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府裡晉王妃倚在美人靠上,兩個小丫頭給她捶腿,大丫鬟華雲給她按頭。
“王妃。”施嬤嬤悄悄地走進來。
“送走了。”晉王妃眼都沒睜開,聲音也懶洋洋的。
“回王妃,是送走了。”施嬤嬤恭敬地道。
“嬤嬤覺得這個沈四小姐是個怎樣的人?”晉王妃的聲音依舊漫不經心。
施嬤嬤想了想道:“奴婢不大能看清沈四小姐這個人,奴婢覺得要麼大奸,要麼大愚,奴婢偏向於前者。”
“呵呵。”晉王妃輕笑了一聲,“嬤嬤未免太擡舉她了吧?要本妃看她不過是個被教傻了的蠢貨,偏還以爲自己聰明,呵呵,真是可笑。”
連話中的深意都聽不出來,偏還一口一個規矩,一套套的大道理,連奉承人都不會,這樣的能在後院活幾年?
一想到這晉王妃心中快意極了,之前被沈薇氣得喘不過的胸也舒暢起來。
“還是王妃目光灼灼,奴婢哪能跟王妃相比?”施嬤嬤從善如流順着晉王妃說話,做奴婢的自然是主子說什麼就是什麼,跟主子唱反調那不是找不自在嗎?
果然,晉王妃被奉承得跟高興,滿室都是她得意的笑聲。
沈薇回到府裡自然要先去松鶴院給她祖母和大伯母彙報一下情況,除了隱去桃花那一段別的倒都沒瞞着,包括晉王妃逼着她同意給徐佑納貴妾的事也說了。也讓她們儘早認清晉王妃的真實面目,省得一個個都覺得晉王妃對她多好呢,以後她有個事回府哭訴都沒人相信了。
大伯母許氏聞言臉色浮上幾分憂色,“晉王妃這是什麼意思?薇姐兒還沒過門就想先納貴妾,這不是打咱們的臉嗎?誰家也沒這規矩。”
她看了看安靜站在一邊的侄女,又是心疼又是爲難。這若是換一家,她也有底氣找上門去替薇姐兒撐腰,可偏是晉王府,那位晉王爺可是聖上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官大一級還壓死人呢,她一個小小的侯夫人哪敢上晉王府去說三道四?咳,這便是高嫁閨女的弊端,閨女在夫家受了委屈,孃家連撐腰都不能。幸虧自個的霜姐兒沒有嫁入高門,不然她還不得心疼死?
老太君卻不以爲然,“男人嘛,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不論怎麼着,薇姐兒你是正室,要拿出正室的氣度來,切莫學那等拈酸吃醋的小性兒,再是貴妾也不過是個玩意兒,只要你嫁過去生下嫡子,得了夫婿的心,誰也動搖不了你的地位。現在可不宜惹惱了晉王妃,她到底是你的婆婆。”
沈薇連眼皮子都沒撩一下,直接就應了聲,“孫女知道了。”她們的三觀從來就不在一個層次上,沈薇懶得跟她祖母浪費脣舌。
沈薇和許氏一同出了松鶴院,許氏面色複雜地喊住她,“薇姐兒。”心中明明有許多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沈薇卻很理解許氏的心情,燦然一笑道:“大伯母放心吧,好歹我也是聖上親封的郡主,吃不了虧的。貴妾的事被我拒了,我只說這事得聽大公子,我又沒有過門,哪能就替大公子做主?”
“那就好,那就好。”許氏放下心來,拍着沈薇的手,推心置腹地道:“薇姐兒,不是大伯母不給你撐腰,實在是你嫁得門第太高了,咱們,咱們是有心無力啊!你別怪大伯母啊!”
沈薇乖巧地點頭,“我都懂的,大伯母待侄女已經很好了,侄女不是那不知恩義的人。”眼睛一閃,想起要打聽許翰林家的事來,“大伯母,侄女跟你打聽個事。是這樣的——”她把人家給她表哥提親的事說了一遍。
“哦,你是說他家呀!這說得倒是實情,那一家子都是厚道人。說起來呀許翰林跟伯母我是一個輩分,我還得稱他一聲從兄,打小就是個好學的,他有今天也是自己勤奮拼搏的。他娶得夫人是他姨家表妹,出身不高,卻賢惠善於理家。他家那個大姐兒閨名叫楚桐,比你二姐姐大一歲,小時候還跟你二姐姐一起玩過,是個冰雪聰明的小姑娘,長得也如花似玉。後來他家守孝,便沒再見過了,聽說那姑娘十三四就跟着她娘學着理家,是個出衆的。”
許氏說着她知道的情況,想到晉王府的事她幫不上忙,這事她倒是能幫上一把,“到底耳聽爲虛眼見爲實,要不這樣吧,過兩日薇姐兒隨我回孃家一趟,咱把楚桐姐兒也一併請過去,薇姐兒自個瞧瞧。”
“那就再好不過了,真是謝謝大伯母了。”沈薇高興地道謝。其實她找大伯母打聽也是打着這樣的主意,別人說得再好,還是自個親眼瞧瞧比較放心。這畢竟關係到她表哥的一輩子幸福。
沈薇這邊想着去親眼瞧瞧許楚桐其人,那邊人家許楚桐也正琢磨着瞧瞧阮恆呢。
“閨女呀,你都十八了,不能再耽誤下去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合適的,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別人不可信你還不信你爹嗎?那後生你爹親眼瞧過,說是個不錯的。雖然阮大將軍府現在沒落了,但人家後生上進呀!”許翰林的夫人張氏苦口婆心地勸着閨女。
許楚桐只垂着眸子,緊抿着脣,一句話不說。
張氏看着女兒倔強的樣子,心裡有些心疼。桐姐兒是她的第一個孩子,雖然是個姐兒,但一生下來就粉嘟嘟的,夫君,包括公婆都是十分疼愛的。打小就是個伶俐的,三歲上頭就能跟着她爹背詩了。琴棋書畫學了一肚子,在學問上頭比她弟弟還要強上幾分,針線活也是極好,十四上頭就幫着自己管家了。
這麼個樣樣都好的閨女卻是時運不濟,說親的年歲趕上公婆相繼去世,一來二去地就把她給耽誤了。每每聽着族裡的人議論她家桐姐兒是嫁不出的老姑娘,她就恨不得能撓破那幾個長舌婦人的臉。
“閨女哎,娘也知道你委屈,可就是命啊,半點不由人。”張氏嘆着氣,別說閨女委屈,她也委屈啊,族裡的許多比不上桐姐兒的姑娘都嫁入了高門佳婿。她家桐姐兒讀了滿肚子的詩書,自然希望未來夫婿是個有才學的。可那樣的人才大多已經娶妻,剩下的寥寥兩個卻嫌棄桐姐兒年歲大了,登門求娶的多是填房繼室,要麼就是那等紈絝子弟。這讓張氏怎能答應?爲了閨女的親事她都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覺。
許楚桐也明白她娘爲了她的親事操碎了心,咬了咬脣道:“反正都已經拖到現在,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女兒我也不是那貪慕富貴的人,只要人好,上進,不是那沾花惹草拎不清的,女兒不挑家世。”
張氏聞言撫着女兒的後背,道:“你放心,爹孃還能坑你?這個阮家的後生是你爹瞧好的,雖說阮大將軍府沒落了,但那後生自個就掙個了五品的官職,算是上進的了,聽說長得也一表人才,打小也是念着書的,並不是那等粗魯的漢子。”
許楚桐眸子閃過遲疑,“女兒不是不相信爹爹的眼光,只是這畢竟是女兒一輩子的事,女兒想,想親自看看那人。”少女懷春,誰不想嫁個出衆的夫婿?反正她都已經十八了,再耽誤也耽誤不到哪裡去,爹爹說的那個人聽起來不錯,但沒親眼瞧過她心裡沒底,她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閨女呀,哪有自己相女婿的呀?”張氏臉上帶着幾分不贊同,但對上女兒倔強的眼神,心就不由先軟了下來,“罷罷罷,隨你,回頭讓你弟弟護着你出門,遠遠瞧上一眼便是了。”
許楚桐這才展露笑顏,把頭靠在張氏的肩上,“女兒就知道娘會答應的。”
張氏嗔怪着輕拍了女兒一下,“你呀,娘就你這麼一個閨女,不疼你疼誰去?不光娘疼你,你爹更疼你,爲了你的親事,向來不愛應酬地他拉着同僚喝酒,到處打聽誰家有年紀相仿的後生。”每每回府都吐得跟什麼似的,真是難爲老爺了。
許楚桐的眼睛便浮上了一層水汽,何其有幸,她能投胎做爹孃的閨女。
夜晚,一個黑影躍入徐佑住的小院,立刻便被接應的江黑帶入徐佑的房間,“你受傷了。”徐佑聞到一股血腥味。
黑影便是徐佑從山下調過來的人,是影衛中的一員,影一。
影一低頭看了一下自個的左肩,點了點,飛快地道:“公子,屬下被發現了,估摸着他們很快便會搜查寺院。屬下在道光和尚的禪房中發現地下似有密道,屬下想下去查看,沒想到驚動了道光和尚,被他所傷,幸虧屬下逃得快,不然非折這裡頭不可。”
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頭嘈雜起來,還傳來拍門的聲音。
“不好,他們追過來了。公子您多保重,屬下這就離開,不能牽累了您。”影一說着便要從後窗離開。
徐佑卻攔住了他,“已經來不及了,快,躲到牀的夾層裡去。”既然他們能追到這裡,那外頭肯定設好了埋伏,影一現在只要出去,那就是自投羅網。
影一躲好之後,江黑迅速把藥碗摔在了地上,室內頓時充滿了中藥的味道。江白則大聲應着出去開門,“來了,來了。”
江白打開院門,頓時被嚇了一跳,門外站了好多舉着火把的和尚,打頭的那個江白也認識,是道光和尚的師兄道玄和尚。江白一點都不喜歡道玄和尚,他總拿陰仄仄的目光瞅着他們公子,讓人不舒服極了。
“是道玄大師啊,這是咋了?”江白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道玄和尚瞧了江白一眼,“寺中來了個小賊,打傷道光師弟,偷走了寺中的一件寶物,貧僧等追到這附近便不見了蹤影,敢問施主可是見到了?”
“沒有啊,不瞞大師,我們公子今晚又發病了,一直咳個不停,藥都喝不進去,小的都快愁死了,正要請道光大師給瞧瞧呢,還真沒注意外頭的情況。”江白愁眉苦臉地道,臉上適時地帶上幾分關心,“大師啊,道光大師傷得嚴重嗎?您瞅着還能爲我們公子瞧病嗎?”
道玄和尚盯着江白看了一會,見他臉上的表情不像作僞,便搖搖頭道:“師弟傷得有些重,恐怕不能爲你家公子瞧病了,真是遺憾啊!”
江白臉色便難看起來,跺着腳咒罵,“這該死的小賊,若是讓小爺抓到他非把他碎屍萬段不可,可憐了我們公子嘍!”
道玄和尚的眼睛一閃,道:“雖然師弟受了重傷,但貧僧也略通醫術,倒是能替你家公子把把脈。何況貧僧也擔心那小賊逃入你們院子,若是傷了你家公子就不好了,明覺,你帶人進去四下找找。”
江白簡直是喜出望外,“大師說得對,快,快進去找找,犄角旮旯裡都找細點,別真藏在我們院子,回頭再傷了我們公子就不好了。大師,快請,趕緊跟我們公子瞧瞧,他都快把肺咳出來了。”他把院門拉得更開一些,殷勤地請道玄和尚進去。
道玄和尚瞅了江白一眼,便帶頭朝裡走。離得老遠就聽到屋內傳來聲嘶力竭的咳嗽聲。江白頓時緊走幾步,“公子,公子,您沒事吧?寺裡進了個小賊,偷了東西,還打傷了道光大師,道玄大師也通醫術,小的把他請來給你瞧病了。”一邊說一邊把門推開。
道玄和尚進了屋子,一股濃重的中藥味頓時襲來,他掃了一眼地上打碎的藥碗,臉上閃過了然。而江黑正端着另一碗藥勸着呢,“公子,您喝一口吧,喝了藥您的病就好了。”
徐佑還在咳嗽,一聲緊似一聲的,“不,不喝了,沒,沒用。”他嫌棄地把頭撇開,手捂着嘴,咳得如深秋裡的一隻老蟋蟀,“大,大師,先,先坐。”
“呃!”徐佑的咳嗽聲猛地一頓,江黑立刻遞過帕子,徐佑接了帕子便捂在嘴上,嘔吐了好幾聲纔拿開帕子,整個人像用盡了力氣般靠在牀頭急促地喘氣。
“呀,公子,您怎麼又咳血了,大師,求您感覺給我們公子瞧瞧。”江白接過染滿血跡的雪白帕子扔在腳邊的銅盆裡,那裡頭似乎還扔了兩團帶着血跡的帕子。
道玄和尚眸中閃過了然,他就說屋裡怎麼會有淡淡的血腥味呢。“貧僧爲施主把把脈吧。”他上前一步道。
“有勞大師了。”徐佑把胳膊伸了過來,而江黑和江白則滿臉緊張地盯着。
道玄和尚把了脈,又撿起帶血的帕子瞧了瞧,然後才道:“施主這是吹了山風導致病發,施主的身子骨弱於常人,這山上的風太野,施主還是少出去走動爲好,即便是出去也要多加衣裳。”
“多謝大師告誡,小子記下了。”徐佑趕忙感謝。
“大師啊,我們公子還吐了那麼多血。”江黑出口詢問。
道玄和尚拈鬚說道:“這倒是無礙,山風激得氣血倒流,現在污血吐出來就沒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真是謝天謝地佛祖保佑了。”江白雙手合在一起,大大鬆了一口氣,“公子啊,小的就說讓您披着披風出去,您偏不聽,瞧瞧受大罪了吧,哎!道玄大師,真是太感謝您了!”
就在此時,明覺和尚走了進來,“師伯,四處都瞧了,沒發現小賊的身影,許是跑到別處去了。”
道玄和尚眼睛一閃,道:“那咱們就趕緊去別處再找找吧,免得打擾了施主的歇息。”他爲啥走得那樣乾脆呢?實在是徐佑屋內一覽無餘,根本就沒有能藏人的地方。他卻不知道,自徐佑入住的那天,那張牀便被改造了,牀板下就是一個恰好能藏下一人的夾層。
道玄和尚帶着人走了,江白站在院門處瞧着他們舉着火把漸行漸遠,這才關上院門回了屋子。
“公子,他們走了。”江白說着就要去掀牀板,被江黑一把拉住了,“你急什麼,再等等,去給公子煎藥去。”
江白腳步一頓,跟他哥的目光對了一下,轉身去櫃子裡拿藥,剛走到廊下就聽拍門的聲音,“來了,來了。”他連藥包都沒放下就小跑着去開門了。
“大師,您還有事?”門外站着的赫然是去而復返的道玄和尚,江白心中道了聲好懸。
就聽道玄和尚道:“貧僧想起用銀針可緩解你家公子的痛苦,便回去拿了銀針過來。”
江白大喜,忙請道玄和尚進來,“大師,真是太感謝您了,您就是那救苦救難的佛祖啊!”
道玄和尚進了屋,利眼只一掃,便發現除了地上的碎藥碗被收拾了,屋內還是剛纔的樣子,一絲變化都無,這回才徹底放下心來,
徐佑被江黑扶着躺在牀上,道玄和尚用銀針刺了他頭上和背上的穴道,還真止住了他的咳嗽,主僕三人自然是不住道謝。
這一回道玄和尚離開後江黑江白才把影一自夾層中扶了出來,他已經有些昏迷了。江白掌着燈,江黑給他檢查傷口。
傷口在左肩上,似乎是匕首之類的武器所傷,要命的是傷口處發黑,一瞧就是中了毒。他們手中倒是有藥,因爲徐佑的病,江黑江白兩人時常輪流下山抓藥,順帶着便弄了些外傷的藥和解毒的藥丸子。只是不知影一中的是什麼毒,這倒是有些棘手。
“公子,怎麼辦?”江黑江白看着半昏迷的影一很是着急。
要是李神醫在這就好了,但徐佑久病之人,對醫術也懂幾分,便道:“先給他用瞭解毒藥丸,能解多少是多少。江白你再去煎一副藥,就按我平時喝的那種。”反正裡頭都含有清熱解毒鎮定的成分,應該能起些作用。
其實當務之急還是該把影一送下山去醫治,可現在寺中肯定戒備森嚴,根本就送不出去呀!咋辦?
給影一灌了藥,包紮了傷口,把他又塞回夾層裡。
屋內主僕三人均沉默不語,除了擔心影一的傷勢,徐佑在思考影一帶出來的信息。道光和尚的禪房裡有密道,會通向哪裡?只道光的禪房裡有密道嗎?別處還有嗎?有多少?是否與後山相連?
要消滅後山的那幾千人馬,還需從珈藍寺打主意呀!誘敵,對,誘敵!後山太大,山林太深,既然找不到那就索性不找,得想法子把他們引誘過來。
怎麼引誘呢?徐佑的的手指輕輕地在衣襟上滑呀滑呀,若是控制了珈藍寺中的和尚,他們會不會過來相救?可怎樣才能悄無聲息地控制珈藍寺呢?
此刻,徐佑無比想念沈薇,那丫頭邪門歪道的主意最多了。他卻不知道沈薇已經到他家蹦躂一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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