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勒着馬,穩着它的步子。一雙眼企圖在包圍卷裡找出破綻,一舉逃離。
“皇上!”蒼老渾厚的聲音從城牆內傳來,商剎舉着大刀,騎着俊馬華麗而來。“老臣來助你!”
商剎年記大了,手裡的大刀雖然有些生疏,但終究是拿了一輩子子的,手裡的熟悉感還在,一刀砍落攔路的北戰騎兵後,那份驍勇的氣度一下就冒上了頭。
一路披着鮮血,踏着血路真就殺到了琅琊身側。
琅琊看着商剎將軍到來,提着一顆心好不容易落了原位。
北奕盯着琅琊,看着她的身影在商剎的護送下漸行漸遠,一雙眸子也隨之越來越冷。
“北奕!”商天裔低吼着正視向北奕,這一回是殺紅了眼的回執。商天裔的狂悍更能催發北奕的兇猛。二人揮劍舞刀,在戰地裡殺出了無人近身的修羅煉獄,非生即死,你死我活!
李躍景這個半路出家的半文人半武將,仍是比不了北奕身邊的趙逸。
趙逸回刀時瞅準了間隙,對着李躍景跨下的良駒齊脖一砍!
“嘶--嗚--!”俊馬發出一陣痛苦的嘶嗚,前蹄高高舉起間就把李躍景甩了出去。
趙逸並不戀戰,回頭見自家太子與商天裔打得難捨難分,刀光劍影間甚是嚇人,從腰間抽出鞭子便直直往商天裔的馬腿上甩了過去!
那鞭子上鑲了滿滿的倒刺,那一鞭子下去,直接就繞着那馬腿扎進了肉裡。
那馬兒低嗚一聲,身子直楞楞的就要往地上倒。
商天裔收回甩出的劍身,腳下有力一蹬,跳入空中。
‘嘣--’那馬兒直直摔倒在地,激起一堆沙塵。
北奕看準了商天裔人在空中多有不便,帶動着胯下俊馬往他處揮殺而去。
刀劍入骨,劃開他的側腰處的肌肉,血水在空中崩裂着散落在地,散出朵朵血點。
商天裔忍着腰間的劇痛出奇不意揮劍往前。
勝負在一瞬間定局。
商天裔的長劍在北奕胸口大半沒入,只見血肉撕裂,刀身鮮血直流。
北奕氣息不穩的皺緊眉頭,提刀準備再出殺招,卻見自己胸口又破出了一方劍身。刃光血白,鮮血嫣紅,交相渾映出悲涼的色彩。
北奕動了動黑亮的眼珠子,接着緩緩的,不可置信的轉過身。
琅琊濺滿血點子的小臉映然落入他們的眼中。她手持利劍定定看着她,眼中平淡無奇帶着堅定!
北奕沉默看着她。他先是無聲地深深地顰眉,張開嘴發出一聲含糊的怪叫,緊接着扭曲着臉猛地發出一聲嘯吼,發瘋般的撞開身前的商天裔,東搖西晃地轉身面對琅琊。
他的前胸硬插着一把劍,心口又能橫穿着一把劍,兩相契合,在他的心腕子上交錯開去。
“……琅……琅琊。”北奕的聲音沙啞低沉,眸中染光,他衝着琅琊伸出手。整個人跌跌撞撞壓掛到她身上,貼着琅琊的耳朵輕輕呢喃道:“……琅……琅琊。”
“我……好難過。”
北奕從不認爲自己會親口向一個女人訴說自己的難過困苦。但就在此時此記得,他心裡真的很難過,難過得無以加復。他就像害怕寒冷一般,擁抱着琅琊劇烈地顫抖起來。靠着琅琊的臉頰,委屈地低喃道:“我……不該喜歡上你。”
他吃力的轉過頭,用沾滿鮮血的手捧住琅琊的臉頰,笨拙地靠近她。
可就在相貼的那一刻,北奕渾身猛然一震,眼前天旋地轉起來。
商天裔搖晃地站在那裡,手裡是從地上撿來的一把殘劍,殘劍血紅,剛從炎熱的身軀裡撥出來。
“琅琊。”商天裔踉蹌着走上前,一把將琅琊擁入懷內。
北奕狼狽躺在骯髒的地上,天地間所有的一切開始變得黑暗低沉,北奕黑亮的雙眼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布,模糊朦朧得只能看清倆道身影緊緊依偎。
他用力眨眼,對抗着從身體深處傳來的睏乏與寒冷。
他想再看看她,再看看她……
費勁的眨着眼,北奕氣若游絲般的渴望着看向那道纖細的身影……
手指對着空中緩緩擡起,北奕一直藏在懷裡那包花生酥無聲的從破口的衣甲裡滾落,在地上轉動幾下後,無力的停頓在血泥中,悄然融化……
北奕戰死邊線的消息一天後傳到北戰國內。
北建域站在宮中的城樓上,裹着一襲濃黑的大氅,大氅上還圍着一圈厚軟的銀狐領子。
宮人小心謹慎站在他身後撐傘。雪意漸濃,頃刻便落滿了整片傘面,蓬鬆厚重。
稍一動,便撲簌簌地掉下來。
他的臉色就像和雪色融合在一起般,白得慎人。
攏了攏大氅。“你說,奕兒會回來看我嗎?”北建域遲疑的問道,他的眼平視着遠方,不知在問着自己還是問着身後的宮人。
那宮人縮了縮脖子,自是不敢回話。
北建域接
着問:“如果他回來了,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會不會是希望我爲他報仇?”
這話說得更荒唐了。那宮人心想着現在寒冬臘月,馬兒都沒了糧食凍手凍腳得厲害,這個時候再去打南商,不是廁所裡點燈--找死!
北建域聽不到那宮人心裡的話,仍在那裡道:“奕兒帶回來的女子我見過,似乎有了身孕?那孩子……應該是奕兒的吧?”
那宮人聽着這話,一張小臉也不由白了起來。他隱隱覺得自家可汗,可能有些瘋了……
太子帶那女子回來時,那女子肚腹已經微突,而且那女子的身份大夥兒雖然沒有點破,卻都是心知肚明的。
南商的女皇帝,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太子在大婚當日未能洞房就被趕了出來,哪來的時間造出小人兒啊!
只不過還不等那宮人把臉色白透,北建域又扔了一個大殺招。“咱們北戰的血脈,怎可流落在外?來人,召集各方兵馬,我要親征南商!”
那宮人徹底就呆了,手裡的撐一鬆,整個人軟軟酥酥滑倒在地。
城牆透出紅光,將北戰宮城燃如火海。
北建域還來不及準備好出戰南商邊線,商天裔與東文國君聞菁蕭率領大軍一舉殺來。失去了嫡親軍隊與北奕的北戰如同被人代去翅膀的鷹,唯有任人宰割的命運。
這個冬日,四國再無‘北戰’。
戰事數月後,轉眼迎來年春。
農曆正月初八,南商鎮國將軍與南宮琅琊補辦大婚。
新年的初雪混着南國的冷風,曠世的婚禮仿若相隔世紀。戰火連綿後的新年帶着百姓的祝願,人們新生的希望寄託給了聲勢浩大的皇室婚禮。
雪白的落絮飄灑在鋪滿紅綢的宮殿,純潔的白雪把火紅的絲綢映襯得繁華而美好。
入夜,燈火通明,喧鬧漸起。
新娘坐在梳妝檯前,精緻嬌美的面容褪去了少女時的稚嫩。華麗的頭飾戴在南宮琅瑘烏黑的青絲上,鳳冠上的金色流蘇隨着冬日的微風輕輕搖曳,在新娘白皙精緻的側臉投下一層淺淺的陰影。
紅綢鑲上金邊,細膩精美的刺繡讓鳳服多添幾分皇室的富麗和華貴。
已然顯懷的肚腹寧靜美好。
身後,那名身着紅裝的將軍手持象牙紅梳絲絲縷縷滑過發音。
他喚道:“琅琊,我的妻!”
美人如玉,歲月靜好。只希望這份幸福,能夠細水長流。
(完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