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的話,南宮碩明白。
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如果人心不狠,他又怎麼能坐上皇位?
如果不是殺了先皇,暗中收服朝中老臣,他一界武夫不可能有稱帝的一天?
但人就是這麼貪得無厭,有了好的就想要更好的。當初的他登上皇位,只感覺一切新鮮又刺激,漸漸地,權力的支配以及下臣的奉承令他疏遠了聞唯。那位溫婉豔麗的東文國公主。
或許是他作孽太多,報應終究來了,聞唯死了,他後宮佳眷無數,卻無可以繼承皇位的子嗣,這天下間唯四位女兒是他親身骨肉。而其中他最爲愧對與寵愛的小女卻在不久前……南宮碩脣泛着苦笑,他低低重複着琅琊的話:“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喉頭就似被塞入了一團又幹又燥的棉花,又幹又澀。
這都是琅琊引導着南宮碩的情緒產生的。
只是看着南宮碩的痛心,琅琊眉頭跟着一皺,心裡默唸着:皇爺爺對不起。
但,還不行,她不能這麼收手。
她今天必須讓皇爺爺狠下心來!
呂晉清她不會放過,那害得她與母親陰陽二隔的間接兇手,她也絕不放過!
現在的種種跡象都已經說明,這人有極大的權力。
現在朝堂上看似風平浪靜,但種種交織着的權力卻像一個密密的網,有時候牽一髮便動全身。
想要將那人就地正法,她就得掌握住南宮碩的心!只有這樣,那人才可以死無葬生之地!
她死過一次,沒有人比她更明白,眼前這些人的真面目。
他們就像戴着一張僞善的面具,不停在人前僞裝出他們想要的模樣,但一到黑暗來臨,他們會比任何都要猙獰,他們揮舞着最鋒利的兇器,毫不留情將本是親近的人抹殺!
深深吸一口氣,琅琊從歉意中抽回神,伸手捉住南宮碩的手,清清亮亮的眼裡深深埋藏着一隻隨時準備弒人的獸:“皇爺爺,琊兒想爲皇爺爺報仇!爲母親報仇!爲當日所有冤死的人報仇!如果不是那天及時找到小船,或許……”
琅琊一頓。
這份過於厄長的停鈍讓所有人不自覺在腦海裡補上了後面的話:或許他們都會死。
琅琊就是要這種效果,她需要衆位的後怕以及恐懼。
直到所有人的表情或多或少有些改變後,琅琊才接着道,比方纔更爲堅定的語氣:“琊兒想請皇爺爺允琊兒,就地裁決兇手,無論他是何方神聖,如何尊貴!”聲音一低,琅琊低着頭道“這是母親的想法,也是琊兒的想法,但皇爺爺,這個念頭,卻不是母親想爲自己報仇而與琅琊說的。母親只是怕,怕這人再起殺心,對大家不利。”
南宮碩身爲帝王,也不能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當你站在權力置高點的同時,你就有了弱點。
而這份弱點是自己下的。
你捨不得如今得到的一切,而這份‘不捨’一旦產生,就如雪球般越滾越大,漸漸地,你當初勇攀高峰的銳氣
開始消減,不自覺間便相以更爲柔和的方式來處理。這麼做的理由,便是你不想失去眼前東西的時候。
而恰是此時,所有的謀反與陰謀也會帝王勢氣消退時翻滾而來!
眼下,琅琊的話就給南宮碩敲了警鐘!
商天裔的腳步虛浮。身體四處的刀傷劍傷以及箭傷都讓他血流不止。身上華麗綿服此時也是破破爛爛掛在身上。
在森林時光線昏暗,王唯還無法查覺,只道商天裔傷得頗重,如今街道上光線一照,那一身血水的狼狽的模樣竟讓一直陪在他身邊的王唯都駭了一跳,差點以爲自己扶的是個死人。
手一抖,差點就把商天裔扔了出去。
商天裔感覺王唯手一顫,差點摔倒。
狼狽的穩住身體,雙眼皮子都已經忍不住打着架。他從小到大,還沒曾受過這麼重的傷。如果不是王唯撐着他,他現在就想往地上一躲,再也不起來了!
費着力睜開一條眼縫,商天裔看着眼前露出船杆的地兒,只覺得感動想流下眼淚。
到了,終於到了。
太好了。
他身上真的……太疼了!
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因爲疼痛輕顫着,從傷口溢出的血水幾乎把衣服染上了一層厚厚的血漿,讓他隨意一走動,那壓摩着的傷口的布料都讓身體粘膩刺痛的過分。
狠狠吸一口氣,商天裔控制住精疲力竭後開始四散的理智,咬着牙對着王唯道:“快,我們快過去,只要到了那裡,我們就會沒事了。”
王唯身上並沒有傷。
商天裔如他所說一般,將他護得非常好。
“商將軍,你放心。王某會將您過去的。”說罷,身子一彎,便以公主抱的姿勢把仍是青年的商天裔抱入懷裡,快跑向龍船。
王唯跑得又快又急,有好幾次,商天裔都感覺自己會被他顛出去,但每每這個時候,他都會再次落回那寬厚的懷裡。
那一撞一顛裡,商天裔一直硬挺着的神經都快被折磨的崩潰了。
被人抱着,竟然比他自己走路還痛苦。
商天裔忍了忍,覺得反正那龍船也就近在咫尺了,熬一熬就可以過去了。
但事實永遠在說明着商天裔永遠比自己想的要更可憐些,就在他與龍船隻隔千米時,路口突然竄出一羣黑衣人。
黑衣人手中握着明晃晃的刀劍,那刀劍也不知抹了什麼亮得嚇人。
這刀刀劍劍的,直接嚇得王唯停了腳步,惶恐中帶着下意識看向懷裡的商天裔。
商天裔很想在這個時候翻個白眼,並告訴王唯:你看我幹毛?難道你認爲我現在的模樣還可以上陣去殺敵麼?
只是所有的一切在王唯顫抖的眼睛裡化變成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商天裔認命的合手捂着眼睛,痛苦無比開口:“把我放下來,我……再試試吧?”
狼狽的雙腳站地,商天裔就是挺直腰桿都費了吃奶勁,擡頭看向眼前二十餘人的隊伍。正考慮着前方要如何突破
時,一直緊咬在身後的陳述帶着身後衆人也急急趕到。
看到比自己更快一步截住商天裔的黑衣人時,陳述楞了一下,但轉眼像想到了什麼,點了點頭。這肯定是南宮清怕自己無法完成,派來的人馬了。
心裡正得意着現在的商天裔和王唯無路可走,就要變成刀下亡魂時,就見前方那批黑衣人手持鋒利刀刃向着商天裔衝去!
……
南宮清這廂也帶了不少好手。
她所爲的就是將這艘龍船徹底消失!
因爲不放心,南宮清也跟着一道來了,此時正坐在馬車內,緊緊盯着已經溜進去的黑衣人。
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就在南宮清手中的絲娟都要被扯壞時,黑暗中有火光亮起,轉眼間那熊熊烈火便燒作一團,火光沖天,將黑如墨的夜色中明亮得通透。
南宮清心裡一喜,知道這是成了!
……
眼前的黑衣人訓練有素,那奔跑的速度以及握刀的姿勢都讓商天衣感覺有幾分眼熟,就在他準備奮起反抗時,最先來到商天裔眼前的黑衣人一把擋開商天裔擊來的劍,對着他貼耳低喃了二聲:“少爺,手下來了!”
商天裔一楞。下刻便認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轉眼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有,有救了。
身體一放鬆,所有的疲憊以及痛快如暴雨般席捲,讓他瞬間便昏厥過去。
此時陳述還沒有感覺到不妥,只當是那人動手極快,一下就將商天裔殺了,但很快……那幾名黑衣人便越過商天裔快步走來。
陳述只光是南宮清的人馬,也沒有防備。
直到那些人手持大刀,手起刀落砍掉幾名手下的腦袋並將殘餘人等一一拿下,陳述才感到不妙。
但此時已經晚了。
南宮清心頭得意。
商天裔即使發現線索又如何,還不是被自己破壞了?
哼,這個世上沒有人可以和她幫對!
這件事將註定會永遠塵封在歷史中,不會有人知道知曉。而她,南商國的公主,也會以清白光鮮的名號生活下去。
南宮清一直隱藏在人前的溫婉像是被這場火花燒融般,露出狠辣的光芒。
這片火光中,南宮清等了一會,只是在時間漸漸消失中,南宮清越感覺出異樣來。
她派去的手下,直到現在還沒有下來?
遲疑幾許後,南宮清腦中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只是還沒有捉住這份預感究竟從哪裡來,就見黑衣人已過來了。
“怎麼這麼慢?!”南宮清看着衆人出來,不由鬆了一口氣。順嘴問道:“沒有人注意到你們吧?”
都統領硬氣張揚的臉擋在黑布後,一雙銳利的眼緊盯着南宮清。
這雙眼太過滲人,被他這麼盯着竟有一種被看透的感覺。
南宮清警惕的眯了眯眼,身子略略後傾,悄悄把手放在身後披風中,握上那把冰冷匕首。
刀柄一入手,南宮清就有了些底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