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禮前應先祭天。
琅琊隨着林公公站在紫金殿下的百步長梯下,前上望去,只能隱隱約約看到殿前的空曠處冒出一個圓潤頂尖的九龍金鼎煙氣氤氳。
柔軟溫順的清煙順着空氣繚繞,不時在空氣裡打着轉,隨着幾縷送爽的清風飄入殿內。
琅琊不必進去,就能想像到此時紫金殿內擺放如何。進門入眼的定是祭天所用的烏楠木桌臺,桌上擺放着祭祀先祖珠物品。
儀式本應在殿外進行,但因先帝喪期過近不宜過於鋪張,便在殿內擇辦。這點倒與上一世不差,只不過那時皇爺爺仍然健在,卻因左右兩相的過於刁難而退而將大典低調。
對了,她走過百步階梯時還差點滑倒,虧得所有大臣低頭行禮,不曾看到她的醜態。
“太子,時辰差不多了。”
林公公站在琅琊身側提醒,順勢把琅琊帶回了現實。
“恩。”琅琊應了一聲,把四處亂飄的精神聚集。
百官在通往紫金殿的階梯上有序站立,身後宮人高舉幛幗隨於其後,日晷的時針伴着陽光的升起漸漸偏移。須臾,便聞鳴贊官高聲頌禮。
林公公悄聲提醒。“殿下,該走動了。”
琅琊點頭,隨着紅綢上階梯。郡臣在鳴贊官的口令下,行三跪九叩禮。
頭頂的玉穗金冠隨着走動在額前輕擺,玉束腰勾勒出琅琊纖細腰身,一身金絲龍紋皇袍與紅裯間襯得愈發明亮,拖出的尾擺金光燦爛一片,似炙傷雙眼。
與年慍斌合謀的數位大臣眼神閃躲,也虧得此時跪着,若是擡頭的話,眼裡的緊張自然不言而喻。這份緊張與幾個時辰前的自信完全逆轉,這事得回到兩個時辰前--
昨日被右相捉走的左相派半數官員都已換上官袍急急趕來。
與年慍斌合謀的大臣心中早已認定太子會放人,見他們過來也是正常招呼,但久久不到左相仍是奇怪,不由隱晦上前詢問:“左相怎還不來主持大局?”
“啊?這……”經過牢獄之苦的大臣哪敢回這話,吱吱唔唔幾聲:“許是左相身子不適,再遲些或許會到吧?”便敷衍了過去。
與年慍斌合謀的大臣忍不住皺眉,只可惜礙於時機不對,也不敢明擺着談論起選擇的事,寒喧了幾句便各自分開。
右相如今的身份已到空前的榮耀。雖然太子還未賜封獎賞,但若是太子踏上皇位,所有一切自然也隨之而來。此時聽到工相一派的對話,忍不禁頓下了步子哼笑道:“左相?左相怕是還呆在欣賞着南商的地牢風景。”
合謀的大臣忍不住絞了眉頭,只可惜唸到左相不在此處,而他們這一片黨羽此時也容不得他滋生事端來。細細想了想,忍了下來。掛着官場上慣用的假笑,拱手行禮道:“右相今日的心情倒是極好。”
右相冷冷一笑。這一笑格外富有特色。只見那雙三角眼往下微微轉動半圈,脣角牽動着鼻翼微抖,聲音裡帶着幾分嘲諷和高傲。“
好不好的,怕也是輪不到你這落水狗來說這句話吧?”脖子一揚,驕傲走開。
離大典時間還早,大臣三三兩兩聚着把這一幕看在了眼底。只不過大家都各懷着心思,也不主動去問。
直到右相離遠了些,纔有官員走到那位大臣身邊。勸道:“再忍一忍。”
大事在即,自然要忍,但心底的怒氣卻不是說控制就能控制的。手指緊緊攥成拳。“他威風的時間也就這一會了!”
被話因爲怒氣說得並不小,散在身邊的大臣自然聽入了耳。
“小聲點。”勸說的大臣扯了也一把,眼看着四周都是左相一派的這才略略安心下來,瞪着他低聲訓斥道:“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你就不能再忍一會嗎?”
合謀的大臣臉色崩了崩,倒是沒再開口。
那一聲可不少,聽到的人中不乏昨日被押入地牢的大臣。在朝爲官哪能沒有點機靈勁,聽着他們話裡的意思不由心裡打起了鼓,畢竟左相一派因地牢之事已經有勢無形,但知道詳細情況的人只有他們被押入大牢的。
擡頭見着那倆位未曾被關年大臣擡腳要走,心裡不由警鈴大作。
快走幾步上去拉住其中一位大臣,低聲道:“左相已被太子革了職,如今再沒有左相一派,兩位幕僚若是有什麼計劃,還是儘早收手的好。”說完後便急急錯身而過。像是壓根沒有進行交流與勸說。
琅琊腳踏祥雲靴一步步應階而上。九龍金鼎漸漸浮到眼前。
紫金殿內,年慍斌與水若依藏在屏風後,身後的衆位心腹門客皆是禁衛軍裝的服飾。屏風置於祭天所用的桌臺後側,這個位置佔盡天時地利人和。而因南商祭天的特殊性,通常只有內侍與三位重臣跟隨,且不得隨身帶有兇器。
若要反了琅琊,這便是最佳時機!
只要讓三位大臣知道南商有比琅琊血脈更爲純正的繼承人,她又怎會如此輕易上位?再加上父親一派的摻和,今日的大典定是完不成!
琅琊如同他們寫想,領着三位大臣與內侍進入殿內。
“林公公。”琅琊在殿中站定,若有似無掃過屏風。“將殿門合上吧。”
林公公眼中閃過疑惑。卻是恭敬道:“是。”
內侍點上了燈,伴着九龍金鼎散在空氣裡的餘煙得有些飄渺。
年慍斌透過屏風看着外面的琅琊,手緩緩升到半空,突地一甩!
站在身後的侍衛如潮水般從兩側涌出屏障外。
手握刀刃把殿前幾人團團圍住。
“可以了嗎?這樣就可以了嗎?”水若依雙眼閃亮,眼見着衆人以而易舉把琅琊等人囚在中間,欣喜的提着裙襬急急跑到殿前。她要親眼看着琅琊狼狽的模樣,她要親眼看着她受到的驚嚇!她要親眼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
年慍斌跟水若依不緊不慢走出來。而後行禮道:“太子殿下,得罪了。”
水若依圍着琅琊打轉,她的眼裡撒滿了興奮。“怎
麼樣琅琊?被這樣對待的感覺如何?當天你派人來殺我時是不是也是這麼暢快的心情?啊?你快說來寡人聽聽,若是說得動人,我倒是可以考慮讓你多活些時日。
琅琊輕蔑一笑。撿着水若依話裡的倆個字重複道:“寡人?”
水若依驕傲揚着頭顱。“自然是寡人,你知道我的身份麼?你明白麼?”
琅琊眨眨眼,動人美麗臉上沒有絲毫慌亂。語氣清淡得像是在哄着胡攪蠻纏的孩子:“哦?你的身份是什麼?”
“我,”水若依正準備開口。
“等一下!”年慍斌拉住水若依,一雙眼來回在琅琊身後的三位大臣與內侍間轉換。“父親呢?年慍文!”怒目瞪着自己哥哥年慍文,年慍斌心裡閃過幾絲不詳。“你怎麼在這裡?父親呢!在大朝臣難道不是應由先帝託付的三位大臣前來。他爲何在這裡?!”最後這聲指責幾乎是衝着琅琊問的。
語氣裡的指責趾高氣揚到所有人都皺起眉。
“大膽!”林公公低喝一聲。維護着琅琊道:“天子眼前還敢放肆!”
年慍斌起初被嚇了一跳,但見着四周都是自己人馬,不由又鬆出一口氣。平庸的臉上染着幾層不耐,“你算什麼東西,本公子說話時有你插嘴的份?!”
“不礙事的。”琅琊回頭安撫一聲林公公,這纔回頭看向水若依。接上剛纔被年慍斌打斷的話。“水若依,你方纔說本宮派人殺你,那你倒是說說,你有何證據說是本宮派的人?既然要殺人自然還要動機,我又依着什麼動機非得除你而後快?”
水若依傲慢一笑,正準備開口,卻被不甘心忽略的年慍斌搶了話道:“我父親此時在哪?南宮琅琊莫要以爲你岔開話題就可以保你一命。如今的局勢你還要能力反抗嗎?此時宮中的人馬已盡數換成我相府的將士!你若識相快將我父親放出來。”
水若依在年慍斌身後不滿皺了眉。輕咳一聲後上前一步道:“你捫心自問那些死士不是你派來的?那些人心狠手辣,若不是因爲天裔哥哥相救,我怕是早就成了你刀下的孤魂。呵!當日的毒沒能毒死你,今天你肯定沒有這個命再逃過一劫!”
“你下毒害我倒是承認的爽快。如果按着你的說法,你可以殺我,我不能報仇?”琅琊眼神飄乎朝着紫金殿上的橫樑掃了一眼。回神看着水若依笑。“這條理論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水若依咬牙恨道:“死到臨頭嘴巴還這麼硬!”
年慍斌盯着年慍文,不滿的插話。“年慍文,是不是你與南宮琅琊合計一氣,暗算了父親!”
接着幾次被搶話,水若依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琅琊玩問看着連說個話都倆不相讓的人,在那無奈搖頭輕笑。“時間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大典可就延時了。”絲毫不理會因爲他這番話開始跳腳的倆人。就近看着舉刀向自己的侍衛眯了眯眼,道:“還不將人拿下!”
水若依與年慍斌顯然被琅琊的話驚了一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