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裡放了兩張大桌子,忠武侯府的主子們正男女分開聚在一起用晚飯。哦對了,今兒是侯府每月小聚的日子,唯二缺席的就是沈薇和沈珏姐弟倆。
“都在呢?各位長輩和兄弟姐妹們,晚飯用得可好?”沈薇嘴角含笑,目光漫不經心地掃視全場。
以老太君爲首的各位長輩就有些尷尬,“薇姐兒你不是身子不舒坦嗎?現在好些了嗎?”老太君臉色有些不好地搶先開口,那意思不言而喻,不是我們沒喊你,而是你自己身子不爭氣,我們也是替你着想呢。
沈薇似笑非笑地看了老太君一眼,哦了一聲就沒有下文了。
許氏的眉頭微微蹙着,剛纔用飯之前她還問了怎麼薇姐兒沒過來,老太君跟她說薇姐兒身子不舒坦就不過來了,現在看來老太君壓根就沒要去喚薇姐兒呀!
許氏對老太君的做派不滿起來,你要偏心私底下怎麼不行?這麼在明面上給薇姐兒難堪,還不是讓她也跟着難做?
“薇姐兒,快過來,到大伯母身邊來,我記得你最喜歡喝這道羹湯,落霞,給四小姐盛上。”許氏笑着招呼沈薇,身後的兩個丫鬟一個忙着盛湯,一個機靈地加張凳子在旁邊。
沈薇卻沒有動,臉上仍舊掛着淡淡的笑容。
沈弘軒便生氣了,長輩都拉下臉給你服軟了你還想怎麼?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頓,壓着怒火道:“身子不舒坦就在院子裡歇着,你跑到這裡來撒什麼野?”他看了一眼女兒身後跟着的一大羣丫鬟婆子,臉色更不好了。帶這麼一大羣人在長輩跟前耀武揚威,想做什麼?太沒規矩了。
“哦?父親聽誰說我身子不舒坦的?劉氏?她的話你還敢信?”沈薇的脣角揚起嘲諷的笑,這人還真是不長記性,這才幾天就原諒劉氏了?哎,男人啊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你能指望他什麼?
不去管父親的黑臉,沈薇轉向大伯母許氏,有禮說道:“謝謝大伯母好意,今兒這飯侄女就不吃了,侄女有點事,忙完就走。”
沈薇說罷手指一指劉氏,道:“夫人,之前我便說過你再招惹我,我不會再看父親祖母的面子上給你機會,這話你還記得嗎?”
劉氏還沒說話,沈雪就按捺不住了,“四姐姐,我孃親是你的嫡母,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你還有沒有規矩?”
沈薇輕蔑地看了沈雪一眼,覺得異常有意思,“你跟我說規矩?你這個做出私相授受搶了嫡姐婚事的閨中女子跟我說規矩?你知道規矩兩個字怎麼寫嗎?看來秦嬤嬤的教導沒啥效果啊!”沈薇瞥了一眼秦嬤嬤閒閒說道。
沈雪的臉刷拉一下就白了,她咬着脣忍着屈辱,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你,你。”
邊上的沈櫻嘴角高高翹起,擺明了要看熱鬧。沈月低着頭幾近埋進碗裡。二房的趙氏也不說話,一臉的幸災樂禍。唯有沈霜蹙了蹙眉想要站起來說什麼,被母親許氏一把拉住了,對着她微不可見地搖了下頭。
“夠了,薇姐兒你太過分了。”老太君出聲喝道,“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不能怪她不喊薇姐兒過來用飯,有這麼個刺頭在,她哪裡吃得下去飯?
“長輩?有這樣屢次對着繼女出手的長輩嗎?”沈薇盯着劉氏,目光轉冷,“夫人,我說的什麼意思你一定很清楚吧?”
劉氏自沈薇進來就一直提着心呢,她心虛啊!她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沈薇知道了多少,但現在沈薇點名找她,她哪裡還逃得了,“看薇姐兒說的,我每天都呆在後院,哪裡知道你是什麼意思?薇姐兒可別聽了旁人的挑撥就冤枉我呀!”她倒先喊起冤來。
“放心,冤枉不了你,桃花,把人提進來給夫人瞧瞧。”沈薇抱着雙臂,好整以暇的樣子,“我還真是佩服夫人的手段呢,從秦相府的求娶,到他家的宴客,怎麼哪哪都有夫人的影子呢?夫人的手伸得可真長,都伸到秦相府的後院了,怎麼?想操縱我的婚事?你覺得你有這麼大的臉嗎?”
沈薇的這番話就如在水裡扔下了一塊大石頭,衆人均驚呆了。
什麼?秦相府的強勢求娶跟劉氏有關係?不能吧?劉氏不過一個內宅婦人,能左右得了秦相的想法?可見沈薇說得那麼肯定,似乎連人證都有了,看樣子也不像是無中生有。
沈薇把衆人的表情全收眼底,對他們的想法也猜個差不多。她勾了勾嘴角,示意桃花道:“讓她給主子們都說說夫人都做什麼事情?”
桃花立刻拿掉那婆子嘴裡塞着的破布,推了她一把,“說實話,不然打死。”
那婆子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渾身戰慄着,“夫人救命,救命啊!”四小姐太可怕了,四小姐身邊的丫鬟更可怕,一腳就把那麼大的水缸踹了一個洞。
劉氏聽了這句話眼睛都瞪大了,這,這個被揍得面目全非的婆子不是她派去送信的那個嗎?怎麼落到沈薇的手裡了?她立刻就慌了神。
“你這是哪裡來的婆子?怎麼在主子面前胡言亂語,還不快打出去。”劉氏怒斥婆子,看樣子都準備頑抗到底了。
沈薇冷笑,斜睨着地上的婆子,道:“看見了吧,這就是你的主子。你還忠心爲她賣命,她都要把你推出去當棄子了。”
那婆子又慌又懼,擡起頭來死死盯着劉氏,不敢置信地喊道:“夫人啊,不是您讓老奴給秦相府的劉姨娘送信的嗎?還說只要劉姨娘能幫您辦成這事,您就幫着她生得姐兒說一門好親事。夫人,老奴都是爲您辦事,您可不能不管老奴啊。”
相府的劉姨娘?姓劉?衆人的目光看向劉氏便微妙起來。
“什麼劉姨娘李姨娘的,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薇姐兒弄了個婆子過來胡說八道想幹什麼?一個奴才還妄想攀咬主子,快說,誰指使的你?”慌亂自劉氏眸子閃過,她咬了咬牙,知道今兒這事決不能承認,不過是個奴才,她的話能信嗎?這樣想着,劉氏又鎮定下來。
啪!啪!啪!沈薇拍着手爲劉氏的倒打一耙鼓掌,“夫人這是死不承認了?”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要是爽快地承認了,她也許會少讓她受點罪。現在卻要她費那麼多口舌,哼,口水損失費誰賠?
劉氏面色悲切,“承認什麼?我沒有做過爲什麼要承認?薇姐兒你就這麼容不下我嗎?我自問待你不差,向來都是和雪姐兒一樣的啊!可如今你,你卻——”她掩面而泣。
沈薇心中嗤笑一聲,臉上的表情也有一些奇妙,待她不差?劉氏還真有臉說!臉皮厚得堪比城牆啊!
“夫人還是不要惺惺作態的好,二八少女才引得起人的憐惜,你都一把年紀了,難看!你不會以爲你哭一下狡辯幾句事情就推乾淨了吧?我若是沒有足夠的人證物證也不會來找你了。”沈薇清冷的聲音在廳堂裡響起,“來來來,難得各位長輩都在,我就順便請長輩們給我做做主。各位兄弟姐妹們也都不要走啊,留下來聽一聽,聽一聽這內宅的手段**,以後婚嫁了說不準就用上了呢。你固然不去害人,可也得防備着別人害你吧。”
沈霜沈謙這些本要避開的小輩也不好再走了,只好面色尷尬的垂着頭,假裝自己不存在。
沈薇的嘴角又勾了勾,“事情呢,很簡單,就是劉氏看我不順眼,趁着我說親的這個時候又心生歹念。她明知道秦相府的那個小公子是個不成器的,還和珏哥兒結了仇,秦老太君婆媳又是護短不好相與的,就起了心思想把我弄進秦相府。一來除了我這個眼中釘肉中刺,二來看着我在相府不好過她就開心了。”
沈薇漫不經心的聲音響了起來,一邊說一邊還瞅着劉氏,“夫人是怎樣操作這事的呢?各位長輩都不知道秦相爺後院的劉姨娘是夫人的族妹吧?她就派這個婆子給劉姨娘送了信,許以利誘。劉姨娘就心動了,給秦相爺吹起了枕邊風,於是就有了秦相府登門求娶的事。”
見劉氏想要分辨,沈薇立刻打斷了她的話,“夫人想說什麼?說我冤枉你?你有什麼值得我冤枉的?哦對了,除了你院子裡的這一個婆子,我還把和這婆子接頭的劉姨娘什麼的大丫鬟給弄來了,桃花,人呢?”
桃花立刻推進來一個十六七歲的丫鬟,雙手綁在背後,沒堵嘴,也沒捱打。畢竟是人家府裡的丫鬟,借來用用,回頭還得還回去,壞了品相就不好了。
“喏,金歌是吧,給各位主子說說唄。”沈薇下巴輕擡,一點都不着急。
金歌可嚇壞了,她正在牀上睡覺呢,就覺得有人拍她的臉,醒來一看卻是在個陌生的地方,她嚇得尖叫起來。
眼前這位時時臉上掛着淡笑的四小姐,既不打她也不罵她,只是溫和地告訴她,“你的命在我手裡,想不想活命就看你說不說實話。”
金歌想到這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秦相府把自己弄出來,哪裡還敢懷疑她的話?自然是問什麼說什麼,只求能保住一條性命。
“大約半個月前,貴府的三夫人派人給我們姨娘送了封信,要我們姨娘務必想法子玉成貴府四小姐和我們小公子的婚事,信上還說只要姨娘辦成了這事,就會幫着我們小姐說一門好親事。”金歌極爲老實地說道。
“你,你胡說。”劉氏臉色大變,色厲內荏地怒斥着。
金歌急急喊冤,“四小姐,奴婢說的都是實話啊,後來貴府沒有答應婚事,三夫人又給我們姨娘出了個主意,想趁着相府宴客把四小姐和我們小公子引到一起,再引人過去撞見,弄成兩人私下相見的場面。四小姐,奴婢沒有胡說,您可要相信奴婢呢。”
沈薇瞅着劉氏,露出和煦的笑容,嘴裡卻吐出冰冷的語言,“夫人還要狡辯嗎?你的兩封信也在我這裡,父親,看您吃驚的樣子是不是不相信?給您看看!您每晚身邊躺着這麼一條毒蛇,不害怕嗎?”沈薇認真地問,還作了個怕怕的表情,也不管她爹臉色黑成什麼樣,直接就把信扔到了他臉前。
沈弘軒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低頭一瞥,那自己確確實實是劉氏的。“劉氏你!”沈弘軒看着劉氏的目光冰冷而厭惡,他,他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妻呢?
沈薇心中哼了一聲,覺得她爹這輩子就是一個笑話,但怪誰呢?腳上的泡還不都是自己走的?哦不,還有她親祖母推波助瀾的功勞。
“瞧這一環一環的,不僅歹毒還巧妙,夫人呀,你有這麼大的能耐聖上知不知道?忠武侯府的後院太小,你不覺得呆得太委屈嗎?憑着你這份運籌帷幄的手段聖上怎麼也得給你封個軍師噹噹。”沈薇嘲諷道。
劉氏面目猙獰,反倒哈哈大笑起來,沈薇饒有興趣地看着她,就像看一個死人,一點都不生氣。
“是,薇姐兒說得對,事情都是我做的,又怎樣?”劉氏破罐子破摔,挑釁地衝着沈薇冷笑,她還不信她真能弄死她!
沈薇也笑,眉眼彎彎,像個天真的孩子,“是,我的確不能弄死你,弄死了你我還得給你守孝,想想就覺得煩啊!”沈薇嘆了一口氣,好似很爲難的樣子,“祖母您說吧,您說怎麼罰?”
老太君的臉色也不好看,雖氣劉氏,難怪前些日子她跑過來跟自己說秦小公子是良配,幸虧自己沒有同意。她壓根就忘了自己被劉氏說動心的事了。
但她更氣沈薇,什麼事情不能私底下說?非得這麼大張旗鼓地鬧出來?尤其是當着小輩的面給長輩沒臉,劉氏再有錯,那也是長輩,是她的嫡母。
“禁足吧,禁足半年。”老太君抿抿脣說道。劉氏是她的侄女,她自然要護着三分。
沈薇搖頭,“太輕!”想得美,禁足算是懲罰嗎?她費了那麼大的勁又是人證又是物證的可不是爲了讓劉氏禁足的,而且才半年,太便宜她了。
“父親說呢?”沈薇把目光轉向沈弘軒。
“禁足一年,在阮氏牌位前跪足半個月。”沈弘軒咬牙說道。
劉氏聽了臉色立刻白了,讓她去跪阮氏,這對她來說是怎樣的屈辱?她看向沈薇的目光狠毒極了,恨不得能把她吃了。
雖然沈薇很喜歡劉氏去她孃的牌位前跪着,但她仍然搖了搖頭,“還是太輕!”這些個人哪,怎麼就這麼不識趣呢?連懲罰個人都不會,還要她這個小輩教不成?
“你不要太過分了!”沈雪拍案而起,指着沈薇怒吼道。都已經去跪牌位了她還想怎樣?
沈薇冷冷地望着沈雪,忽然莞爾一笑,“明兒我把你的衣裳扒了,扔到個男人牀上,再引人過來抓姦。妹妹不用替我擔心,我不怕禁足,也不怕跪祠堂。”
“你!”沈雪氣得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又羞又怒又難堪,她再也呆不下去了,捂着臉就朝門外衝。被梨花很有技巧地攔住了,“五小姐您稍等,等我們小姐辦完了事您再走。”小姐早就交代了,一個都不能放走。想到夫人如此算計她家小姐,梨花就滿腔憤怒。
沈雪出不出去,又沒臉再回來,惡狠狠地瞪着梨花,目光中好似能噴出火來。梨花不卑不亢地站在那裡,一步不讓。
沈雪可不敢在此時動粗,聽說沈薇那個賤人身邊有會武的丫鬟呢。最後她一跺腳折頭衝進了內室。
“薇姐兒想怎麼辦?”沈弘文開口了。他皺着眉頭,看向沈薇的目光中透出幾分不贊同來。
雖然這事是劉氏不對,但薇姐兒的做法卻讓她心裡不舒服。在這個做事講究迂迴的時代,沈薇這樣明刀明槍的處事方法讓他無法接受。
沈薇看了大伯父一眼,自然看見了他眼底的不滿,但她不在乎,“小祠堂,或者家廟,或者莊子,夫人你自己選吧。”沈薇說出了她的答案。
這話一出就聽見好幾道抽氣的聲音,大家都知道若是這樣那劉氏這輩子就別想出來了。許氏看着雲淡風輕的沈薇,心裡也有些發憷,薇姐兒可真是個心狠又有手段的啊!
“怎麼?不願意?那我明兒把人證物證交給順天府好了。”沈薇眉梢一挑就要轉身走人。
“薇姐兒!”許氏急忙喊道,“三弟妹還是選一樣吧。”別人不信沈薇真敢這樣做,可她信呀!她不能爲了一個劉氏讓她家相公兒子成爲笑柄。
劉氏向老太君投去哀求的目光,老太君垂下視線,她便知大勢已去,“小祠堂”
這幾個字幾乎就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她選小祠堂是因爲小祠堂就設在府裡,不用出府。若是去家廟和莊子,誰知道她還能不能有命。
沈薇點點頭,“成,既然夫人選了小祠堂,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去吧,本是清修,也不用收拾東西了,讓佛祖菩薩先看看你的誠心吧。桃花月桂,送夫人去小祠堂禮佛。”
二人聞聲而出,架起劉氏就朝外走去。劉氏想要呼喊,被桃花一把捂住了嘴。
沈薇看到了,心情可愉悅了。“各位長輩和兄弟姐妹們繼續吃着,我就不打擾了。”沈薇歡快的帶着丫鬟婆子們轉身走了。
廳堂裡的衆人哪有心思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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