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差官走了,這些夫人們鬆了一口氣,都交頭接耳起來,安國候府的故事果真比戲文裡還精彩,老夫人叨咕着就和身邊的夫人們解釋着說,“那張氏是瑜山的通房丫頭,也跟了他這麼多年了,哪裡想到她壞了心腸。”
齊氏鬢邊有點見汗,慎哥兒忙幫着擦汗,母子倆相視一笑,坐在主坐的老夫人看見有些吃味了,嘴裡喊着慎哥兒,慎哥兒笑道,“祖母,餘娘子過來了呢。”
一位三十左右的婦人陪着幾位賬房先生走進來,餘娘子先給老夫人福了一禮,又給各位夫人見了禮,拿出四本賬冊,“小婦人是夫人的女賬房,夫人一病不起,無力再管府中庶務,夫人就和老夫人商量起來,想把府中庶務託付給大公子,大公子命小婦人做了產業明細,一式四份,一份留在府裡,一份由大公子收着,一份交給我們家姑奶奶,還有一份送交官衙留檔。”
慎哥兒團團的一抱拳朗聲說道,“慎哥兒不敢辜負了母親的期望,只因弟弟幼小,慎哥兒只好擔起府裡的庶務,今日斗膽請各位夫人做個見證,將來弟弟襲爵,慎哥兒歸還庶務,府中銀錢一文不沾。”
四本帳都是靑布封面,齊氏撫摸着嘆口氣,“慎哥兒救了他弟弟的性命,我這個做嫡母的無以爲報,這回又得把家務事都託付給慎哥兒,難爲他小小年紀應付得周全。”
慎哥兒笑道,“我比弟弟年長,自然要幫父親分憂,慎哥兒會用心辦事,孝敬祖母,友愛兄弟,管好侯府的庶務幫父親分憂。”
齊氏欣慰的笑笑,“今日請了諸位親友也實屬無奈,慎哥兒這孩子還小,秉性高潔,若以後他有不當的地方,還求夫人們指點他。”
齊氏說完支持不住了,五小姐扶着娘哭了,姑奶奶也趕緊過來,慎哥兒殷勤的扶着齊氏上了暖轎,玉潭也和衆人屈膝告罪,送母親回去休息。
夫人們禁不住搖頭唏噓,都咬着耳朵說話,侯府的產業做了明細,每年收入都是有數的,慎哥兒做的可是吃力不討好的粗活,管得好了也沒功勞,得了些許名聲,還容易招來齷蹉,若是管的不好了,將來兄弟反目都是有的,一時交頭接耳起來。
酒席的主動權交給老夫人,老夫人拍着身邊讓慎哥兒坐過來,趙夫人也笑着誇慎哥兒仁義,老夫人樂得嘴都閉不上了,連聲誇着大孫子,誇着大孫子好,慎哥兒忍着嘴角的抽搐,身爲主人家,一點也沒有做主人的自覺,還把自己當老太君,也不說照拂客人。
以前家裡的宴飲都是齊氏忙着周全招呼,今日齊氏不管了,酒菜好歹算擺上了,老夫人看了桌上就是一皺眉,“拔絲紅爪燒怎沒擺上來?老身要的紅燒鴨信呢?”
郭新成家的羞得滿臉通紅,低了頭裝鵪鶉,慢慢退到角落。
玉容今日精心打扮了,頭上戴着美麗的金步搖,越發現顯得花容月貌,自問穩穩壓了玉潭一頭,也笑着站起來給各桌敬酒,先給趙夫人滿了一杯,趙夫人笑道,“好孩子你快坐下吧,不用你倒酒的。”
玉容哪裡肯放過這個機會,嬌笑着說,“夫人您就賞臉吃口吧?”
趙夫人笑罵道,“我年歲大了,吃了你這杯酒還醉在你家了,你先倒了留着我慢慢吃吧。”
蕭淑惠早把頭扭到一旁和人說話,連眼角也沒看玉容,玉容到了酒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也不敢在世子妃這裡流連,忙給別人倒酒。
良國公夫人袁氏正和蔣夫人說笑,玉容早瞥見了,藉着敬酒也來到良國公夫人跟前,斂衽一禮笑道,“夫人吃了奴這杯酒就是疼奴了。”
袁氏似笑非笑的護住酒杯,“不敢勞動了姑娘。”
玉容就是一愣,俏臉有些發白,“奴願意服侍夫人。”
袁氏長着一張四方臉,不緊不慢的笑了,“你母親病着呢,你不見四小姐、五小姐都服侍你母親去了?三小姐想必也很傷心。”
蔣夫人就笑着遙點袁氏,“偏你這麼捉狹,還不好好吃酒呢,好姑娘給我倒一杯吧。”
玉容給蔣夫人到了酒,又回頭來奉承良國公夫人。
蔣夫人搖頭一笑,好心幫她解圍,這姑娘真不識好歹,嫡母病重,也不見她露出半點傷心難過的樣子,你好歹的裝一裝,打扮得狐媚子樣,袁氏哪裡看得慣你?
袁氏的潑辣都城中有名氣,良國公劉瑀威把小妾當眼珠子,袁氏有膽子鬧到太后跟前,大庭廣衆之下揪着良國公的鬍子大罵,罵他忘恩負義狼心狗肺,又哭鬧着爲她唯一的兒子請立世子,後來乾脆把良國公和他的小妾攆到別院住去。
玉容是劉鶴未婚妻,走的又是狐媚路線,袁氏願意搭理你纔怪呢。
大正月夫人們應酬的都膩煩了,今日安國候府的熱鬧也沒了,酒菜不可心,唱小曲的也不見功夫,主人家又沒有招待的誠意,袁氏和趙夫人笑着站起來告辭,老夫人沒想到袁夫人這麼快就要走,連忙笑道,“袁夫人你怎麼能先走了?你我兩家原是兒女親家,自然更親厚些,還請看了戲再走,老身讓人請了三家班的萬小童。”
袁氏撇了嘴笑道,“萬小童啊,你們家今兒請不着了,您老人家說的那門親事可不歸我管,原是良國公給他寶貝兒子定的,又與我什麼相干呢,酒席我也吃了戲也看了,這會兒也該趕着趙家的堂會去了。”
老夫人心裡尋思,哪裡看了什麼戲了。
沒有主人家招呼着,郭新成家的急得麻爪,連忙笑着送出去,燕慈世子妃蕭淑惠也笑着告辭,老夫人急了,“世子妃再坐一會?”
無奈世子妃身子乏了想回家歪歪呢。
世子妃之後,緊接着又走了十幾位夫人,也有不好意思走的,總要給主人家留面子,蔣夫人和齊氏素來要好,不禁暗暗搖頭,有心過去看看齊氏,卻被慎哥兒悄悄拉住,“您今兒先不要過去了,我二姐姐自從出嫁,還沒和夫人說過知心話呢。”
看蔣夫人狐疑,慎哥兒含含糊糊的說,“母親和姐姐都很忙。”
蔣夫人看老夫人又和吳夫人說話,也站起來告辭,吳夫人還因爲吳家二房丟了臉心裡惱恨呢,偏生老夫人貼過來,吳夫人應付兩句站起來,“實在是今日事多,改日請老夫人到我們家吃酒去。”
可憐郭新成家的送完這個送那個,急得滿頭大汗,一看桌上也就六七人了,這幾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都在那兒尷尬着,郭新成家的臉成了大紅布,玉容這時候也明白今日丟了人,心裡不禁懊惱起來,老夫人急得臉上出了一層汗,這些人怎麼忽然間都不給面子了。
慎哥兒實在看不下去了,“郭管家,你請幾位夫人到各處走走,也看看園子裡的景緻,我祖母有些睏倦了,每日這個時候都午睡的。”
老夫人巴不得一聲,忙站起來讓玉容陪她回去。
這六七位夫人笑着站起來,“也到你們家園子裡逛一逛去。”
大冬天的請人家逛園子,郭新成家的趕緊陪着出去,嘴裡說着抱歉的話,“原是我們夫人病得太重了,事先又沒準備,就色色不周起來,夫人們多少擔待着。”
劉夫人到底好奇,“說是請我們逛園子,別處也還罷了,那個池塘讓我們幾個長長見識。”
郭新成家的只好領過去看了一回稀奇,衆人告辭而去。
郭新成家的也沒心收拾了,忙到夫人這邊回稟,夫人這邊門戶緊閉,根本不肯見她,只好到外院找郭新成,先不說話,拿起茶壺嘴對嘴喝了幾口,郭新成吃驚的看着,他渾家把茶壺重重的一放,“看什麼看!老孃今日丟人丟大發了!”
郭新成聽了暗暗叫苦,有一家不肯給臉面,這些家就都不肯給了。
郭新成家的不敢說老夫人什麼,就說三小姐,“也不知道咱們家三小姐腦子怎麼長的,一腦子漿糊,她嫡母病重,不說到跟前服侍着,打扮得狐媚樣子,還有臉往良國公夫人跟前湊和,擎等着找不自在,這差事真沒法當了,我一個做奴婢的能說上什麼話。”
郭新成就問大公子,他渾家氣哼哼的說,“我們大公子只管負手站着看好戲。”
郭新成連連跺腳,忙命人備了馬,要找侯爺說去,他渾家一把拉住他,“你找侯爺說什麼?後院這些人情交往都是女人家的事,侯爺有什麼辦法了,還不如冷一冷再說呢。”
“話雖如此也得叫侯爺知道了。”
可憐的老管家又趕回西郊的兵營,找人傳信給侯爺,李鳴唯摟着一個乾淨的孩子正在取樂,聽說老管家又過來了,連忙打發那孩子出去,郭新成進來噗通跪倒,李鳴唯急了,“府裡到底又出了什麼事,你倒是快說啊。”
郭新成斟酌着說了張氏,又說從張氏屋子裡搜出的那盒東珠,李鳴唯高高的挑起濃眉,簡直又驚又怒了,又聽說慎哥兒請了刑部的差官,命人把張氏押送府衙,氣得李鳴唯火大發了,慎哥兒這小崽子倒敢自作主張,齊氏也是昏了頭!
後來的事情郭新成幾乎不忍心說了,漲紅了臉只說各家夫人坐了不一會都走了。
李鳴唯覺得有一隻小野獸在啃咬他的心,縱使強悍如他,心裡也緊縮成一團,他再料不到齊氏竟狠心如此,今日分明是齊氏擺了他一道,也是讓他知道,離了她齊氏,府裡將會怎樣的混亂不堪,李鳴唯猶如困獸般轉來轉去,又想起來齊氏撕碎的那幅畫。
齊氏這是深恨了他,她怎麼可以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