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候府愁雲慘霧的,魏國公府裡笙簫盈耳,魏國公呂敏堂長着癡肥的身子,早年間也是混在脂粉隊裡的英雄,如今老了越發的放浪形骸起來,兒子的小妾辦堂會,請了三家班的萬小樓過來唱小曲,萬花樓的姑娘們陪酒助興,嬌聲笑語,淫.聲浪調,呂敏堂踏遍花叢,又笑着說安國候府的丟人事,呂先大聲說笑,和一幫爺們嘲笑郊外過年的李侯爺,又說李侯爺挑女人真沒眼光,那幾個美嬌娘也伺候過李侯爺,都浪笑着幫腔,說李侯爺是銀樣鑞槍頭。
兩家原是世仇,安國候府丟了面子,宴席辦的落花流水,呂家的國公爺心裡就很高興了,李玉馨在一旁嬌笑着奉承呂敏唐,心裡先是一陣快意,快意之後就是茫然,就像在心尖上挖了一個洞,那傷口汩汩的流着鮮血,卻又覺不出疼痛來,安國公府早就不是她的家了,她也不配做爹爹的女兒。
李玉馨倉皇的逃到後面補妝,看着菱花鏡裡豔麗的容顏,有片刻的失神,狠命的壓去涌上來的噁心,落到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那些仇恨豈能善罷甘休,李玉馨畫着眉毛問身邊的媚兒,“龐大海還沒回來嗎?”
媚兒忙說,“老龐在廂房等奶奶,奴婢給奶奶叫去。”
過了片刻龐大海進來磕頭,“奴才到刑部大牢打聽過了,刑部根本沒收監張燕紅,說是讓暗雲衛的人提走了,奴才又拿了將軍的名帖到暗雲衛打聽了,暗雲衛的人蠻橫,也不問什麼事兒上來就是拳打腳踢,將軍的名帖看都不肯看一眼。”
李玉馨梳頭的手一頓。詫異的挑了眉毛,“暗雲衛?”
張姨娘哪裡值得驚動暗雲衛,安國候府的那個小崽子在暗雲衛掛個名罷了,那也只不過是個小毛孩子,眼見事情脫離了掌控,李玉馨有點沒情沒緒,揮手讓龐大海出去了。倒了一杯茶慢慢吃着。心裡又漸漸的熱切起來。
呂先走進來笑道,“夫人你還不出去看戲,叫爲夫好等。爲夫幫你出了一口惡氣,你可得好好謝我。”
呂先過來討要她嘴上的胭脂,李玉馨哪裡肯讓他如願了,嬌笑着躲閃着。到底還是被呂先捉住了,一邊允舔着一邊要玩吹簫。李玉馨紅着臉笑道,“死鬼,這大白天的外面還有人看着呢。”
呂先情緒上來了哪裡肯忍着,李玉馨也怕得罪了他。只好忍着羞恥含了鳥蛋,細細的服侍一回,又嬌笑着說。“爺先過去看戲吧,爺弄亂了妾的妝容。容妾慢慢梳妝。”
呂先過去看戲了,李玉馨趴在案上嘔吐起來,幾乎吐出了苦膽,心裡忽然就有了幾分悽然惶恐,她可不要生了呂家的孩子,狠命的按壓下腹,眼神漸漸狠戾起來,“李鳴唯你害了我弟弟害了我爹,搶了我家的爵位,我要你家破人亡。”
媚兒遞過來漱口水,“夫人是不是有喜了?奴婢請太醫幫夫人診脈?”
李玉馨眼神冰冷的看她一眼,“我讓你自作主張了嗎?”
一邊理了妝容,細細的月畫煙描,梳了攏煙妝,帶着丫鬟出去,遠遠的看着那一羣尋歡作樂的人,就像隔着雲端看廝殺,呂家也是她的仇家,那些仇恨刻骨銘心,當初要不是有呂敏堂陷害於前,爹爹也不會氣得一病不起,弟弟好端端的一個孩子從假山上跌下來,李鳴唯那廝從江南迴來了,爹爹輕信了他的熱心,以爲到底是親兄弟,李鳴唯趁機把府裡的產業弄走大半,爹爹吐血而亡。
李鳴唯降等襲爵,她的世界轟然倒塌了,國公府嫡出的千金小姐,倒要仰仗侯府的鼻息活着,孃親一病不起,兩個庶妹只知道哭泣。
李玉馨妖嬈的笑着,嫵媚的扭動腰肢,呂家也是仇人,她一天也不敢忘了,她一個弱女子要想給爹爹報仇,也只能玩這招借刀殺人了,呂家這把刀磨得鋒利,等安國候府辦喪事,這把刀砍將下去,李鳴唯,老孃和你清算的時候到了,呂家也別想善終,老孃忍了幾年的屈辱,會讓你們都付出代價的。
仇恨的種子早就種下了,瘋狂的抽出了仇恨的藤條,不勒死別人,就得勒死自己。
陸稟這兩天很失落,皇帝不肯打他板子,分明怪了他了,李家的齊氏要把家務事都託付給小殿下,皇帝默默不語,只是說再等等看看再說,小殿下將來要掌管天下,哪裡有功夫在李家廝混,小殿下也不肯到暗雲衛當差,孫彪那廝也過來奉承,小殿下和孫彪有說有笑的,張口閉口孫大哥,孫彪也笑着聽着,就連皇帝都特意找孫彪問話了。
陸稟心裡煩悶,又管不住自己的腿,到底還是過來了,路過那個小鋪子聞到一陣飯菜的香味,口水迅速的泛濫起來,推了門進去,裡面迎出來一個不認識的媳婦,陸稟眼神一暗,連屋裡的光線也黯淡了,陸稟轉身出去,直奔慎哥兒的家門。
先聽到一陣放肆的大笑,門房裡擠了能有百十號人,擠的滿滿當當的,圍着口大鐵鍋吃着,看見陸大人來了,王月興趕緊迎上來乾笑着,“大人過來吃一口?”
陸稟一指屋裡那些人,“你們都是哪的?也敢跑到副指揮使家裡混飯吃?”
一眼看到一個小旗,“你小子不是刑偵司的?你怎麼過來了?”
小旗嘿嘿笑,“副指揮使夠意思,兄弟們過來都管飯。”
陸稟的鼻子好懸沒氣歪了,這大手大腳的,萬歲爺賞多少都不夠他敗家的,發了一頓雷霆之怒,趕跑了這些混飯吃的,一指王月興的鼻子就罵開了,“老子讓你看着副指揮使,你就知道讓他胡鬧,那些人都是從哪裡鑽出來的?一幫大肚懶漢!”
王月興心裡也委屈,“是副指揮使說了,弟兄們在街上巡邏辛苦。路過這裡別的沒有,熱乎飯菜管夠,這兩天才過來百八十。”
想到慎哥兒管他要銀子的委屈樣,陸稟眼角直抽抽,“你們副指揮使呢?讓他來見我。”
王月興吃驚的瞪園了眼睛,“陸大人您不知道?我們副指揮使嫡母病重,今兒頭午回了侯府。這會剛回來就找孫大人他們幾個到會賓樓商談公務去了。”
找孫大人商談公務!陸稟好懸讓吐沫嗆了嗓子。他一個小孩子,找孫大人商談狗.屁公務,陸稟心裡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慎哥兒請孫彪還有宋剛。左東林,劉鐵光在會賓樓吃酒,按說慎哥兒這樣的小孩子,這些大人物是不會把他放在眼睛裡的。誰讓慎哥兒後臺硬,安國候府的嫡長子。萬歲爺跟前也掛了名號,暗雲衛上下都是一些人精,誰看不出這孩子得了萬歲爺的意。
慎哥兒一說請客都來了,只是沒請陸大人。孫彪笑着和各位同仁推杯換盞,“今日我們小老弟做東,哥幾個賞個面子。這孩子別看他小,心裡鬼道着呢。”
幾個司長也都叫着小老弟。慎哥兒笑道,“我可是你們幾個的頂頭上司,你們得好好討好我,到時候我給你們發銀子。”
孫彪就指着他笑,“副指揮使打算給我們多少銀子?”
慎哥兒也笑了,“孫大哥,我請你們過來不是吃一頓飯那麼簡單的,我要說的是我們暗雲衛今後該走哪條路,陸大人忠心可嘉,可是那個人也剛愎自用,幾位心裡都比我清楚。”
四位大人相互看了看,這不像一個小孩子說的話,孫彪想起來皇帝特意召見他詢問慎哥兒的言行,皇帝沒多說什麼,他一個小孩子,能讓皇帝想起來問一問已經了不得了,孫彪和這三位打了個眼色,“小老弟想說什麼,老哥哥聽着就是了。”
“你們陸大人可惡,那天他把我騙到你們暗雲衛,二話不說給我安排了副指揮使的差事,又整天在皇帝耳邊說要我進你們暗雲衛,皇帝也問了我,我說我長大了還要考狀元呢,皇帝也就笑着作罷了,陸稟又跪下來求皇帝,皇帝也得給他面子啊,這不就明發了邸報,我就變成你們的副指揮使了。”
左東林笑道,“小老弟還委屈了不成?你剛多大呢,就是正四品的官職,多少人羨慕你呢。”
慎哥兒衝他一翻白眼,“那有什麼用,我將來考狀元一樣出仕,聽着也清貴些,你們陸大人害我呢,再說正四品的小孩兒也不是隻有我一個,有多少我這麼大就襲爵的,你們陸大人又不肯給我發餉銀,又不肯讓我管事,我這副指揮使當的太沒意思了,我找你們幾個過來就是想商量着弄點事兒管管。”
孫彪一拍慎哥兒的肩膀,“你先到老哥哥的稽查司。”
話還沒說完慎哥兒就打斷了,“你們稽查司有什麼好玩的,不就是整天抓那些人犯,我纔不去你的稽查司,什麼刑偵、審理、詔獄也沒什麼意思,我要單獨成立一個司,專管你們四個司。”
這番話就是孩子話了,嘴裡說着孩子話,又從衣袖裡掏出了厚厚的節略,“這是我沒事時寫着玩的,你們先看看怎麼樣再說。”
詔獄司的劉鐵光肚子裡有點墨水,狐疑的撿起來一看,工整的蠅頭小楷,洋洋灑灑上萬言,劉鐵光看着神態也專注起來,收了一臉的笑意,“你小子從哪裡弄過來的?這個人是誰?老子要見見他。”
慎哥兒笑道,“我想說這是我寫的你們還不信,這人是落地的舉子,他不肯見你們幾個,更不敢見陸大人,他看我是個小孩子,想要我幫着送給萬歲爺,我也不知道他寫的如何了,那子虛先生還挺能說的,我先給你們幾個看看再說。”
舉薦賢能也是暗雲衛的職責,四位大人都神態嚴肅起來,細細的盤問慎哥兒,慎哥兒是個小滑頭,再不肯把這舉薦的功勞讓出來,只是推託說那子虛先生不在都城。
慎哥兒笑道,“你們要是不願意攬這個差事我交給陸大人好了。”
劉鐵光哪裡肯把功勞讓給陸大人,連忙笑道,“區區小事,何必驚動了陸大人,我們幫你遞上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