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中毒剜肉驚聞噩耗

090中毒剜肉,驚聞噩耗

都穆倫笑完,便一陣風似的將御國夫人拉走了,御國夫人回身衝着丫頭揮了揮手,丫頭會意全都跟着一起走了,御國夫人又對冬娘道:“有你在這裡服侍着就……”

行字還未說,早被都穆倫拉着出了半月門,冬娘只搖頭笑了笑。

屋內獨留下玄洛和如意兩人,玄洛看着如意眉如遠山含黛,一雙清眸似春江之水,嬌顏帶着粉色柔媚,臉上浮起濃濃笑意,只嘆道:“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國,楚國之麗者莫若臣裡,臣裡之美者莫若我的酒兒。”

如意衝他翻了翻眼只道:“又貧嘴了,誰要聽你胡說。”

玄洛見她粉面含春模樣,又想着她爲了自己竟能親入清平侯府,心中歡喜萬分,微微頷首道:“莫不是酒兒覺得我說錯了,難道你覺得自己不如東家之子?”

如意婉聲道:“你又不是宋玉,又何來東家之子,你這《登徒子好色賦》形容你自己倒極爲貼切。”說完,嘻嘻一笑。

玄洛一雙美目流轉只細細盯着如意,片刻道:“能得酒兒一笑,又何妨做了登徒子。”說完,他走到桌前坐了下來,又拍了拍旁邊的椅子道,“酒兒,你坐下,咱們說說話。”

如意坐了下來,玄洛親自爲她倒了一碗碧似雲霧的茶遞給如意,如意只聞得茶香撲鼻,低眸看去,一芽兩葉,芽葉相連,形似蘭花,色澤翠綠,品了一口卻是醇濃鮮爽,她笑了笑道:“嶽西翠蘭。”

“酒兒怎麼什麼都懂?”玄洛笑問道,擡眸處卻看見如芝額頭微沁着幾點汗,他伸手冰涼指尖劃過如意的額頭,爲她拭去汗珠,時間彷彿亙古不變的凝滯在這一刻,他望着她,一雙眼裡映着她的臉,目光裡帶着纏綿之情,又喃喃道,“酒兒……”

如意感覺他氣息如此貼近,臉上又是一紅,將他的手一推道:“你怎麼不告訴我其實你早就知道我的小名?”

玄洛嘻嘻笑道:“原來母親都告訴你啦!也好,你這下知道你從小就是我的娘子了吧?你可逃也逃不掉了。”

如意紅着臉伸手拍了他一掌道:“這話可是你說的,我可是個悍娘子。”說着,看了看玄洛又道,“你別扯別的了,快些先吃了藥。”

玄洛見她嬌羞之態,將身子傾向如意,閉眸道:“酒兒悍娘子,餵我吃藥。”

如意揮身要打,卻見他純淨如孩子般的臉不由的無奈一笑,伸手拿了玄洛手中的瓶子倒了一粒如米粒般大小的鮮紅丸子,道了聲:“真拿你沒法。”

玄洛喉間一片清涼,睜了眸子忽道:“剛酒兒娘子明明吩咐此藥要用米湯送服,怎麼這會子倒不用了?”

如意伸手指了指玄洛眉心道:“誰叫你老捉弄我,此藥若不用米湯服雖然藥效不減,卻會……”

“卻會如何?”

“不告訴你,叫你這般的胡鬧,但凡經了我手的東西可都是有毒的哦?”

玄洛淡淡一笑:“縱使酒兒娘子餵我毒藥我也會吞下,只是你趕緊告訴我不用米湯服會怎樣?”

如意笑道:“不告訴你就是不告訴你,你明兒一早就知道了。”

“哈哈……”玄洛癡癡一笑,伸手就往如意身上撓去,“酒兒娘子敢戲弄我,我看你還告不告訴我?”

如意只渾身作癢,笑個不停道:“你趕緊放手,你放手我就告訴你,哈哈哈……”

玄洛手一鬆故意將如意往懷裡一拉,如意倒在玄洛胸膛,冰絲潤滑的布料只觸得她臉上舒涼,她趕緊伸手推他,玄洛將她摟得更緊,臉上笑意越濃:“酒兒娘子,你說過等你及笄之時可還算數?你給了我兩年壽命,這下我可等得起了。”

如意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那香氣屬於男子也屬於玄洛獨有的氣息,她靜靜臥在他懷間,他薄熱的氣息吹動她髮絲微微飄着,情意潺潺似流水般靜靜在兩人心裡流淌着,如意腦中除了那淡淡歡喜卻是空白的,有種甜蜜的味道自她心間化開,她輕聲道:“自然算數。”

他捧起她的臉,她秀致的眉梢淡挑,眼裡似含了江南山水般柔蜜蜜的,脣輕輕覆上她的額頭,如輕風般在她額上撫弄着,似要將她整個人融入他心底最深處,她給他的承諾,他無比珍重。

他的吻密密深深,蜿蜒來到她的鼻尖處,他身上的香氣淡而清冽,在她鼻尖縈繞,這味道如此熟悉,如意只閉着眼,心卻不由自主的沉落下去,他忽然鬆開她,直睜着一雙迷離的眸子看着她,如意只覺得有些窘迫,他的手又觸到她臉上,她往後一退,玄洛將頭俯上如意的耳後,低低笑道:“酒兒娘子,你又害羞了?”

如意伸手推了推他,強自鎮定的直視着他,她淡淡一笑道:“誰會害羞?”說着,出其不意的將頭湊到玄洛的額間,落下輕輕的一香吻,玄洛的透明蒼白的臉霎時間蘊上紅光,如意哈哈一笑,指着玄洛道,“這下該你害羞了吧?”

玄洛笑道:“好你個酒兒,真真是個大膽的,你就不怕我等不到你及笄之時。”

“你敢?”如意嘟着紅脣,一雙秋水眼橫了橫玄洛緩緩道,“你若說話不算話,那我的話你也只當是玩笑。”

玄洛動容道:“酒兒,你的話若是玩笑,那我的人生便成了玩笑,你給我了兩年時間陪你足夠了。”

如意盯着他,他的聲音如輕空縹緲的瑤池碧水,那琥珀色的眸子在空氣中漾着最柔和好看的光,她握住他的手鄭重道:“兩年太短,我要的是一生一世,白頭偕老。”

玄洛微微一愣,半晌點了點頭道:“此生盡我所能伴你一生一世,白頭偕老。”

如意心中一暖,那希望緩緩燃起,她望着他又道:“你這一生一世只娶我一人,只愛我一人,只准對我一個人好,永遠都不準背叛我,也不準看其她的美人,若其她美人來搭訕,也不准你理她,更不準衝着她笑。”

玄洛搖頭笑道:“酒兒娘子,我只能答應能此生只娶你一人,永遠都不背叛你,其他我可不敢保證。”

如意咬了咬牙恨恨的望着他,他卻又笑道:“我母親你未來的婆婆可算美人?若你生下小酒兒可也是美人?”

如意臉一紅道:“誰要生小酒兒了?”

“待我娶了你,自然要生一堆小酒兒了,最少要生七八個。”

“哼!”如意轉臉道,“你當我是豬啊?”

玄洛大笑一聲,伸手颳了刮如意的鼻子道:“我的酒兒娘子就算是豬,也是這世上最標緻最好看的豬。”

“去你的!這世上最好看最標緻的豬不也是豬。”

“不管你是什麼,你都是我的酒兒娘子,一輩子跑也跑不掉。”

如意看着他靜靜的凝視着:“若我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厲鬼,你怕不怕?”

“怕。”玄洛道,“酒兒是悍娘子,我懼內怎會不怕。”

如意伸手在他額頭上彈了一指甲道:“油腔滑調。”她頓了頓,又道,“我來找你還有一件事。”

玄洛溫言問道:“何事?”

如意道:“就是二姐姐的事。”說着,又長嘆了一聲將皇上如何看上如芝,如芝又如何想離開,還有自己的助如芝逃脫牢籠的周密計劃一併說與了玄洛聽。

玄洛聽完笑道:“酒兒娘子計劃周祥,莫有不成事的,你放心,我自會幫你安排好。”

“這樣我也可放心了,每每爲這件事煩憂,只有二姐姐能過上自己想要的日子,我也跟她一樣開心,只可惜她走了,我一個人留在府裡怕是要成了孤獨鬼了。”

“酒兒娘子擔心什麼,不如你早日嫁給我,我天天陪你你也不會孤獨了。”

“去你的!”

“既然酒兒娘子不願,那我日後夜夜去你閨房陪你說話。”

如意翻了翻白眼道:“不跟你扯這麼多了,我要回去了。”

“這麼快就走?”玄洛搖頭道,“不行!今兒你頭一次來必要在這裡用過晚飯再走,不然母親也不會答應。”

如意正要說她必須回去好好準備,那都穆倫又一陣風似的跑來了,嘴裡還沾着烤羊肉的油光,一聽如意就要走,立馬不高興道:“我剛吃完,還想跟你說話,你就走啦?”說着,腳一跺道,“如意姑娘你也太偏心了,跟玄洛說完了,就不理我了。”

如意笑道:“都穆倫小王爺……”

“打住。”都穆倫手往一擡作了個噤聲的手勢道,“人家不是跟你說過了,別叫的這麼生分,要叫都穆倫,或都都,或穆穆……”

“或倫倫。”如意接口搖頭笑着,“好吧!那日後便叫你都穆倫吧。”

“先前叫都穆倫還行,這會子卻不行,我聽你剛叫了一聲倫倫極是好聽,日後你就稱我倫倫吧!我聽着高興。”

玄洛笑道:“連我都未這樣稱呼過你,這會你要酒兒這般叫你,倫倫……”玄洛哂然一笑,微頓片刻又道,“聽着還不錯。”

御國夫人稍後趕到,都穆倫返身回去拉着御國夫人的胳膊道:“日後如意就叫我倫倫了,夫人聽着可覺得親切。”

御國夫人笑道:“剛啃完羊肉連嘴也來不及擦。”說完,便從袖口裡掏出一塊帕子往都穆倫嘴上拭去,又笑道,“在姑娘家面前不可這麼失禮。”

都穆倫嘴一撅,待御國夫人幫他擦完嘴之後,他又堵氣道:“夫人,你快來說說玄洛小子和如意,他們兩個親熱的說完了話,也不管我了,這會子如意竟然要走了。”

御國夫人一聽趕緊苦留如意,如意笑回道:“夫人愛惜賜飯,如意也不應辭,只是如意今兒是抽空過來的,若這會子還不回去怕生了嫌疑,不如異日再領,未爲不可。還望夫人原諒。”

御國夫人知如意所慮之意,忙拉了如意的手柔聲道:“好孩子,倒是我欠考慮了,你所言極是,只是日後你一定要常來,我今兒見到你歡喜的什麼似的,卻捨不得你這麼快就走了。”說完,又吩咐玄洛道,“洛兒,你送送如意。”

如意道:“夫人,我日後必會常來陪你說話的。”說完,御國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滿眼裡竟是不捨,一直目送着如意的身影消失在那青蔥樹木裡,心卻覺得有些酸,今兒和如意說這麼多,彷彿心底壓了多年的石頭似乎輕了些,若玄洛能與如意相守到老,她也無怨無憾了。

……

晚間,月影溶溶,樹影幽幽,碧雲庵內大夫人端坐在蒲團上唸經,不過一會,她起身,小丫頭趕緊倒了一盞茶來,屋外風飛過,捲起一地潔白花盞,空氣中瀰漫着淡淡花香。

大夫人喝了一盞茶,極舒坦的吞入咽喉,放下茶盞道:“這茶太淡,今兒我高興你去弄些酒來。”

小丫頭咂舌道:“夫人好興致,只是這碧雲庵裡從來就沒有過酒,奴婢這就出去要賴嬤嬤給你尋來。”

大夫人點了點頭又道:“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忽喇喇的走了還真有些捨不得,不如今兒我自己在這裡把酒言歡,也不負了這些年的清苦。”

小丫頭趕緊笑道:“夫人是個念舊之人,不過這碧雲庵再好也比不得盛園。”說完,又喚了外面守夜的婆子,那婆子一聽巴兒狗似的連拍着屁股跑了。

不過一會,那婆子便弄來了酒,大夫人一個自斟自飲,又覺得不痛快,端起酒壺將那瓊漿玉液直接倒入嘴裡,倒有幾分肝膽豪邁之氣,她笑了笑道:“這下可好了!該剪除的分枝亂椏全剪了。”

小丫頭笑道:“剛去二小姐那裡打探的人來回報說二小姐痛的滿地打滾,連康仁閣的老太太都嚇得在那裡呼天搶地的,叫趕緊去請御醫,只可惜三小姐那裡也沒人敢探聽去,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大夫人哈哈一笑道:“老太太請來神醫也沒用,難不成她還能把二丫頭的手腳都砍了不成,若砍了她到哪裡去弄個娘娘去給皇上,至於三丫頭明兒早上那裡必有信傳出來,吐了這口惡氣,當真快活!快活!”

小丫頭陪笑道:“夫人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大夫人單手提着酒瓶仰着又喝了一大口酒,突然仰天狂笑一聲:“哈哈哈……守得雲開見月明……真真好……”說着,再笑不出來,那眼裡只被淚盈滿了,她轉頭盯着小丫頭喝道,“滾出去!”

小丫頭嚇得連忙跑了,她實在不懂這大夫人到底是高興還是傷心。

大夫人獨自待在屋內,只喃喃道:“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我守了這麼久等了這麼久耗盡了一生最好的年華等來的又是什麼。”淚不停的從臉上滑落,她又喝了一口繼續道,“伯晏,可記得當年我初見你時你青衣白衫,眉如墨畫,我芳心暗許便認定你做我今生的良人,你知不知道當我嫁給你的那一天有多麼的快樂,哈哈哈……多麼快樂……可你爲什麼要那樣對我?爲什麼!爲什麼!”

青瓷碎了滿地,濺起一地酒光,大夫人搖搖晃晃跌坐在地:“賤人,都是那些賤人!是她們奪走了你!一羣不要臉的狐媚子。”大夫人罵到痛快處,又哭的哽咽,“伯晏,此生你給了我什麼?蹉跎的歲月,衰敗的紅顏,還有這……”

大夫人伸手轉身腦後一把解下銀簪,露下滿頭青絲,她的指尖顫抖將青絲摟至胸前,卻看見青絲裡夾雜着白髮,“還有這兩鬢白髮……兩鬢白髮……”

漸漸的聲音低了下去,大夫人的哭聲化作低低抽泣,十幾年來,她的淚全都吞到了肚子,上戰場殺人她不怕,弄計害賽紅英她不悔,讓哥哥半路劫殺南宮晚她更不悔,爲何,她一心想要挽回的夫君竟拿自己的命去護着那該死的賤人,若不是他傷她如此之深,她也不會伴青燈古佛成爲泥雕塑偶,毀了自己一生。

她慕容湘蘭是從千萬堆屍體裡爬出來的,手執一把紅纓槍挑破敵人喉嚨,如今她就要用手裡的利器斬盡那些不要臉的賤人,她忽而狂笑忽而悲泣,到最後徒留下疲累。

緩緩站起,拖着沉重的腳步,她四處回望,明兒,明兒她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窗外黑的寂靜,是啊!她寂寞了太久太久,走到牀邊掀起白色紗帳,她重重的往牀上一倒,那席子又涼又滑,靠在肌膚上好生舒服,紗帳落幕,屋內靜的如同無人之境一般,她眼角淚未乾透,只喃喃的哼了一聲,翻身睡去。

忽然,她感覺背後上像被什麼東西燒灼了一般的痛,肌膚上有種帶着顆粒麻麻的東西在摩擦着她,她猛地驚醒,伸了食指去抹,食指尖上卻被燒灼了一個洞,然後洞周圍開始起了一溜串的水泡,疼痛難忍,她大驚失色,趕緊從牀上跳了下來,酒醉也被這劇痛震醒了大半,後背開始滾燙起來,那是一種被什麼東西腐蝕了肌膚的感覺,大夫人又驚又駭,但還鎮定下來,再不敢用手去隨意亂抹。

從前她做將軍時在深林埋伏襲擊蒼涼國將領,她手下的部將暗藏在樹林裡卻不小心將身上的幾隻青腰蟲拍死,誰知道那青腰蟲體液含有劇毒能腐蝕人的肌膚,她眼睜睜的看着那部將身上肌膚起泡發膿,最後毒攻入心死了。

後來,她覺得可以利用此毒去毒死敵軍,所以找來了軍醫,軍醫將青腰蟲毒液製成粉狀,確實事半功倍,她利用此毒一舉將對方將領拿下。

如今她指尖上的症狀與青腰蟲之毒有些相似,她雖對醫理不甚通,但行軍打仗之人必要的防身防毒技能還是有的,現在她不敢肯定就是青腰蟲之毒,說不定是誰給她下了套兒,只是這屋子一向不準外人進來,到底是誰能將毒弄到她牀上。

若真是青腰蟲之毒,她必須馬上將中了毒的肉剜了,因爲她根本沒時間再去弄解藥,唯一的方法只有割肉阻止毒蔓延。

她怒喝一聲道:“來人啦!”

小丫頭趕緊跑了進來,一看大夫人披頭散髮的樣子連驚問道:“夫人,什麼事?”

“你速拿兩面鏡子過來。”大夫人急喝道,“再多拿蠟燭將屋子點的亮堂起來。”

小丫頭拿了鏡子,點了蠟燭,大夫人命小丫頭執一鏡照在她疼痛的背上,自己執一鏡反射過來,她大驚失色,果然跟中了青腰蟲之毒有七八份相似。

“快拿剪子將我後背的衣服剪了。”大夫人又喝到。

小丫頭找到剪刀,外面的婆子聽見聲音跑了進來又掌了幾盞蠟燭,小丫頭看着倒吸一口涼氣,大夫人的後背處的衣服已被爛了一大塊,那肌膚處也凹陷了下去,形成一個糜爛的翻出血肉的洞,洞周圍血膿泡鼓鼓發亮。

小丫頭拿住剪刀的手抖作不停,那手指一不小心觸到了大夫人帶毒的衣服,小丫頭尖叫一聲,手指上就被腐蝕了,“咚”的一聲,剪刀掉落在地,小丫頭跌落在那裡痛的兩眼淚汪汪。

大夫人厲聲道:“沒用的東西!”

老婆子趕緊撿了剪刀,她雖然也有些害怕,但畢竟比小丫頭能經得住事,輕輕的挨着大夫人的肌膚將她被毒浸到的衣服邊角剪了下來,那受傷處似乎還在往外冒着青煙,大夫人痛的滿頭大汗硬是咬牙撐住:“快!將我身後的肉都挖了下來。”

那老婆子嚇得腿腳俱軟,結結巴巴道:“大夫人……這……老婆子不敢……不如傳喚大夫……”

大夫人一腳踢開老嬤嬤,徑直走到屋外打開一個楠木箱子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然後將匕首往火上烤了,直到匕首被火燒的發紅,那熱度傳到匕首柄上已灼的難以握住,大夫人將刀遞給老嬤嬤道:“若等大夫來我這身上就要爛光了,現在也顧不得了,你先幫我將肉剜下來興許還有救。”說着,又喝道,“你若再抖下手,我就用將匕首將你的手指全跺了喂狗。”

此時夜風乍起,吹得那窗櫺子咯吱咯吱作響,小丫頭還哭的坐在那裡,也不敢再動,檀香隨風彌散,屋子裡的味道淡了不少,大夫人轉頭怒視着小丫頭道:“快將剩下的酒一併拿來。”

小丫頭也顧不得痛,起身就去屋外端了整整一壺酒來,大夫人仰頭就飲了,然後坐下就近從桌上拿了一厚厚的書喝道:“快些剜!”說着,將那書含到嘴裡。

老嬤嬤拿刀的手彷彿被火鉗燙到一般,卻不敢將刀扔了,她直覺得腳下有些虛浮的站不住,又怕自己再這麼抖擻下去真被大夫人砍了手指頭,一咬牙一跺腳將火紅的閃着銳利峰芒的刀剜入大夫人腐爛的肉皮之上,臉上的汗水早已迷糊了眼睛,小丫頭將手包了,跑出去將另一個在外間值夜的賴嬤嬤叫來,賴嬤嬤拿了塊乾淨的帕子替剜肉的婆子擦汗。

大夫人死死咬住書,那厚厚的書幾乎要被她咬穿了,全身汗如雨下,桌上燭影搖動白光熠熠,只照的大夫人的臉越來越白,白成一張染上死灰顏色的紙,汗已經糊的她眼看不分明,她也不敢十分篤定自己處理的對或不對,但若不賭,怕是連命都要沒了,她沒有時間去等一個不確定的未來,剜了肉頂多養一陣子就好了,她不在乎自己身上再多一道傷疤,征戰多年,她身上豈能沒有傷疤,興許就是因爲此伯晏才嫌棄她的吧!

血,延着後背流着,衣服早已被血染了個透溼,痛到最後是麻木,她不知道自己已經痛到了什麼地步,那種生生在身上剜肉的痛怕是沒幾個人能承受的了吧!可她偏偏承受了三次,她緊緊握住汗溼的手,那食指間的痛早已被全身的痛淹沒了,食指只被燒灼了一個小洞,毒的量很少,也不至於會致了命,她眼前蒙着一層汗霧,舉起手緊盯着那個小血洞,彷彿那裡有個無盡的深不可測的黑洞要將她吞沒。

眼前越來越黑,痛得她心肺全都撕裂開來,雖然飲了酒麻痹自己,但酒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她有種生命在自己身上悄然流逝的感覺,臉上,手上,臂上青筋暴起,大夫人的臉已痛的完全變了形,卻還死死咬着書。

老嬤嬤直勾勾的盯着手裡的刀,血將刀浸的紅光透亮,凌厲非常,她用了十二萬分的小心不敢碰及到大夫人腐爛的肌膚,小心的握住刀柄儘量不讓自己的手接觸到那帶毒的肌膚。

幸好那柄刀是柄寶刀削鐵如泥,所以剜起肉來也格外的麻溜,她硬撐的着不敢跌倒在地,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手上,她不能出錯,不能發抖,不然剁掉的就是她自己的手指甚至性命。

小丫頭驚異的看着,似乎忘記了手指上的痛,她從來沒見過一個人有這般膽量和魄力,敢讓人往自己身上割肉,她開始害怕,墜入無邊無際的害怕,一個人能對自己這般狠心,那她對別人不是要狠的讓人無法想像,過去大夫人常年吃齋唸佛,每天只安靜的坐着,行屍走肉一般,今晚,她才真正看清了大夫人,她忽然想逃,逃到讓大夫人找不到的地方,萬一自己有一天得罪了大夫人,她是不是會讓人將自己身上的肉一片片的切下來。

驚異之間,小丫頭“撲通”一聲嚇暈在地,大夫人早已痛的視力聽力全無。

濃郁的血腥氣味在空氣中蔓延開來,老嬤嬤手裡的刀轉到最後一點爛肉之上,“好了!”老嬤嬤拭了一把汗,只聽得又是一聲“咚”,大夫人暈的跌落下去。

待醒來之時卻發現自己早已被人連夜擡到了盛園,那兩個婆子見大夫人中了毒再不敢讓她息在碧雲庵,賴嬤嬤又出去叫了人,又是命人找大夫,又是命人搬來春凳子將大夫人擡走了。

碧雲庵堂轉眼之間被府裡的侍衛把守的鐵桶一般,這些人是大夫人從慕容府借調來的人,一心效忠大夫人,他們也不敢擅自行動,只等大夫人醒來吩咐他們行事。

服侍大夫人的小丫頭趕緊端來了藥,大夫人白着臉趴在牀上轉過頭來盯着小丫頭道,“你手上的傷有沒有事?如果沾的多趕緊把手指頭跺了。”

小丫頭嚇得往後退了兩步,差點連手中的藥也打了,大夫人有氣無力道:“我又不是鬼,難道還能吃了你不成?”

小丫頭搖頭道:“奴婢沒事,剛剛大夫來已經幫奴婢將食指上的腐肉弄掉了,大夫還說幸虧大夫人治的及時,不然神仙也難救了。”說着,一步一個腳印拖着移到大夫人面前,跪了下來,包着白紗布的手指微微抖着,喂到大夫人嘴裡時倒灑了一半。

“沒用的東西,什麼好怕的。”大夫人將苦藥吞入口中,看來她是賭對了,她冷着臉盯着小丫頭問道,“今兒可有什麼人去了我屋子?”

小丫頭搖頭道:“今兒下午我跟夫人一起去了議事廳,根本不知去了什麼人,倒是賴嬤嬤在。”

“將她喚來!”大夫人沉聲道。

不一會,賴嬤嬤進了屋,大夫人問道:“今兒下午我屋子可去了什麼人?”

賴嬤嬤恭敬道:“除了慧晴並沒有一個人去過,現在那碧雲庵已派了人把守了。”

大夫人臉色一沉,心下暗想難道是慧晴暗算了她,可慧晴明明已經向二丫頭投了毒,難道她還敢反叛她不成,她想了想又道:“你去命人讓他們搜搜我牀上可否有什麼東西?”

賴嬤嬤道了聲是,趕緊退了出去。大夫人娥眉微蹙又問小丫頭道:“二丫頭和三丫頭那裡可有什麼風聲傳來?”

小丫頭惶恐道:“二小姐那裡倒又傳了些消息出來,說二小姐這會子不僅痛的滿地打滾,那牙都將舌頭要咬碎了,老太太剛剛連夜命人將她擡到二小姐屋子,如今那屋子裡燈如白晝,圍着一屋子大夫,老太太見那些大夫都不中用,竟派人到晚晴閣去請了三小姐……”

“什麼?”大夫人面孔發青道,“三丫頭可去了麼?”

小丫頭點了點頭道:“三小姐已經帶着冬娘和蓮青去了,只是……”

“只是什麼?”大夫人知慧晴必是背叛了自己,那臉上生出一層令人望之生寒的冰霜,小丫頭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敢拿眼偷覷着,又道,“只是大夫人派去探聽消息的人來回報說,三小姐也沒辦法醫治二小姐,說她中了火蟻之毒,無藥可解,如今老太太都要急暈了。”

“活該!”大夫人狠狠的罵了一句,血紅的眼裡全是仇恨的光,冷笑一聲道,“叫她孃兒兩個都死在我的手上,只可惜沒能弄死三丫頭,這口惡氣要怎麼咽的下。”

正罵着,忽見賴嬤嬤跌跌撞撞跑進來正要通報,老太太已經被人擡着進了屋來,老太太眼睛上還帶着幾分潮溼,歪着身子坐在長春藤椅之上,透過層層光影盯着俯臥的大夫人,屋內悶着如置在蒸籠裡一般,大夫人面無表情回視着老太太。

天空明月隱去,忽響起一聲雷聲,炸得人渾身一冷,閃電接踵而至如幡嫡虯枝,銀蛇騰空,陡然劈開天空,將陰森林的盛園照得慘白透亮,老太太和大夫人誰也沒開口說話,只劍拔弩張的對執着,下人小心翼翼的立在那裡,沒有人敢說一個字。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剎那間將屋內照如白晝,接着大雨如注傾盆而下,透過閃電尤還能看到雨水順着窗櫺嘩嘩落地。

整個屋子像深藏於地的古墓般死寂,只有那紫檀雕螭龍紋桌上的銅胎掐絲琺琅麒麟張着大口似要吞沒人間一切黑暗,下人們連頭也不敢擡,小心的窺聽屋內的動靜。

終於,老太太張了口:“我原來以爲你出來會跟我一個心,沒想到反多生了枝葉,弄成了兩個心。”

大夫人冷笑道:“這世上哪有相同的心?”

老太太沉聲道:“那日我勸你的話你竟一句也沒聽得下去,竟然朝二丫頭下這樣的毒手,你毀了她,自己又得到了什麼?”

大夫人忽然咯咯的笑了起來,那身體隨着笑聲一起一伏,牽動着背後的大塊傷口撕裂,血浸出白紗布外,紅的刺目,她緩緩道:“我得到了這偌大的寧遠侯府,還讓她母債女償,哈哈哈……”大夫人笑着又重重的咳了幾聲,“當年我未能親身解決那些賤人,如今我就要她們的女兒來還,只可惜三丫頭狡猾無比,讓她逃了。”

老太太揮了揮手,衆人退出門外,屋內單留着白桃和小丫頭,老太太臉氣的發黃,眉眼全都變了,她所有的希望,一生努力培養出來的心血都讓這慕容湘蘭給破壞了,二丫頭要死,她到哪裡再去弄個孫女送給皇上,她冷冷道:“你對付三丫頭我不管,相反我還會助着你,可你糊塗油蒙了心的,沒本事對付三丫頭竟將氣都撒到二丫頭身上來,像你這樣沒用又無能的毒婦,怪道伯晏看不上你。”

大夫人渾身一抖,那心底最痛苦最不願被人揭開的傷疤被老太太生生撕開來,這比拿刀子剜她的肉還要讓她痛,矍然變色道:“如今你後悔勸我回來也沒用了,二丫頭死定了,如今你只有萱兒一個親孫女,你又能拿我怎麼樣?”說着,又陰冷的笑了一聲道:“老太太,你已是大半截埋到黃土裡的人,媳婦勸你還是不動太過悲傷,省得這會子氣死在媳婦這裡,媳婦可不敢當。”

“我能助你,亦能滅你。”老太太的眼光凌厲無比。

“如今你想扳倒我遲了,就憑你行將就木的身子,還有你身邊的那些個不中用的狗腿子?我看你是病糊塗了,你細睜眼看看如今這府裡有多少是我慕容家的人?我看在你待萱兒還算不錯的份上,暫且饒了你,你若不聽話,休怪我無情。”

“哼哼!”老太太冷哼兩聲,“你以爲就你慕容家獨大麼?你需知功高震主,若落得一個謀反的下場可要怎麼的好?”

“你胡說?”

“我若沒這點掣肘你的地方,也不會勸你出來當這個家,你還真指望我沈府全是你慕容家的,你別忘了,寧遠侯府姓沈不姓慕容。”

“哼!你別拿這狠話來嚇我,你又有什麼證據污衊我慕容家?”大夫人恨的將手重重的在牀邊敲打了一下,一雙眼狠狠的盯着老太太。

老太太臉上漾出一絲詭異的笑:“當年你與你兄長慕容威可通了不少書信,其中最重要的一封你怕是找不到了吧?”

大夫人臉變了色,當年慕容威與平南王齊列爲天縱兩大鎮國將軍,二人本欲聯合篡權,卻因種種原因鬧掰了,反互相掣肘着對方,自打她嫁入寧遠侯府以來,與兄長時有書信來往,其中有一封就提及與平南王合謀造反稱帝之事,誰曾想這封失蹤的信竟落在了老太太手上,想着,她道:“你敢交出此信,難道就不怕皇上連平南王一併端了,謀反大罪誅連九族,你害得可不至我慕容一家。”

“若有朝一日這侯府變成你慕容家了?我還有什麼事不敢的。”老太太又道。

“呵呵……”大夫人笑的陰冷可怖,“現在二丫頭眼看是指望不上了,你老的心血也白費了,可你不還有萱兒麼?她可是你的嫡長孫女,如今她已經定了好人家了,難道你還能害她不成?雖然這世上沒有相同的心,但有共同的利益,我可以保證不會將侯府變成慕容家,但你也不應也爲了將死之人再跟我鬧,何況二丫頭於你於我都是個隱患,如今除了倒好,只是我不甘心三丫頭還沒事,老太太你不是一直恨着三丫頭麼?當年可是南宮晚那賤人將伯晏弄的五迷三道,若不是她伯晏能到今天這個地步?現如今竟然還想將一個青樓女子娶回家來,不就是因爲那青樓女子長昨得與南宮晚那賤人有幾分相似麼?三丫頭跟她娘一樣都是個禍害,我勸老太太你別打錯了主意,將矛頭反對向我,若萱兒知道可是會難做的。”

老太太爲着如芝雖然滿心悲憤,可慕容湘蘭的話說的有理,二丫頭要死了,對於她已沒有任何用處,倒是萱兒如今眼看着就要轉運了,何況她一向視萱兒爲心頭肉,又怎麼真的忍心傷害她。

她身邊這些個子女以及孫子孫女,不管是親生的,還是姨娘生的,除了萱兒沒有一個人長得那般像她死去的夫君,那個被自己親手下毒害死的夫君,她殺了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依靠,心卻時時痛着,縱使他背叛了自己,縱使他吸上了阿芙蓉,可她對他的心恰如嫁給他的那一刻,愛有多深恨纔有多深,所以她殺了他,卻又時時被惡夢驚醒,活在自責之中。

是萱兒,她每每看見萱兒就好像看見從前他那年輕英俊的臉,萱兒的眉眼五官最像他,所以她將自己對他所有虧欠和不得已都彌補到了萱兒身上。

她握住騰椅護手的手一寸寸滑了下去,身體也開始漸漸癱軟,滿腔怒氣和哀痛隨之悄然逝去,她咬了咬牙,只吃力的點了點頭。

大夫人見自己說服了老太太,心內便松下幾分,看着老太太白髮亂飛,老態龍鍾的樣子,她只冷冷一笑,那封信她遲早要哄騙過來,她從來都不喜歡被人掣肘威脅,只是如今她差點和老太太鬧翻,也不是時候,等二丫頭一死,她和老太太便會一心一意對付沈如意,她倒要看看那個小賤人能有幾條命,就算她是貓有九命,她也要一條一條的掐死。

想到此,牙齒咬的“咯嘣”一聲,不小心卻咬破了舌頭,老太太無奈而疲憊的坐在那裡揮了揮手道:“白桃,我們走!”

白桃吩咐人進來擡椅子,忽見綠芽渾身溼透急匆匆的跑了過來,臉色蒼白的可怕,氣喘吁吁大叫一聲道:“不好了!老太太,大夫人,出大事了。”由於跑實在太急,鞋子被水浸溼,腳一打滑,被高高的朱漆門檻一絆,摔了個狗啃泥,幾乎是爬滾到老太太身邊,瞠目結舌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嚥了咽口水道:“大小姐這會子痛的在屋子裡滿地打滾,連牙都要咬碎了。”

老太太和大夫人如雷轟頂,好似同時都被人抽走主心骨一般怔在那裡。

綠芽舌頭似打了結般磕磕絆絆:“老太太,大夫人,你們快去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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