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出事了,沈薇看到下面已經騷動起來了,有之前出去更衣的人回來說看到了皇城中起了火光,不少人都驚慌起來,她們在宮中倒是安全了,可誰沒有一家老小?她們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那麼多處的火光也不像是單純起火,能不擔心嗎?
沈薇也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以目詢問長公主,“皇姑姑?”
長公主也知道是瞞不下去了,張了張嘴,無聲地吐出兩個字,“流民!”
沈薇一揚眉,這倒是有可能,今冬雪災,凍死了不少人,百姓爲了尋一條活路,倒是可能會鋌而走險。只是選除夕之夜攻入京城,大字不識一個的流民有這個腦子?別是有人趁火打劫吧?
望着驚慌失措往殿外涌的誥命夫人們,長公主沉聲喝道:“不過是區區流民,各位這般驚慌做什麼?五城兵馬司和城防司已經出動,相信叛亂很快就會平定,各位都回殿中安坐,再有以言惑衆的,本公主定斬不赦。”
長公主站在大殿中央,一身風華,氣勢威嚴凜冽,頓時把一干誥命鎮住了,紛紛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心中再是擔憂,卻也不敢違抗長公主的命令。
高位上的皇后娘娘這才反應過來,“對,對,都聽長公主的,區區流民,有何可懼?”
沈薇聞言嘴角忍不住地抽了一下,心中生出輕視,都聽長公主殿下的,要你這個皇后何用?
長公主鳳眸流轉,銳利地掃向大臣那邊,聲音和緩而鎮定有力,“各位大人都是股肱之臣,該怎麼做就不用本公主再說了吧?”
衆大臣心中不由一凜,較之女眷,大臣們更是明白長公主的厲害。這可不是位普通的女子,十多歲就領兵幫着兄長奪宮,鐵血手段那是有目共睹的,當今登基之初,她可是最倚重的左膀右臂。這十多年雖修身養性不過問朝政,可沒有人敢小瞧了她去。聖上留她在殿中坐鎮,可真是找對了人了。
衆大臣紛紛道:“臣等都聽長公主殿下的。”
長公主這才斂去眸中鋒芒,“太子,大殿下,二殿下,你們身爲皇子,更要沉得住氣。秦相爺房閣老諸位尚書大人們,平日皇兄最是倚重你們,今兒還望你們穩住陣腳,切莫引起不必要的慌亂。”
被點到名的大臣立刻站出來表態。
長公主嘴角一勾,拍了拍手,“歌舞!”
便見一羣穿着薄紗的舞姬從側殿魚貫而入,隨着絲竹輕舞起來。
長公主看得津津有味,沈薇也看得津津有味。倒不是她真的多喜歡,但起碼的態度得有吧?她就坐在長公主身邊,要是連她都一臉心神不寧的樣子,豈不是扯長公主的後腿?她帶頭支持長公主,下頭的誥命夫人們瞧了也能安心一些吧。
還別說,沈薇這般鎮定從容的模樣不僅長公主心中暗贊,就是那些年紀大的誥命夫人瞧了也暗道了一聲慚愧,連個十多歲的毛丫頭都不驚不慌,她們都一把年紀了反倒使了分寸,真是——
再向勇國公府的兩位女眷看去,人家跟嘉慧郡主一樣,正眯着眼睛欣賞歌舞,沉醉不已的樣子。尤其是沈老太君,那頭微不可見地晃了晃,似乎在附和絲竹的拍子呢。
連武將的內眷都有如此膽色,作爲錚錚文臣內眷的她們豈能被比下去?於是衆女眷紛紛按捺住心中的擔憂欣賞起歌舞來,別管真假,但面上都是一派平靜。
她們不知道沈薇是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別說流民,就是真的有人渾水摸魚她也是不怕的。平郡王府裡有蘇先生和歐陽奈坐鎮,還養着四百多狼崽子呢。想攻進平郡王府?不被他們撕成碎片纔怪呢。
至於勇國公府沈薇也是不擔心的,她祖父雖受了傷,可她大堂哥沈謙不是回來了嗎?在西疆滾了一圈的沈謙早不是吳下阿蒙,有他在,自然護得住勇國公府。
唯獨外祖父府里人手少了些,但沈薇也不是十分擔心,阮大將軍府雖人手不多,但多是跟着外祖父退下來的親兵,自保還是沒問題的,而且蘇先生那般行事縝密的人,肯定會派人過去支援的。
相較於還算安寧的皇宮,皇宮外頭真是亂成了一鍋粥,上千人的流民隊伍到處燒殺搶掠,專挑大戶人家下手。
流民如強盜一般,揮舞着大刀鐵棒,砸開大戶人家的大門,涌進去見人就砍,見金銀財寶就搶,砍完了搶完了還放火燒。整個皇城頓時陷入了火海之中,到處都是慘叫的聲音。
火光一起的時候蘇先生和歐陽奈就察覺到了不對勁,流民?流民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嗎?高門大戶誰家府裡不養着護院侍衛,怎麼就那麼輕易就被破了府門?怕是有人渾水摸魚趁火打劫剷除異己吧。
蘇先生和歐陽奈對視一眼,立刻作出了決定,“歐陽小子你帶着府兵守好府裡,老夫領着小崽子們出去湊湊熱鬧,咱們郡王爺肯定在外頭忙着呢,老夫去給他搭把手。”
歐陽奈不大讚同,“先生,還是你留在府裡吧,外頭還是我去吧。”他想着蘇先生到底是文人,若是磕着碰着了,可不好給郡主交代呀。
蘇先生卻笑着搖頭,“你的好意老夫心領了,放心,老夫沒有你以爲的那般無用,看到你們這些年輕人呀,老夫也忍不住生出雄心了,咳,老胳膊老腿也該活動活動了。”
歐陽奈見蘇先生堅持,也沒有再勸,想了一下道:“府兵再分二百先生一併帶走,府裡留個三百人足夠了。”
少年兵早就集結完畢,一個個緊握着兵器,臉上滿是興奮,就等着蘇先生一聲令下馬上衝出府門。
歐陽奈看着利索上馬抖繮的蘇先生,這才意識到原來這才叫真人不露相啊!
少年兵本就是一羣無法無天的主兒,加之又在府裡憋悶狠了,一出了平郡王府的大門便如猛虎入了山林,所遇流民,見一個滅一個,見一隊滅一隊。他們分成若干小隊,每隊五十人,迅速地穿梭在皇城的大街小巷,充當着救火隊員的角色,幫着各府抵禦流民,一收拾完畢立刻撤退去支援下一家,臨走時還留下一句話:他們是平郡王府的侍衛。
有了這羣少年兵的攪局,今晚的局勢朝着另外一個詭異的方向發展,等某些人察覺到不對的時候,他們已經被少年兵圍住了。
火光的映照下,徐佑和蘇先生並肩而立,徐佑瞧着這一羣身穿黑衣跟流民截然不同的人,感嘆了一句,“先生果然神機妙算啊!”
蘇先生徐徐一笑,道:“郡王爺過獎了,老夫也不過是隨意一猜,沒想到他們還真是來了。”沒想到還真有人趁亂打勇國公府的主意,啊不,他們打的應該是太傅大人的主意吧!
黑衣人一瞧形勢,頓時明白今晚別想善終,相互對視一下,很有默契的往外衝。
“格殺勿論。”徐佑輕描淡寫地下了必殺令。
少年兵自然都不是吃素的,一個個如小老虎似的飛身撲上去,他們本就人多,又善於配合,而且徐佑下得命令是格殺,他們一點顧忌都沒有,當下就殺得黑衣人血肉橫飛。
倒也不怨黑衣人太弱雞,能被派來打沈太傅主意的能是弱的嗎?相反他們還非常精銳,至少對上禁軍是有一戰之力的,可偏偏他們運氣不好,遇上了沈薇那個女魔頭教出來的少年兵,這可是一羣不擇手段完全沒下限的貨,怎麼陰人怎麼來,那些陰損的小手段層出不窮,還讓你防不勝防。
不到半個時辰就把這夥黑衣人屠殺殆盡。外頭喊殺聲震天,人家勇國公府可安靜了。等外面平靜下來了,管家才跑過來,恭敬地道:“四姑爺您辛苦了,我們國公爺說了,明兒讓四小姐回來一趟,才從南邊送來的鮮果子,全給四小姐留着呢,可別忘了四小姐來吃啊!”對便是倒了一地的屍體都不待瞧一眼的。
蘇先生戲謔地瞧着徐佑,面露微笑,心中對他可同情了。瞧見沒?幫了人家這麼大一忙,人家心裡惦記的還是人家那乖孫女,徐大公子這是多不招人待見呀!
其實蘇先生對沈太傅的心情可感同身受了,滿打滿算就這麼一個瞧得順眼的孫女,自己還沒稀罕上幾天呢,結果卻被狼崽子叼走了,換了是他也不能樂意呀!這若是他的小閨女,他還不得成天想着給他使絆子?沈太傅這般已經算是好的了。
徐佑對蘇先生戲謔的目光視而不見,面無表情地對着管家點了下頭,淡淡地道:“知道了。”
那管家見狀,行了一個禮麻溜地跑回去了。
蘇先生輕笑出聲,他瞧了瞧還在燃燒的火光,對着徐佑拱拱手,道:“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老夫就先走一步了。”手一揮,少年兵有條不紊地跟着他走了。
徐佑身邊跟着的五城兵馬司的人眼睛都瞧直了,剛剛那些殺神都還是些少年吧?娘啊,一個個殺氣騰騰的,嚇死個人了。
“大人,那位先生?”副使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心翼翼地問。
“那是嘉慧郡主的先生。”徐佑淡淡地道,然後又漫不經心地加了一句,“那羣少年兵都是嘉慧郡主的親兵,打西疆來的。”
嘉慧郡主!衆人心頭一跳,難怪了,難怪指揮使大人說自個懼內,若是自個夫人手底下有這麼一羣狼崽子,他們也得懼內啊!都說嘉慧郡主是個厲害的,原來人家是有底氣呀!
人比人氣死人,得,殺人他們不成,還是老實地善後埋人吧。
蘇先生領着少年兵們回府,路上順手收拾漏網之魚。少年兵們興高采烈地說着話,我殺了多少人,你幹掉了幾個?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均覺得出來的時間太短了,都還沒伸開腿腳呢就結束了。
到平郡王府門口一瞧,蘇先生吃了一驚,哎呦哎,那地上橫七豎八倒着的都是啥?怎麼這麼多呢?其他府裡也不過進了一小撮,敢情都奔着他們平郡王府來了?
蘇先生下了馬,伸手拿過火把仔細瞧,有流民,也有不是流民的,雖然都穿着流民的衣裳,但蘇先生還是一眼就分辨出來了,那一個個膘肥體壯的,能是連飯都吃不上的流民嗎?
“先生回來啦!”平郡王府的大門徐徐打開,歐陽奈從裡面走了出來,“都平息了?”
蘇先生邊往裡走邊道:“嗯,剩下的掃尾工作自有朝廷的人接手,咱們就不跟着湊熱鬧了。”他瞧着一眼外頭的屍體,“怎麼來了這麼多?府裡可有傷亡?”
“許是覺得咱們郡王爺和郡主都不在唄,要知道咱們郡主的嫁妝可是多得讓人眼紅呢。”歐陽奈猜測着,想捏個軟柿子,撈上一票,沒想到卻碰上了硬茬子,反倒送了命。真是活該!
“傷了幾個,都是輕傷,你們呢?”歐陽奈又道,他們都是從禁軍中挑的好手,兵器又好,又有院牆做掩體,要是再幹不過這些烏合之衆,那就丟死人了。
蘇先生無奈地朝身後一指,“自己看吧!都還嫌沒殺過癮呢,小小年紀的,也不知哪來這麼大的殺性。”
歐陽奈一瞧,可不是嗎?少年兵們興致高昂,可精神了。“也好!”他淡淡地道。他們本來就是兵,沒有殺性能叫兵嗎?
在宮中苦苦煎熬的文武大臣和誥命夫人們終於等來了歸府的諭令,連寒暄都顧不上了,都急急忙忙往宮門趕,急着回府去瞧瞧情況。
皇城的街道上寂靜無聲,除了侍衛來回巡察,還能看到大火燃燒過的灰燼,偶爾還能瞧見一兩個倒在地上的死屍。這些無不讓人心驚膽戰。
文武大臣們回到府裡,瞧見府門還好生的,裡頭也沒有哭聲,懸着的心先放下了一半。待叫過管家來一詢問,得知是平郡王府的侍衛幫着打跑了流民,不由心生感激。
管家細細描述了當時的情景,“老爺啊,您是沒瞧見,那幫流民可兇殘了,人人手裡拿着這麼長的大刀,明晃晃地,可嚇人了。咱們府裡是有護院,可他們人多呀,還會射箭,又是亡命之徒,眼瞅着咱們就要不敵了,忽然就冒出了一羣人,三下五除二就把這幫子流民給收拾了。他們說是平郡王府的侍衛,老奴一看,嘿,全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殺氣騰騰的,精神頭可足了。領頭的是個先生模樣的,仙風道骨的,可氣派了。他們收拾完了流民連口水都沒喝就走了。”
這一夜,得過少年兵幫助的府邸都知道了平郡王府有這樣一羣厲害的少年。有那機敏的略一思考,便明白這些少年大約就是聖上提過的西疆少年兵。於是他們心中對平郡王府又有了新的看法。
不管他們心中怎麼想,承了平郡王府這麼大一人情是不爭的事實,自然是要登門拜謝一番的。
還有那曾經說嘴沈薇的夫人們,一個個心中無比後悔,瞧瞧,被打臉了吧?
天亮之後大家一交換情況,才發現雖然各府都有一定程度的損失,或院牆塌了一段,或被燒了幾間房舍,或是死了幾個下人,但都不算太嚴重,至少主子們沒有傷亡。尤其是平郡王府所在的這條街上的府邸,壓根就平安無事。
當然,也有個別府裡損傷嚴重的,比如房閣老家,房閣老傷了兩個兒子,死了一個庶孫子,傷亡的奴才更是有十多個。
再比如秦相爺家,那流民不知怎的竟竄到了後院,捲走了無數珠寶不說,還砍殺了不少丫鬟婆子,秦相爺的妾室死了一個,傷了一個,還失蹤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