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妃是真的病了,躺在牀上不吃不喝,開始是不願意吃喝,後經幾個兒子兒媳的跪求,總算是願意吃東西了,可卻是吃多少吐多少,哪怕喝兩口清湯也能全吐出來,跟那害喜的症狀一樣,可太醫早就把過脈了,她根本就沒有懷孕。
不過兩天,晉王妃就憔悴得不成樣子。
到底是親孃,作爲兒媳的吳氏、胡氏和秦穎穎或許只是表面上做做樣子,而作爲親兒子的徐燁、徐炎和徐昶就心焦無比了,尤其是徐昶,事情是他惹出來的,要真的帶累得親孃沒了命,他這輩子都不得安心啊!
所以他也不出去花天酒地了,日日守在他母妃的跟前,讓作爲哥哥的徐燁和徐炎無比欣慰,覺得這個最小最混不吝的弟弟終於長大了。
“王爺,世子爺還跪在外頭呢。”小泉管事伸頭瞧了一眼外頭的大雪,小心地提醒道。
晉王爺哼了一聲,面無表情地道:“他愛跪就讓他跪着,又不是本王不讓他起來的。”對於二兒子的來意他十分清楚,不外乎給他母妃求情罷了,可這一次他是鐵了心要治她一治,不然還不得反了天了?
主子慪氣,做奴才的可爲難了,多勸吧,惹主子厭煩;不勸吧,要是出了事還得是奴才頂缸。遲疑了一下,小泉管事繼續說道:“王爺,外頭可嚇着大雪呢,世子爺一早就來了,這都跪半天了,要是跪出個好歹來,心疼的還不是王爺您嗎?”
晉王爺瞧了一眼外頭紛飛的大雪,眼中閃過一抹擔憂,卻是沒有說什麼。
小泉管事一見有門兒,再接再厲道:“外頭實在是太冷了,要不您讓世子爺到屋子裡跪着?”
晉王爺又瞅了一眼外頭被大風颳得凌亂的雪珠子,到底還是心疼兒子的心思佔了上風,“去叫世子起來吧,難不成還要他老子我親自去請他?”話語中滿是嫌棄。
小泉管事趕緊顛顛地跑出去,一把油紙傘遮在徐燁的頭上,“世子爺哎,您趕緊起來吧,王爺叫您進屋呢。”
他瞧着徐燁身上落得一層厚厚的雪,還有頭髮眉毛上的冰渣子,臉上浮上擔憂,“世子爺您怎麼這麼傻?您就是要跪,也該到那廊下,這外頭風雪交加的,凍病了怎麼辦?”一邊手忙腳亂的替他掃身上的雪。
徐燁擡起頭對着小泉管事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卻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冷,真他媽的冷,他覺得自己都要凍僵了。
小泉管事見狀,忙攙扶住他,“世子爺您慢着點,奴才扶您起來。”哎呦哎,世子爺身上都跟冰疙瘩似的那般涼。
徐燁的雙腿早就沒有了知覺,就是有小泉管事扶他,他也是打了個趔趄,差點把小泉管事也帶倒了。
“還不快過來幫忙,一個個杵在那幹什麼?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小泉管事衝廊下站着的小廝吼了一嗓子。
立刻便有兩個小廝飛奔過來,三個人齊心協力才把凍僵的徐燁扶到廊下,又是拍雪又是揉腿,很是折騰了一番。徐燁灌了兩大碗薑湯才覺得胸口有了點暖和氣。
徐燁覺得身上好了一點便去見他爹去了,一進門就老老實實地跪地上,低垂着頭,也不吭聲。
晉王爺看着自己最疼愛的寄以厚望的兒子,心中十分複雜,沒好氣地道:“你這是要做什麼?不好生去衙門當差,來這給你老子我添什麼堵?”
徐燁擡起頭,“父王,母妃雖有錯處,求您看在兒子跟二弟三弟的面子上給她留些體面吧!母妃跟您結縭二十餘年,沒有功勞也總有苦勞吧!您就原諒母妃這一回吧!母妃病得很重,兒子,兒子實在是擔心哪。”
晉王爺看着兒子臉上的悲切,長嘆了一口氣,“燁哥兒,你母妃這回是太過了,不是父王苛刻,實在是——”對着兒子他說不下去了。
徐燁是個男人,自然也知道父王話中的意思。父王揹着母妃養外室雖有些不妥,但母妃這般喊打喊殺,連個孩子都不放過的做法也太過了,也太傷父王的臉面了。
“父王,兒子明白,母妃那裡兒子會多勸着的,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不要和母妃計較了。”徐燁苦苦哀求着。
面對着這個最器重的兒子,晉王爺能說什麼呢?又不能爲了這事休妻,只能是兩個人各退一步。
最終那個叫曼兒的外室到底還是進了晉王府,本來依着她生養了兩個閨女,能給個夫人的名分了,現在卻只能做個侍妾。晉王妃使人收拾了一座小院子,把這母女仨扔了過去,等待她們的還不知道是什麼命運呢。
沈謙成親這一日大雪仍是未停,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喜慶的氣氛。皚皚白雪映襯着滿府的紅綢,映襯着新人身上的大紅喜袍,更加耀眼而出衆。
勇國公府正得聖寵,沈謙作爲府裡的嫡長孫,他成親連聖上都有賞賜,滿京的各府各家那眼也不是瞎的。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六七品的小官都頂着風雪來了。
連向來不怎麼出門的秦相爺也跑來湊熱鬧了,沈弘文受寵若驚地親自把他從大門迎進來,“秦相能夠撥冗前來,鄙府真是蓬蓽生輝呀!相爺快裡面請。”他殷勤做了個請的動作。
秦相爺徐徐一笑,瞧着沈弘文的目光可親切了,“恭喜,恭喜,今日是令郎的大喜之日,本相在此先恭喜沈侯爺了。令郎文韜武略,年紀輕輕就鎮守一方,真是好生令人羨慕啊!沈侯爺教子有方呢。”
“同喜,同喜,這都是聖上的恩典。”沈弘文抱拳回道,“秦相家的大公子不也是人中翹楚?與他相比犬子不過是個武夫,秦相纔是真正的教子有方呢。”嘴上雖謙虛着,臉上卻滿是笑容。
秦相爺又是哈哈一笑,打趣道:“我說咱們就不要這般相互吹捧了吧?”沈弘文便也跟着笑。
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府裡走,遠遠瞧見一座院門上懸掛着兩個大紅燈籠的院落時,秦相爺狀似隨意地道:“那便是太傅的院子吧?哦對了,今日是世子的大婚,太傅一定很高興吧?說起來本相也許久未見太傅了,不如現在去拜訪一二吧。”他停住腳步,望着沈弘文,眼中帶着詢問。
沈弘文卻面帶難色地搓了搓手,“實不相瞞,家父的傷勢雖大有起色,卻還是需要靜養,尤其是今年冬天這般反常,太醫說了尤得多加註意。是以爲了不打擾家父休養,就是我這個作兒子的也不敢常去打擾,秦相所請,實在是,慚愧啊!”
秦相爺眼睛一閃,隨即又笑了,“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還是太傅養傷最重要,既然太醫都發話了,本相今兒就不去打攪太傅的靜養了,等他好了本相再登門探望。”好似之前只是隨口說說罷了。
沈弘文如釋重負,面上帶着感激,又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見諒,見諒,秦相快快裡頭請。”
秦相爺擡起步子繼續往裡走,不經意的轉頭,好似瞧見你懸掛着大紅燈籠的院門處有人影一閃而過。
沈謙成婚,沈薇這些出嫁的姑奶奶自然也是要回來的,不過沈謙的親妹沈霜卻是沒來。她懷得這一胎快到月份了,本來雙胎就會提前,誰也不知道她哪會就發動了,加之天氣這般惡劣,許家大舅母恨不得不錯眼地盯着她,哪敢放她出門?就是她親孃許氏也早早就說了,不許她過來,讓她安生在家裡呆着。
沈薇陪着相熟的女眷說話,何琳琳和阮綿綿一邊一個挽着她的胳膊,可高興啦!
“表姐,表姐,等雪停了咱們去堆個大雪人吧。”活潑的阮綿綿扯着沈薇道。她是跟着她嫂子小許氏一起來的。
何琳琳也眼睛亮亮附和,“好呀,好呀,四表姐,到時咱們堆個大大的,有這麼大!”她張開手臂比劃了一下,眼中全是躍躍欲試,跟在何府初見她時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在邊上瞧着她們笑鬧的沈雅見狀嗔道,“琳姐兒,你呀,又來歪纏你表姐。你都大姑娘了,還跟個孩子似的這樣愛玩,看你表姐不笑話你?”
這也是沈雅發愁的,翻過年琳姐兒都十四了,可婚事還一點着落都沒有。她是和離之婦,無法出去交際,嫡母對她也不大待見,親爹是外男,又受了傷,能相托的也就是大嫂和侄女薇姐兒了。大嫂一直忙着謙哥兒的婚事,她就沒好意思說。她準備先跟侄女說一說,不求門第家世,後生自個上進,品行好就足夠了。只要琳姐兒能有個好歸宿,她這輩子的心願也就了了。
何琳琳嘟嘟嘴巴,沒有說話。其實她平時挺穩重的,只是好久未見四表姐了她才一時忘了形的。沈薇常來是不假,但也只是來了就直接去她祖父的院子,來後院卻是不多的。
沈薇瞧着兩個小姑娘都有些不樂,便笑着說:“姑母,您也別太拘着表妹了,女孩子嘛,愛笑愛鬧才討人喜歡。”又對何琳琳和阮綿綿道:“等雪停了,表姐接你倆去平郡王府玩幾日,到時想堆多大的雪人都成。”
“真的?那太好了!”兩個小姑娘拍着手驚喜地歡呼着。
瞧得沈雅不由又瞪了她閨女一眼,而小許氏則坐在一邊抿着嘴輕笑,看向小姑子的目光溫柔極了。她是真的挺感恩的,本來她都已經認命了,沒想到還能得了這麼一樁好姻緣,夫君年輕有爲,待她又體貼敬重,唯一的長輩祖父也是慈愛的,打她進門就把中饋交到她手上,小姑子天真活潑,拿她當親姐姐般敬着。做人要知足知恩,哪怕再難再累,她都有勇氣扛起,替阮大將軍府打開一個新局面。
“新娘子進門啦!”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阮綿綿和何琳琳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到哪兒了?到哪兒了?表姐,咱們去瞧新娘子吧!”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沈薇搖頭,“你倆去吧,我陪姑母坐坐。”新娘子早晚能見到,外頭那麼多人,又是風又是雪的,她是出嫁女,又是堂堂郡主,還是不要擠那個熱鬧了。
“那好吧,我們先去了,回頭告訴你新娘子漂不漂亮。”阮綿綿和何琳琳都是性格極好的女孩子,這一會兒工夫就混熟了,兩人手拉着手帶着丫鬟跑出去了。
“這毛糙的丫頭!”沈雅笑罵了一句,臉上全是無奈。她是和離婦,名聲不大好,這樣的喜事她自然不會往前湊的,免得惹人厭。本來她是連院子都不想出的,是閨女和侄女硬把她拉出來的。
等新房裡人散得差不多了,沈薇跟她三姐姐沈櫻一起過去,新娘子常氏長得自然不差,眼神清澈,一看就是個穩重有主意的。沈薇心中暗自點了點頭,覺得她大堂哥這媳婦算是娶對了。
嫡長孫成婚,作爲祖父的沈太傅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這讓衆賓客十分納悶,私底下也紛紛猜測起來,越發篤定沈太傅是傷勢嚴重,不然不會連嫡長孫的婚禮都不露面。
秦相爺回了府裡立刻就讓人去請幕僚過來,“相爺,可見着沈太傅的面了?”任宏書匆匆而來。
秦相爺搖頭,略帶着遺憾地說:“沒有,沈太傅壓根就沒有露面。”
“沒露面?”任宏書有些訝異,連嫡長孫的婚禮都沒露面,這就有些意味深長了,“看來沈太傅是傷得不輕啊!”他皺着眉若有所思,“沈太傅這傷也養了有兩個月了吧?”他擡頭看向秦相爺,目光炯炯。
秦相爺點了下頭,道:“我試探了沈弘文一下,他臉色雖不大自然,倒也沒有憂色。燕三藉故出去閒逛,卻發現沈太傅的院子被圍得水泄不通,稍微靠近便有人過來驅趕,說是不許擾了沈太傅的清靜。”
一直站在秦相爺身後的漢子出聲說道:“對,屬下隱約能察覺到那院子周圍隱藏着不下十多個高手。”
“比之你如何?”秦相爺和任宏書齊齊看向燕三。
燕三沉吟了一下才認真說道:“不差!屬下是沒有把握全身而退的。”
這還真是棘手,燕三都已經是他身邊數得上的高手了,光沈太傅的院子就至少有十多個不比他弱的高手,勇國公府的勢力已經這般強盛了嗎?還是說這些高手是聖上派過去的?那聖上的意圖又是什麼呢?
一時間,秦相爺陷入了沉思。
正當秦相爺苦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有個奴才臉色慌張地過來,“相,相爺!”他張了張嘴,卻又沒吐出一句話來。
秦相爺一瞧,這奴才原來是小兒子院子中的管事,頓時頭就疼了起來,“說吧,那個逆子又做了什麼好事。”
“小公子又,又弄死了個丫鬟!”管事垮着臉哆嗦着嘴脣道。
“又?”秦相爺立刻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字眼,雙目如電,朝管事瞪去。
那管事哆嗦得更厲害了,“回,回相爺,這,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七個了。”他膽戰心驚地道。想起被擡出去的丫鬟全身都沒一處好肉,他的後脊樑骨就直冒寒氣。小公子下手可真狠呀!
“第七個?到底是怎麼回事?快說!”秦相爺的眼睛猛地一睜,怒道:“你們就由着他這般嗎?那要你們這些奴才何用?”
管事嚇得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相爺,奴才冤枉啊!奴才也勸了,也攔了,可小公子不聽呀!”他一個做奴才的還能做得了主子的主了?他結結巴巴地講起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秦牧然回到相府之後因爲有好醫好藥養着,斷腿也接上了,除了癱在牀上起不來,別的倒也跟常人無異。
可秦牧然是個浪蕩慣了的,讓他這麼不動躺在牀上,幾欲把他逼瘋,自打知道自己這輩子都站不起了,他的性子就漸漸暴戾起來。服侍的丫鬟小廝稍有不慎便非打即罵,拿那尖利的簪子往身上扎,還不許躲開的。
小廝還好些,頂多受些皮肉之苦,拿藥抹了養上些日子便好了。
可憐的是那些丫鬟,尤其是長得漂亮的丫鬟。秦牧然是個好色的,十二歲上頭就開了葷,睡過的女人都數不清數了。現在他癱在牀上不能動了,就拿折磨丫鬟取樂。他的心理扭曲變態,最喜歡瞧丫鬟臉上呈現出來的痛苦,最喜歡聽丫鬟悽慘地喊叫。丫鬟叫得越慘烈他就越興奮。
以前,秦牧然院子裡的丫鬟爭着搶着往他身邊湊,爲了爭寵相互之間勾心鬥角使絆子。現在一個個都恨不得離秦牧然遠遠的,被點到名的無比嚇得渾身哆嗦。
要知道,伺候小公子一回都得去了半條命啊!有那身子弱些的,撐不下就嚥了氣。擡出來的時候她們都親眼瞧了,全是沒一塊好皮肉,下身那處更是泥濘不堪。
“相爺,奴才沒用,奴才勸不住小公子啊!”管事痛哭流涕,他是一刻都不想在小公子院裡呆了,哪怕是做個普通的奴才也成呀!可這話他敢給主子說嗎?
秦相爺氣得臉色鐵青,“孽障,這個孽障!”弄死個把丫鬟,秦相爺是不會放在心上的,可一個月就弄死七個,時間久了還能不被人察覺嗎?若是被御史抓到了把柄,他雖不懼,卻也麻煩呀!這都什麼時候了,這個孽障還上趕着添亂?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把他帶回來。
“去告訴夫人,讓她看好這個孽障。”秦相爺怒道,心中對董氏也不滿起來,成日裡就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該管的正事一件都沒管好。
而被秦相爺嫌棄的董氏此刻正在秦牧然的屋子裡,她瞧了一眼被兒子扔了滿地的東西,怒斥道:“都是死的嗎?不知道收拾啊?”
噤若寒蟬的丫鬟才抖着身子進來收拾。
董氏坐在兒子的牀邊,柔聲說道:“然哥兒,你又發什麼脾氣?你身子不好,要聽太醫的話,靜養。”
秦牧然卻不領情,雙手狠砸牀板,“死了纔好呢,死了纔好呢。”滿臉的陰鷲。
董氏嚇了一大跳,趕緊抱住兒子,“然哥兒你這是做什麼?你可別嚇爲娘啊!”
秦牧然大聲吼叫着,“活着幹什麼?我現在就是個廢物,連個奴才都瞧不起我,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死了乾淨呢。”
本來因爲兒子弄死丫鬟的事想要說兒子幾句的董氏立刻把來意忘到九霄雲外了,緊緊抱着兒子的身子淚如雨下,“兒呀,兒呀,你冷靜一下,你這是在剜爲孃的心啊!”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安撫又是許諾,總算是把兒子給哄好了,爲此,還答應再給兒子送四個漂亮的丫鬟。
董氏想:然哥兒已經這樣了,玩幾個丫鬟就玩吧,還是順了他的心思吧,不過是些低賤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