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三月舉着刀滿場走了一圈,大廳頓時安靜了下來。
她順手拉過一個黃衣女子,用力扯進懷中,嚇得那個女子咬着脣哭泣。
小七實在看不下去了,抓起桌上的酒罈子,啪一聲摔在地上。
古三月轉頭看着他:“怎麼着,你也要跟我發脾氣!”她一把鬆開懷中的黃衣女子,舉着刀指向小七。
小七無所畏懼地走了過去,徒手握住刀柄,掌心頓時被割破,鮮血順着掌心流了一地。
古三月瞪着他:“鬆開!”
“你能不能清醒冷理智點!不要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小七用力奪過她手中的刀,拉住她手腕往外拖。
宜春樓對面就是護城河,沿河兩岸全是柳樹,小七把她拖到樹下,放開她的手。
“六哥,你變了。”小七看着她,“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無論遇到多大的事,你從來不會像今天這樣胡亂發脾氣。”
“人都會變的。”古三月冷冷地吐出一句。
“對,人都會變。可你變得衝動易怒,變得狂躁不理智,你有沒有想過身邊的人。”
古三月看着河面不說話。
小七軟下聲音來:“你跟玄止好好的,就因爲桑榆過來說了幾句,你就氣成這樣,你可有想過,你越生氣,人家反而越是高興。”
“我生氣不是因爲桑榆,我相信玄止,他跟桑榆之間沒什麼。”
“那你還生什麼氣?”
古三月煩躁地扒拉了幾下頭髮:“我在氣我自己!”
小七嘆道:“哎呀,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分開,哪有那麼麻煩。”
“喜歡是一回事,在一起是一回事,想要長久的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古三月想起跟玄止之間分分合合的事,突然就感嘆了起來,“如果情愛之事,真有那麼簡單就好了。”
“你別胡亂發脾氣了,生氣對身體不好,心情煩,我就陪你喝到天亮,直到你心情好了爲止。”
古三月轉頭看着他:“你喜歡韓紫陌,我極力反對,你會煩我麼?”
“最開始確實煩,後來瞭解到韓紫陌的身份後,我知道你是爲我好,就不煩了。”
古三月又問:“那你還喜歡她嗎?”
“喜歡啊,可我喜歡她是我的事,她不喜歡我那是她的事。”
古三月眯眼看着他,突然笑了起來,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真好。”
小七茫然地看着她:“什麼真好。”
“沒有任何包袱的感情,真好。”她仰頭看着夜空,長吐了口氣,“我喜歡玄止,就想着跟他長久的在一起,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可他揹負着身世之謎,而我不僅揹負着身世之謎,還揹負着血海深仇,我跟他在一起會傷害到他,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小七撓了撓頭:“我也不懂男女之情到底是怎樣的,只是看見她開心時,我就很開心,沒看到她時,就很想見到她。”
古三月攬住他肩膀,在這一刻做下決定:“既然你真心喜歡她就放手去搏,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支持你。”
“可你不是說她……”
古
三月笑笑:“誰讓你喜歡她呢,就算韓家鎮守着銀礦又如何,就算與天下人爲敵又如何,只要你喜歡,你六哥我傾其所有也爲你奪來。”
小七睜大眼看着她,突然眼淚就飆了出來。
古三月揉了揉他的頭:“別哭了,再哭我把你丟河裡去。”
“我……我只是太感動了,這一瞬間,我才覺得六哥回來了。”小七抽搭了會兒,吸了吸鼻涕,“六哥你放心,有小七在,一定替你把玄止看緊了,但凡有女人想染指他,小七絕對把那女人砍了。”
古三月拍了拍他的背,安撫道:“你切忌,我們是軍人,不是土匪。再說了,要真是我的人,除非老子不想要了,否則誰也別想碰一下。”
“就是,他孃的誰敢跟六哥搶男人,老子非扒了她的皮。”
他斜歪着嘴,咬牙切齒地說完後,只聽噗呲一聲,有人笑出聲來。
古三月反手就是一掌,楚宮雲“哎喲”一聲從樹上跌落下來。
小七跳起來怒瞪着他:“楚宮雲,你個臭不要臉的,竟然敢跟蹤我們?”
楚宮雲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灰:“我吃多了跟蹤你們!”
“那你怎麼在這兒?”
楚宮雲指了指宜春樓:“小爺就睡在那,出來散步,剛好路過這兒,看到你們倆勾肩搭背,就過來看了眼。”
“你不是說喜歡常喜麼,怎麼又來青樓了?”古三月眯眼看着他。
楚宮雲理所當然地回道:“喜歡常喜跟逛青樓不衝突啊。”
小七擡腿朝他踢過去,楚宮雲閃身避開,小七不知從哪摸出塊石頭砸到了他臉上,這次楚宮雲沒躲得過,嗷嗚了一嗓子。
“你一個沒開過葷的老童男,小爺都替你感到羞恥。”楚宮雲捂着額頭,嫌棄地看着小七。
男人在這種事上尤其好面子,小七被楚宮雲這麼一說,當即氣得紅了臉。
“你再亂說,老子砍了你!”
楚宮雲一臉嘚瑟:“砍了我,你也是老童男。”
然後兩人就打了起來,古三月淡定地站起身,淡定地轉身離開。
回府的路上,她的心情還是有些沉悶,在小七面前,有很多話,她沒法說出口。
比如說她嫁給容千鈺這檔子事,雖然過去半年了,現在看起來也沒什麼,但其實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她當時是帶着賭氣的成分嫁給了容千鈺,本以爲拜堂前,玄止會來阻止,可走到最後一步,他也沒出現。
然而塵埃落定後,在她徹底絕望時,玄止卻出現了,她真是氣到了極致,所以當時纔拿着匕首刺進了他胸膛。
在她已經要放手時,玄止又勢如破竹地闖進她心裡,還說出了真相。這種時候,她強行壓制住的感情瞬間崩塌。
情到濃時,人就會不理智,只順着心意做出自己喜歡的事情。
但事後恢復理智時,她又會在自我感情跟倫理道德上掙扎徘徊,讓她特別矛盾,特別痛苦。
理智告訴她,既然頂着容千鈺王妃的頭銜,就不能做出違背綱常倫理的事情,可感情又告訴她,既然喜歡,就不要去顧忌太多
。
在兩種思想的鬥爭下,她會特別煩躁,越煩,心越亂,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去處理,所以就會變得衝動、暴躁。
她不僅氣玄止,也氣她自己,氣當時爲什麼不想清楚,衝動之下就真的嫁給了容千鈺。
要是當初沒有嫁給容千鈺,她跟玄止在一起時,就不會有這些顧慮,就不會覺得對不起容千鈺。
有很多話,她從來沒跟玄止說過,更沒跟旁人說過。每次她跟玄止親熱過後,再次見到容千鈺時,就會有些心虛,總覺得像揹着自己丈夫跟人偷情的那種。
她一向都是光明磊落的人,偏偏在感情上,做得很不磊落。所以當桑榆說她紅杏出牆,說她跟玄止的關係不清不楚時,恰好踩中了她的痛腳。
這些都是她心底裡最煩,最不想承認的一面,被人堂而皇之地指了出來,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暴露於人前,讓她無處遁形。
她本來是想等玄止回來後,跟他說出這些話,可在院中等了大半夜,也沒把他等回來。
當玄止回來時,她已經沒了說出口的勇氣。
最終她把壓抑良久的情緒,轉化成了怒氣,全部發泄到了玄止身上。
兩人再次不歡而散,她很清楚,自己那些話傷了玄止。可她心裡也很難過,因爲傷害玄止的同時,也在傷害她自己。
但她盛怒之下,就是要故意說那些話,就是要氣死玄止,她心裡不痛快,玄止也就別想痛快。
古三月氣哼哼地走回了府,折騰了大半宿,她累得上下眼皮都在打架,回到房中後,倒下去沒多會兒就睡着了。
說到底,還是神經比較大,想學人家秀氣溫婉的姑娘傷春悲秋一番,最後卻成了耍酒瘋。
在她睡熟之後,玄止推門而入,坐到她牀邊,看着她毫無睡姿的樣子搖頭苦笑,然而想起她說的那些話,眼中閃過一絲傷痛。
驕傲如他,在古三月面前,卻屢屢潰敗。
本來他都已經出城了,最終還是放心不下古三月,又返了回來,路過河邊時,看見她跟小七勾肩搭背地坐在樹下聊天,忍了又忍,忍得眼睛都紅了,才強忍住沒把小七丟河裡餵魚。
看到古三月一個人離開時,他趕緊跟了上去,於是一路就這麼跟了回來。
眼瞅着天快亮了,他俯身在她臉上輕輕印下一吻,然後翻窗而出。
古三月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她推門出去,見小七鼻青臉腫地站在門外。
“呀!楚宮雲的武功什麼時候這麼高了,把你打成這慘樣。”古三月頗爲納悶地看着他。
“哼!”小七哼了聲,“楚宮雲哪裡打得過我。”
“那誰打的。”
想起這事,小七就生氣,他不滿地抱怨:“凌晨夜裡你走後,我跟楚宮雲一邊打一邊去追趕你,可不知怎麼回事,我走一步就摔一跤,回到府時,天都亮了,我的臉就摔成了這樣。”
古三月詫異地看着他:“你昨天遇到鬼打牆了?”
楚宮雲捂着一臉的烏青眼走了過來,憤懣道:“屁的鬼打牆,肯定是玄止在搞鬼,除了他,沒人能整出這麼邪乎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