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script> 夜裡有山風,比家裡涼快得多,以至於楚晴都感覺稍微有些冷,頭也隱約作痛。

她怕因淋雨染上風寒,連忙灌兩大杯熱熱的白開水,睡過一覺之後,頭已經不疼了。遺憾的是,來了癸水。

這個月比上個月又遲了三四天。

幸好問秋她們記着日子,把一應物品都帶過來了,纔不至於讓她找不到可用的東西。

中午,明氏吩咐早早用過齋飯就往回趕。

因身子不爽利,接連兩天楚晴都窩在倚水閣,除去跟老夫人和明氏請安外,基本不出門走動。

閒着沒事,越發地想念周成瑾。

尤其夜裡,不過二十幾天的工夫,她已經習慣了身邊有個人躺着,如今又換成一個人睡,頭兩夜還好,跟春喜和春笑打聽府裡的事情,直至睏倦了倒頭就睡。這幾天,寂寞涌上來,竟是輾轉好一陣子才能入眠。

既是睡不着,索性點着蠟燭給周成瑾繡荷包,兩天下來足足縫了五六隻。

周成瑾也沒睡好,不止是因爲楚晴,還因爲朝政。

這幾天,他跟五皇子蒐集二皇子勾結營私舞弊賣官鬻爵之事,發現二皇子拉攏的臣子中,很大一部分暗中與四皇子有來往,會偷偷地把二皇子的舉動彙報給四皇子。

四皇子是二皇子與三皇子西征時候得的勢,又因伺候順德皇帝用心,在臣子中口碑頗佳。

因爲有二皇子擋在前頭,周成瑾一直以爲四皇子是輔佐他的同胞兄長的,沒想到他竟然頗有野心。而且,四皇子比二皇子更隱蔽,因爲所有不軌之事都是二皇子手下的人乾的,明面上跟他毫無關聯。

只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周成瑾人緣好,出手闊綽,小太監都愛往他身邊湊。

這天,便從小太監口裡無意中得知四皇子三天前從針工局取走了半匹明黃色的緞子。

普天之下,只有針工局能織造明黃色綾緞,也只有那一人有資格穿戴明黃色,便是先太子,也只能穿顏色相差不大的赭黃。

四皇子要那種惹禍的東西幹什麼?

如果不是用來悅己,那就是想害人。

周成瑾去成王府找五皇子蕭文宬商議。

成王府早在開春就建成了,陸陸續續也安置了不少傢俱擺設,因爲八月要大婚,內府衙門的太監正陪着五皇子四處巡查,看哪裡需要添減更換。

成王府的佈置跟五皇子慣常的行事方式一樣,低調卻不失奢華,乍看上去覺得極沒有雄偉大氣的宮殿樓宇,又沒有氣勢磅礴的山石盛景,可週成瑾明白,但是那座太湖石堆砌的假山上,就種了好幾種價值不菲的藤蔓。

而且,外書房擺放着的書櫃書案,都是用防火防蛀的鐵桐木製成。

那一屋子的傢俱,可以買上兩座三進宅院還有餘。

兩人在溪邊大石上坐定,周成瑾直接說出來意。

五皇子沉吟片刻問道:“你是怎麼想的?”

周成瑾展臂扯下一枝柳條叼在嘴邊,“我覺得四殿下沉不住氣了,前些日子我把祖母保管的一些金石玉器送進宮,皇上看過單子之後,轉手遞給了二殿下,卻沒說讓四殿下也看看……這小半年,皇上病情似乎又有反覆,所以四殿下想有所動作也可以理解。”

“你的意思是四皇兄是爲二皇兄準備的?真要是這樣,咱們就坐山觀虎鬥,等他們親兄弟鬧到明面上,把安國公的信抖出來,再加上三皇兄連續吃了兩次虧,心裡憋着氣,肯定會伺機發動……到時候就熱鬧了,不過……”五皇子話音一轉,“那兩兄弟不足爲懼,我擔心的是……”伸手指了指西邊。

先太子就圍禁在西山大營。

“鹹魚還能翻身?”周成瑾訝然。

五皇子凝重地點點頭,“大局未定之前,誰也不敢說沒這個可能。昨夜我翻看父皇最近所讀經史,多是關於仁孝治國、以德化民的。大皇兄雖私德有虧,但頗有治國之才,與沈在野意見甚是相合……”

如果沈在野提出重新起用先太子,只要時機選得好,順德皇帝未必不會同意。

畢竟先太子擁躉不少,且佔着嫡長的名分。

聽到沈在野的名字,周成瑾心裡澀澀地泛着酸,臉上卻露出淡淡笑意,“沒有良機,沈大人不會輕易開口,至少在二殿下失勢之前不會,眼下還有時間,先張羅好你的親事爲重,別的慢慢謀算。”

五皇子哈哈一笑,擡手拍在他肩頭,“我得好生跟你請教一二,是怎麼跟楚家姑娘琴瑟相和的?”

周成瑾霍然起身,瞪他兩眼,“自個兒想去。”

出了成王府,周成瑾看着天色已臨近晌午,思量會兒策馬到熟食鋪子買了四隻燒蹄膀,急匆匆地趕到衛國公府。

身爲外男,自然不好直接到內院,他便到了楚晟那裡。

楚晟正在練字,看到蹄膀就知道他是爲了楚晴而來,笑呵呵地打趣他,“估摸着你會來,果然沒猜錯。後天就回去了,只差兩天還等不得?”

周成瑾沒作聲,熟門熟路地往太師椅上一坐,重重嘆了口氣。

小廝過來沏上茶。

楚晟將蹄膀分出兩隻,用先前的荷葉包好,吩咐小廝,“送給六姑奶奶,說是姑爺買了送過來的,現下正在我這裡,問六姑奶奶有沒有什麼要交代的。”

小廝接着荷葉小跑着到了二門,託個相熟的婆子送到了倚水閣。

楚晴夜裡睡得晚,早晨強撐着起牀到寧安院請了安,半上午的時候吃了點飯,又做了會兒針線,兩眼就開始迷糊起來。

婆子送蹄膀進來,問秋進內室瞧了瞧,見楚晴睡得正香,實在不忍心喚醒她,便笑着給了婆子一角銀子,“多謝嬤嬤跑這一趟,還請跟姑爺回個話兒,姑娘這裡諸般都好,沒什麼需要的,再請姑爺不用費心買這些,左不過後天一早就回去了。”

小廝原樣把話告訴給周成瑾,周成瑾心裡愈加不是滋味。

那天他負氣從妙應寺離開,也曾反省過,楚晴前往藏經樓只是避雨而已,她身邊有暮夏,而藏經樓裡也有管經書的僧人。即便她與沈在野見過面,可並非男女獨處,自己實在不應該胡亂猜疑,以至於錯過與她見面。

算起來,他已經四五天沒有見到她,這次就盼望着能夠看她兩眼。

沒想到,她根本沒打算出來相見,而且還只說了這麼幾句冠冕堂皇的話。

周成瑾再待不下去,起身便要告辭,楚晟瞧他臉色不太好,笑道:“已經晌午了,我讓廚房加個菜,咱倆喝兩杯。”

周成瑾猶豫片刻應了。

兩人推杯換盞喝了一小壇,周成瑾看楚晟已有些不勝酒力,也沒再喝,打馬回了沐恩伯府。

尚未發散的鬱氣被酒力一催,更加膨脹,周成瑾覺得滿肚子火氣沒處發泄,揚聲喚過尋歡作樂,拉開架勢,“來,你們兩個一起,咱們比劃比劃。”

尋歡跟作樂雖然會幾下拳腳功夫,可怎比得上週成瑾正經請了名師指點,三兩下被揍得爬不起來。

作樂連忙求饒,“大爺,饒了小的吧,那邊幾個護院天天偷懶,大爺考校考校他們纔是正經。”

周成瑾“嗯”一聲,“把他們叫過來。”

觀月軒的護院共八個,個個都是正經八百的武師出身。

周成瑾一柄長劍在手,隨意指了四人,“一塊兒上吧!”

護院起初不敢,怕傷了周成瑾,只左右閃躲沒有出招,周成瑾打着不過癮,喝道:“就這點本事,府裡養着你們作甚?”

護院血氣上來,終是顧忌着刀劍無眼,只取了棍棒迎戰。

這會兒護院們使出了真功夫,四人你攻我守,你進我退,堪堪使出個小陣法。

周成瑾雖勇猛,終是獨木難支,生生捱了好幾下,才棄劍認輸。

不大一會兒,周成瑾身上泛出疼來,尋歡掀開他的衣襟一瞧,後背腰側十幾道紫紅的印子,有些地方甚至見了血。

作樂嚇了一跳,急忙找來傷藥往上敷,一邊揉一邊罵:“這羣兔崽子,下手真沒個輕重,這是拿大爺當賊人了?”

尋歡止住他,“你消停點兒吧。”

身上的痛多少抵消了心裡的痛。

周成瑾臥牀養了一天傷,轉過天騎了馬去接楚晴。

楚晴小日子已經是第四天,身子輕快了許多,早早就起牀梳妝打扮好,只等着周成瑾來接。

明氏見了就笑,“到底是女大不中留,聽說回家,比哪天起得都早。”

楚晴鬧了個大紅臉,見到周成瑾時因怕明氏再打趣自己,便強忍着只環顧左右而不去看他。

這番情形落在周成瑾眼裡,更添了幾分苦澀,面上卻不露,跟往常一樣,小心地攙扶着楚晴上了車。他卻沒有跟着進去,而是翻身上了馬。

楚晴有些意外,卻也沒有太在意,只是坐在車裡,卻忍不住撩了車簾往外瞧。

周成瑾穿件藏青色道袍,顏色有些老氣,可完全無損於他的俊美,反而增添了一些穩重沉着。

尤其騎在馬上,身形顯得格外高大魁梧,如山嶽般挺拔,看來就讓人心安。

楚晴微微翹了脣,到底生得好,穿什麼都好看,鮮亮的看着俊朗,暗沉的顯得穩重……都讓她心動。

沒多大功夫,便到了沐恩伯府。

楚晴正等着周成瑾扶她下去,不意卻瞧見尋歡顛顛地搬了車凳過來。

這是要她自己下車了。

楚晴心裡詫異,朝周成瑾望去,見他正皺了眉頭,淡淡地說:“你回屋歇着,這裡交給我。”

楚晴應一聲,回到觀月軒後叫了叫了知書達理進來,問道:“這幾天府裡發生了什麼事?”

知書與達理對視一眼,“府裡這些日子都在忙着準備大長公主壽辰,沒別的事兒。”

楚晴百思不得其解,也沒有工夫糾結太多,先換過衣裳分別往樂安居和正房院請安。

大長公主氣色不錯,笑着問了問國公爺和老夫人的身體,以及楚溥與明氏的情況,楚晴據實一一作答。

高氏神情卻非常憔悴,眼底泛着青紫,根本無心搭理她,只淡淡說了句,“回來就好,你自歇着吧,我這裡一堆事情等着。”

周琳送楚晴出門,歉然地說:“娘忙過了頭,不是針對你,你別往心裡去。”沉默會兒,又開口,“父親本想來個雙喜臨門,前陣子寫摺子請立世子,沒想到吏部給駁了,怎麼打聽又打聽不出緣由來。”

楚晴心裡自是明白卻不好說,只道:“母親說家裡一堆事情,不知道我能幹什麼?”

周琳笑道:“都是根據往年的例,用不着勞動你,就是壽誕那天,咱倆要幫着招待客人,回頭我把賓客名單給你,心裡也好有個數。”

“好,”楚晴笑着答應。

少頃,尋歡將楚晴帶回來的禮品送了進來。

禮單是楚晴與明氏商量着一道擬定的,楚晴心裡早有了數,帶了丫鬟將諸人的分派出來,她再沒出面,只打發問秋與暮夏往各處送。

而此時,周成瑾正赤着身子,“哎喲哎喲”地呼痛。

作樂一邊給他上藥一邊喋喋不休地嘮叨,“大爺這會兒知道疼了,昨天勸着別衝井水,大爺怎就不聽?還有腰上這兩棍傷得不輕根本騎不了馬,大爺怎麼就不坐車了?”

周成瑾沉着臉道:“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