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其實,早在遠嫁趙國之前,她最想要的東西,就已經不是這些了。
只是,她不能說,也沒資格說。
他待她是真的好,給了她一切,她的名,她的權,她的命。卻也是最絕情,這所有的好裡,沒有一絲愛意。
她心知肚明,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彌足深陷。
公子,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嫁入趙國,不是爲了權勢富貴,而是,我想當一顆最重要的棋子。
纔不會被你輕易捨棄。
可是現在,趙國沒了,我輸了,我這顆棋子,也變成了廢子。
七年了,我每一天坐在高高的鳳座,心底其實只盼着再見你一面。
我想等到那一天,你君臨天下之日,我捧着趙國印璽,光明正大走向你。你是否會看在我的功勞的份上,同意我得寸進尺嫁給你的奢求。
我輸了,輸了一切,也輸了最後的希望。
只可惜,我最後,還是沒能再見到你。
燕宜雅閉上眼睛,眼淚從她眼角滑落,劍刃割破喉頸。
“啪!”
一枚石子,打落劍刃。
燕宜雅手中的斷劍,哐當落下。
一襲墨金錦袍的男子,策馬而入,足尖一點,飛落在了燕宜雅面前。
而遠處滾滾鐵騎,萬馬喧囂。
燕軍鐵騎!燕少御!
“世子!”燕宜雅不可置信看着他。
燕少御看了她脖頸的傷口,掏出一枚隨身攜帶的金瘡藥瓶,遞給她。
“嗚嗚嗚嗚……”燕宜雅瞬間撲入他的懷中,失聲大哭。
再也沒有那一國太后高高在上的端莊形象。
鮮血眼淚,全部蹭在了他的衣衫上。但他沒有推開,而是任由她宣泄眼淚,手掌擡起,輕輕撫了撫她的頭。
“宜雅,你辛苦了。”
燕宜雅抽泣,“對不起,我輸了……”
“還沒結束。我來了,就不會輸。”燕少御薄脣勾起一抹冷笑,“燕軍鐵騎,今日滅趙!”
趙辭深忌憚地看着燕少御,“你不過一支軍隊,孤軍深入,既無糧草補給,又無援軍,困也能把你困死!”
“孤軍?那你以爲,我是怎麼悄無聲息,出現在你趙國邊界?”燕少御反問。
與此同時,另一支大軍,也出現了。
那些士兵穿着迥異中原風格的盔甲,手持怪模怪樣的武器,但是殺氣騰騰,十分彪悍。
南疆軍!
南衛郡國的精銳。驍勇善戰,且善於用毒。
南衛郡國和趙國接壤,就是他們掩護燕少御衝入趙國。
不止雲亦城有謀。
燕國志在天下,又怎麼會沒有打算。南衛郡王,是燕國的鐵桿心腹,燕少御早就暗中多次去南衛,訓兵運糧。雖然這裡離燕國太遠,但有南衛的糧草彈藥補給,燕國鐵騎,進可攻退可守。
“秦王后,快幫忙,我們兩國聯軍,滅了燕少御!”趙辭深立即向遠處的白鳳凰求救。
白鳳凰在遠處觀望。
她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見到燕少御。秦國主力都在前線,她拿什麼滅他?
“趙王保重!”白鳳凰二話不說,轉身策馬便走,“我們撤!”
趙辭深看着她滾滾而去的背影,氣的臉都青了。
“回撤!”
燕少御看着白鳳凰離開的背影,眼神十分複雜。
“小王這就去追剿趙辭深那小兒!”南衛郡王行禮說道。
燕少御嗯了一聲,眼神漸漸變得冰冷,“燕軍鐵騎,和我追殺秦軍,活捉秦王后!”
“是。”
他策馬而追,看着白鳳凰的背影,眼前浮現出他們初相識的畫面。
醫仙谷,她的捉弄,古靈精怪。她的相救,怦然心動。她的琴聲,舉世無雙。
可是——
漸漸地所有美好的畫面都消散了,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拇指間那枚代表燕王至尊的寶石扳指,眼中只剩下冰冷。
他現在已經不是燕世子。
……
數日前,燕王宮。
雲亦城逃出了燕國地界,燕少御一路追到燕東港,將這一支護國軍殺的七零八落,十不存一。
望着茫茫大海,徹底失去了追蹤的方向。
身旁的文士輕嘆一聲,“世子,趙國驟變,程先生不得已撤兵,楚國淪陷,莫先生也無力迴天,只得後撤。如今世子您再趕去楚國,也來不及了。錯過了天賜良機,又沒了雲亦城的身影,如何是好。”
“回燕京,送夏夏。”燕少御拳頭攥緊,轉身走了。
雖然夏夏郡主已經逝去多日,但是沒有燕少御的命令,沒人敢將燕夏螢下葬。她的屍體被寒冰保存,安置在郡主府,栩栩如生。
直到如今燕少御回來。
燕京滿城縞素,家家戶戶爲燕夏螢披麻戴孝。他要給她最體面的葬禮,沒能送她風光大嫁,只能送她走完最後一程。
他一襲白衣,抱着她的靈位,爲她出殯,一路走到皇陵,看着她的棺材入土。
又抱着她的靈位,回到祠堂,輕柔地彷彿抱着她一般,小心地供上。
他沉沉地坐在蒲團前,靜默地看着夏夏的牌位,不言不語,不吃不喝。
宛若廢了一般。
直到,兩日後,重病臥牀的燕王被人擡着過來。
二十多年前那場中原之亂,雙方明槍暗箭,你來我往。燕王在那一戰中被一支暗箭傷了心肺,雖然保住一命,卻留下隱患。
數年前舊傷復發,臥病在牀,不能理政,朝政盡數交給燕少御。
“少御,你太讓父王失望了。”燕王正直中年,卻是滿頭華髮,病容枯槁,猶如風燭殘年的老者,但那眼神中的銳利,還是一如當年。
燕少御不理他,就這麼靜靜地坐着。
燕王見他不爲所動,起身走來,兩旁的宮女要扶,被他呵斥退了出去。
宮殿之中,只剩下父子二人。
“父王把江山交到你的手中,對你寄予厚望,沒想到你卻葬送了燕國一統天下最好的時機。”燕王顫巍巍走到了燕少御面前,擡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他的臉上,“蠢貨!”
“啪!”
燕少御的臉上瞬間多了一個火辣辣的五指印。
他擡起頭,面無表情,眼神木然。
“燕少御,爲父告訴你,夏夏是本王的好女兒。她有錯,但救了你,她用命保護你,保護我燕國江山。她知道她可以死,誰都可以死,但你不行。她是爲我燕國捐軀的,她沒有辱沒她的姓氏。但是你!你又做了什麼!如此大好時機,你卻意氣用事,你對得起所有爲了這一天,付出努力的人嗎?”
程輕舟,莫丹青,燕宜雅……
所有爲了他一統天下的大計而付出和犧牲的人,所有爲了他前赴後繼不惜生死的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