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頃刻之間,這對父子之間卻是電石火光般各自涌現出太多的心思與想法。
所幸,這樣的時候,衆人的目光暫時都集中到了天真無暇的孩子跟韓江雪那邊,倒是沒有誰注意到了這對所謂父子之間那一刻的怪異交集。
原本按理說來,今日這聲賭約前前後後最應該備受關注的必定是李川與江雲長才對,畢竟他們之間的最終了斷纔是整個賭約存在的理由。
不過,也不知道是小天與小妞妞着實太過可愛,還是因爲韓江雪纔是這一次代替川先生履行賭約之人,所以這會對於韓江雪這邊的側目較爲明顯倒也屬正常。
好一會之後,小天與小妞妞兩個這才心滿意足的不再繼續他們的那些重要話題,轉而在太子與英王的提醒下老老實實的坐好,準備觀看即將開始的比試。
這兩個小傢伙立場十分明顯,有韓姐姐參加,那當然是無條件的替韓姐姐打氣,希望韓姐姐能夠贏得這場比試。
更何況,來之前,小天也已經與太子舅舅打聽清楚了,今日韓姐姐的這場比試關係到韓姐姐師傅的生死什麼的,所以他們更加得希望韓姐姐贏!
有了兩個小傢伙的納喊助威,韓江雪這會的心情更是輕快不已,還真是絲毫都看不出有半絲擔心之處,光是在氣場上倒給人一種極大的信心感。
江寧侯很是欣賞韓江雪的這一份處事不驚,不過在比試之上卻依然還是對自己打小培養的女兒充滿信心。見時候差不多了,卻是朝着下人吩咐了一聲,讓此次參加比試與韓江雪兩兩相較的小女兒先行準備開始。
比試內容很是簡單,最少比起衆人所想象的來說要簡單得多。只不過,也正因爲如此,所以這場比試打一開始就將有利之處全都偏向了江寧侯府這一方。江家小姐這麼多年以來一直都是按着比試內容來進行訓練準備,而韓江雪不過是前幾天這纔剛剛從江寧侯那裡得知了詳情。
當江寧侯親自向衆人正式公佈比試內容以及大概的規矩之後,在場之人都不由得看向了韓江雪與川先生。目光之中明顯帶着幾分下意識的擔心。
甚至於這會功夫,就連太子也覺得韓江雪必敗無疑,倒是下意識的考慮起最後那對父子間的結局起來。
自創一曲祭亡調當聲演奏,一曲定輸贏。沒有任何具體的要求,更能夠打動人心的自然就算輸。也就是說一切結果最又看到都只能是全憑評判自己主觀的看法與意見,輸贏如何並沒有什麼真正的說法與標準。
最爲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次的評判不是別人,正是江雲長!
這一點,也纔是所有人都覺得無法想象的地方,偏偏這樣的決定又都是雙方都同意了的,也就是說這是李川自個心甘情願的事,旁人就算是覺得再不合理,再不公平也沒有任何好說道的地方。
正因爲如此。所以韓江雪才根本不會將輸贏放在心上,對於比試完全不抱任何多餘的想法,只求能夠拿得出手,不丟師傅的臉面就成。至於最後的結果如何,她都無所謂。反正已經打定了搶人的主意,總不可能當真眼巴巴的看着師傅送命於此。
她根本無法決定江雲長的一念之間,而她的師傅也只有這麼一條命沒有多餘的,事情怎麼算都還是最後強行走人來得比較妥當,而她現在要做的無非就是把這個過程儘可能的粉飾到最好。
很快,比試便正式開始,江家小姐已經做好了準備。在園子中央端坐琴前,得到父親示意之後,輕擡玉手,拔動琴絃,率先開始了她的演奏。
韓江雪還是頭一回見到這位江家小姐,看上去比她年紀還要小上兩歲。溫婉閒靜得如同一抹冬日的暖陽,再加上漂亮的五官、優雅的舉止,讓其如同一副畫,怡情怡性。
而江家小姐琴藝果然非俗,琴音起後不久。莫說是其他人,就連連川先生這樣的琴藝大師都不由得聽得入了神,隨着曲子婉婉變化,臉上黯然作神之色也愈發的明顯深覺。
江家小姐整曲曲風悲涼哀傷,悽美入心,層層遞進的哀思更是不斷的撞擊着衆人的所有的感官,愈發強烈的悲傷入骨而融。
不少人眼中都已漸漸飽含着一份熱淚,哪怕不明任何所以,但卻同樣沉入曲中,彷彿那個所祭奠的亡人便是他們心中永遠的傷痛,悲從心起,傷從骨血中生,那是一種永遠無法癒合的生死相離深深紮根的痛,一直痛到人的靈魂,一輩子都不能遺忘。
韓江雪也聽得動了情,直到最後一個音起音落,整個人的心都還是如同被什麼東西給擰得緊緊,壓抑得無法形容,那種生離死別的痛竟然彷彿真的成了心口上的一道傷,久久都無法痊合似的。
不得不說,這樣的一首祭亡曲當真已經將這個主題,將亡思悲痛演繹到了極致,江家小姐嫺熟到完美的技術再加上如此富有靈魂的意境當真難以超越。
一曲終,整個現場好半天都處於一種可怕的沉默寂靜,久久都無法恢復正常的情緒。而江家小姐這會的精神狀態也不怎麼好,因爲幾乎費盡了所有精力完成一曲,所以整個人此刻亦是牌極度虛弱,情緒也鬱結得緊。
韓江雪算是頭一個最先回過神來的人,看到江家小姐這般模樣不免有些同情。這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女子,這麼多年以來每天每日都要感受不知多少遍如此令人心傷的情緒,真不知道對其生活有多麼大的影響。
“江小姐,你還好吧?”她出聲詢問,同時示意跟在江家小姐身旁還在發愣的侍女將提前準備好的熱茶給江小姐呈上,喝上幾口暖暖胃人應該會舒服一些。
聽到韓江雪的話,一行人這才漸漸跟着回過神來,侍女亦慌亂想起了自己盡是失職,趕緊着收起心思將暖茶遞了上去,服侍着看上去臉色都蒼白了不少的小姐。
幾口熱茶下肚,江家小姐的臉色也終於好了一些,而這會功夫其他人也都總算是從那一曲的傷痛之中走了出來重新回到現實。
“江小姐一曲驚人,在下佩服!”韓江雪也沒有理會其他人此刻的看法與想法,只是將自己的幾句心裡話平靜道出:“只不過,江小姐此曲太過哀傷,每用心彈奏一次都得讓自己肝腸寸斷一次,實在不宜常奏,否則太過傷體傷神。”
“多謝韓小姐關心,也謝謝你的提醒。”江家小姐善意地回了個笑,倒也算是實話實說:“憑心而論,今日這一次纔算是我真正意義上頭一回如此用心演奏此曲。之前教我習琴的師傅也曾說過類似的話,所以這般全心全意的投入演繹此曲的機會並不會太多。”
聽到這話,韓江雪微微點了點頭,倒算是稍微放下了些心,看來江寧侯還不至於太過本末倒置,對自己的女兒也不是毫不在意的。
衆人也不由得議論起江家小姐所奏之曲來,甚至於包括川先生在內都給予了最高的評價,雖然都沒有明着說什麼,但那種意思很是明顯,這次的比試,韓江雪就算再厲害卻也很難能夠在這樣的題材上超過江家小姐。
畢竟,江家小姐幾乎已經將祭亡這一個主題表達到了極致。
“韓姑娘,現在,應該輪到你了。”一會功夫之後,江寧侯卻是出聲了,看向韓江雪的神情充滿自信卻並無任何的得意與不屑。
依着韓江雪的性格,江寧侯知道,就算明知沒有贏的機會,韓江雪也不會選擇直接放棄。
果然,韓江雪見狀,很快點了點頭,並沒有任何的遲疑,起身往中間而去。
這會功夫,紫月已經替其換好了琴,當年她正式成爲師傅徒弟之際,師傅讓她自個在琴房中所挑的那把名琴此刻正安安靜靜的擺放在那裡,等着她的到來。
小天與小妞妞倒是不如大人那般理所當然的去想,一個個期盼不已的握着小拳頭爲韓江雪鼓着勁,讓她好好發揮,勇奪勝利。
而川先生的眼中散發出一抹慈愛,看着徒弟時哪裡還是當年那個脾氣古怪的怪老頭。對於川先生來說,這會早就已經無所謂輸贏,而江雪這丫頭的一份孝心也讓他感受到了最後的一份溫暖與關愛。
與川先生不同,江雲長這會的眼神略微有些複雜,看到韓江雪於琴旁坐好,準備開始之際,反倒是不由得收回了目光,默默的低下了頭,竟是誰都不想再看。
韓江雪平靜的掃過全場,而後收回了視線,最後定格在面前琴絃之上。不似江家小姐從頭開始便醞釀出來的那種沉重與憂傷,她的臉上竟然還浮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平靜得讓人的心都跟着詳和起來。
差不多六七息過後,她終於拔動了第一個音符,輕緩恬靜的曲調如小溪流水一般細細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