之間倒也是其樂融融。
不想婆媳二人正說得高興,隨着外面一陣短暫的對話:“公主,您這是怎麼了……啊……”
“滾開!”
就見五公主怒氣衝衝的闖了進來,林貴妃不由沉下了臉來,方纔外面服侍宮女的慘叫她怎麼會聽得見,知女莫若母,又豈會不知道定是女兒又無故責打宮人了?
說來女兒年紀已不小了,也是時候該拘拘她的性子了,不然將來她下降到哪家,都不是與人家結親,而是結仇,當然,駙馬家一定敢怒不敢言,可真心輔佐乾兒與假意敷衍,可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她不能只考慮女兒,而不考慮兒子,要知道只有兒子好了,她們母女才能更好,否則,她們母女連現在的日子都保不住!
念頭閃過,林貴妃難得疾言厲色的斥責去五公主來:“你這樣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不知道你嫂子有了身孕需要靜養嗎,你方纔打的又的誰?不管是誰,總歸不是服侍本宮的,就是服侍你嫂子的,母妃與嫂子跟前兒服侍的人你也說打就打,成何體統,你眼裡還有本宮這個母妃和你嫂子這個嫂子嗎,你給本宮……”
話沒說完,見五公主披頭散髮,半邊臉頰高高腫起,滿臉都是淚水,打她生下來至今,還從未這般狼狽過,滿腔的生氣與惱怒就霎時被震驚與心疼所取代了:“我的兒,你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母妃,母妃給你出氣去?”
又罵跟她的人:“跟公主的人都死到哪裡去了,看見公主被人欺負成這樣,也不知道即刻回來稟了本宮的,一羣廢物,本宮養你們何用!”
五公主這才“哇”的一聲,撲到林貴妃懷裡大哭起來,“是東宮那個賤人欺負我的,她竟敢打我,她說她既是長嫂,又是當朝的太子妃,於情於理都打得我,還說打了我又如何,還要來問母妃要辛苦費呢……而且她打了我不算,連母妃也一併罵了,說母妃是姨娘小星,本沒資格教養兒女,所以纔會教養得我與母妃一般小家子氣,上不得檯面,要儘快回了父皇和皇后,將我挪出關雎宮,另派教引嬤嬤調教,不然我就要丟光整個宇文家的臉了,母妃可一定要爲我出氣,不能讓我白白被那個賤人欺負了去啊……”
林貴妃不待女兒把話說完,已是氣得渾身發抖,待五公主說完,更是氣得“砰”的一聲便把手裡的茶盅砸了,怒聲道:“那個賤人,舊賬本宮還沒跟她算呢,她竟敢又欺負起本宮的女兒,辱罵起本宮來,老虎不發威,她就真當本宮是病貓了啊!來人,備轎輦,本宮這就乾清宮請皇上爲本宮母女做主去!”
皇上自來寵愛福雅,就算如今皇上待她已是大不如前,哥哥新近又壞了事,惹惱了皇上,但皇上對福雅卻是一如既往的寵愛,不然也不會賞賜不絕了,就不信皇上知道顧氏那個賤人竟敢對福雅動手後,會不嚴懲賤人,東宮得意了這麼久,也是時候該給他們一記耳光,讓他們知道這皇宮乃至這天下仍是皇上說了算,看他們還怎麼得意怎麼囂張了!
就有宮女戰戰兢兢的答應着要去傳話。
“且慢!”卻被因五公主忽然闖入,受了驚嚇,以致心跳加速臉色發白的二皇子妃叫住了,看向林貴妃賠笑道:“母妃還請暫且息怒,臣媳知道妹妹受了委屈您心疼,臣媳又何嘗不是一樣?只是一點,太子妃總不會無緣無故的就欺負妹妹,指不定當中有什麼誤會也未可知,母妃要不還是問清楚了事情的因由,再去求父皇爲妹妹做主也不遲,畢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嘛。”
二皇子妃與五公主做姑嫂也好幾年了,豈能不知道五公主是個什麼性子,仗着皇上寵愛,由來只有她先欺負人的,誰敢欺負她,這些年自己說是親嫂子,明裡暗裡被她欺負擠兌得還少了麼?
反倒是東宮那一位,行事除了該高調時以外,從來都很低調,照理不會無緣無故的就對五公主動手纔是,所以她纔會適時出言勸阻林貴妃,如今他們一系的處境已是不好了,再因雞毛蒜皮的小事惹得皇上越發厭了他們,以後他們還有什麼前程甚至是活路可言!
林貴妃聞言,不由猶疑起來,可不是,那顧氏就算再囂張跋扈,也不可能青天白日的,就無緣無故的動手打小姑子纔是,傳揚開來可不好聽……因問五公主:“你嫂子說得有理,凡事總得有因纔有果,那賤人總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就對你動手纔是,必定有什麼緣由,你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與本宮說一遍,本宮再決定要不要去求你父皇爲你做主也不遲。”
五公主就狠狠瞪了二皇子妃一眼,才繼續哭道:“能有什麼緣由,她的宮女在御花園裡不慎衝撞了我,我就讓人打她的宮女一頓,誰知道纔打到半途,她就忽然衝出來,不由分說的把人搶走了,我自然要說她不該這麼護短,誰知道我才說了沒兩句呢,她就忽然動手打了我,還不假跟她之人的手,而是親自動手打我,弄得跟我的人也不敢還手,我自己又打不過她,可不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欺侮了我和母妃,揚長而去嗎?母妃,您一定要去求了父皇爲我做主,爲我出氣纔是,不然如今是父皇母妃還在呢,她就敢這樣欺負我了,等哪日父皇母妃不在了,我豈不是立刻就要被她作踐死了……”
話音未落,林貴妃已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你父皇春秋正盛,少說也還有幾十年還活,仔細你這話傳到他耳朵裡去,他生你的氣!”
說得五公主不敢再說後,才又恨聲道:“這麼說來,今日理虧的的確是賤人了,爲了區區一個宮女,竟然就親自動手打我兒,本宮倒要問問皇上,到底是皇上的女兒尊貴,還是她顧氏跟前兒一個宮女尊貴?爲了一個宮女,就打皇上的女兒,自己的小姑子,她眼裡還有皇上這個君父嗎!”
五公主忙火燒焦油道:“可不是,她眼裡還有父皇嗎?母妃一定要回了父皇,重罰那個賤人,給我狠狠出一口氣纔是!”
眼見林貴妃又被五公主挑起了怒火,二皇子妃頭疼之餘,是真不想管這些破事兒,也的確沒精力管了。
奈何到底是自己的婆婆和小姑子,自己不看她們,也要看二皇子,也要看腹中的孩子,不然到頭來收爛攤子的還不是自己的夫君,連累的還不是自己母子,只得又委婉的勸林貴妃道:“母妃是打算一個人去見父皇,還是帶了妹妹一塊兒去?若是帶了妹妹一塊兒去,妹妹怕是得先回屋梳洗一番,換件衣裳纔是,總不能御前失儀罷?母妃也正好可以趁這個空檔,問問跟妹妹的人具體的細節,省得待會兒見了父皇,父皇問起來,有不盡不實之處,對質時落了話柄。”
言下之意,這只是五公主的一面之詞,林貴妃還得問問跟她的人才是,不然回頭與顧氏對起質來,顧氏說的纔是真相,就真是活打嘴巴了!
林貴妃豈能聽不出來,雖有些不滿兒媳質疑女兒,但仍覺得多問一句也沒什麼,便看向五公主,道:“既然如此,你且先回房換件衣裳罷……”
一語未了,五公主已看向二皇子妃怒氣衝衝的道:“我們母女說話兒,幾時輪到你一個外人插嘴了,別以爲你懷了我哥哥的孩子,就可以對我指手畫腳,擺嫂子的架子了,這天下會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不差你一個!母妃,我們別理她,她就是巴不得我被人欺負死纔好呢,我們這就走罷,我就是要這樣去見父皇,纔好讓父皇知道,我被顧氏那賤人欺負得到底有多慘!”
二皇子妃被氣得渾身發抖,不由捂住了肚子,她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孽,這輩子纔會嫁到皇家來,前幾年日子過得艱難也就罷了,滿以爲如今總算可以苦盡甘來了,誰知道小姑子反比以前更可惡更刁鑽了,她到底做的是什麼孽?
所幸林貴妃這一次難得站在了她一邊,喝罵五公主道:“你是怎麼跟你嫂子說話的,還不快給你嫂子賠不是?你若是敢不給你嫂子賠不是,本宮今日不但不會爲你做主,還要罰你,不信你就只管試試!”
五公主見林貴妃已然動了真怒,不敢再違逆她的話,只得不情不願的上前給二皇子妃賠了不是:“都是我口無遮攔,還請嫂子原諒我這一次,我以後再不敢了。”
說完也不管二皇子妃原不原諒她,又催起林貴妃來:“母妃,我們快走罷,再不走指不定那賤人就要去父皇跟前兒惡人先告狀了。”
然林貴妃到底還是將二皇子妃的話聽了進去,關鍵還是因爲知道如今自己已大不如前,在沒有十足的把握前,不敢去皇上跟前兒造次,所以就當沒聽見五公主的話一般,命人去傳了跟五公主的人進來細細盤問。
這一盤問,自然就將事情的真相盤問了出來,跟五公主的人雖都怕她,卻更怕林貴妃,畢竟林貴妃纔是真正能決定他們生死的人,他們哪裡敢隱瞞?
把林貴妃氣了個夠嗆,指着五公主罵道:“你明知道如今本宮在皇上跟前兒和宮裡的地位都是大不如前,關雎宮的體面也是大不如前,你不給本宮收斂着點也就罷了,還盡給本宮惹是生非,那個宮女若真撞的是你也就罷了,你便打死了她,顧氏也奈何不得你,可她撞的只是你的宮女,還立刻賠過不是了,你依然不依不饒,還傻到放那個宮女的同伴回去給顧氏通風報信,話還說得那般囂張,也就不怪顧氏要打你了,本宮都想打你了……你、你、你真是氣死本宮了!”
罵得五公主哭了起來,猶不解氣,又道:“你去惹顧氏幹什麼啊,連本宮都在她手下吃了幾次虧,連你舅舅都被她和那個婢生子給搞垮了,你去惹她幹什麼啊,她是你能惹的嗎?你就算要惹她,也待我們熬過了眼下的難關,也待我重新討回了你父皇的歡心啊,還當着她的面兒罵她‘賤人’,還敢攛掇了本宮鬧到皇上跟前兒去,你是惟恐你父皇還不夠生本宮和你舅舅的氣,惟恐我們的日子還不夠難過是不是,本宮怎麼就生了你這樣一個氣人的糊塗東西,你到底怎麼想的啊?”
五公主就哭得更大聲了:“我怎麼想的,我還不是想爲母妃和哥哥出一口氣,想爲舅舅出一口氣,想問自己出一口氣,不想被母妃和哥哥因爲一時失利,就胡亂將我許給那勞什子五城兵馬司的兒子而已,五城兵馬司的兒子算個什麼東西,也配我下嫁給他,下降到他們家?我就是不想被母妃和哥哥胡亂嫁了,就是見不得顧氏那賤人仗着自己有兩個臭錢,就狂到快要飛上天,把我們都逼上絕路嘛,嗚嗚嗚……”
原來昨日二皇子與林貴妃屏退衆服侍之人說的話,都被五公主在門外一字不漏的聽了去,她打小兒就驕傲自負,早已決定非這天底下最好,不但門第要好,人品才學要好,樣貌要好,還得對她最好的男子不嫁的,怎麼肯嫁給區區一個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的兒子?雖然林貴妃當時否定了二皇子的話,但她對哥哥的性子還是有一定了解的,只怕此事不會那麼容易就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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