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在古三月的吩咐下,連夜去了靈丘山,楚宮雲閒得無聊,跟着一起去了。當然,最主要的原因,他是想去見常喜。
諾大的庭院,突然安靜了下來,古三月洗漱完回房睡覺,躺在牀上,聽着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難得失眠了。
初春的天氣仍舊很冷,尤其是夜裡,她披着衣裳推門出來,站在門口看着前方,未融化完的積雪,混合着春雨,溼漉漉的佈滿地。
她回房拿了把傘,撐着淡藍的油紙扇,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水中,乾淨的鞋襪染上了泥點。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府外,一擡眼,只見玄止斜靠在屋檐下,頹唐地闔着眼,頭微微仰起,在迷濛的細雨中美得如畫。
古三月撐着傘,呆愣在原地,隔着雨絲,望向一身白衣,容顏傾城絕世的男子,恍惚間像看到了降臨凡塵的神明。
玄止緩緩地偏過頭來,慵懶地掀開眼皮,鳳眸微微上挑,眼波流轉似醉非醉,春風拂起他散落的鬢髮,勾勒出倜儻無雙的俊顏。
兩人對望良久,古三月邁步走了過去,她乾澀地笑笑:“你……你穿白衣挺好看的。”
玄止沒說話,眯眼望着她,目光深邃如星海。
古三月握着傘柄的手微微收緊,臉上勉強扯出一抹笑:“你怎麼不穿淺粉的衣衫了,再來幾場春雨,桃花就開了,與你正好相襯。”
玄止斜翹着嘴角,自嘲地笑道:“沒有穿的必要了。”
穿得再耀眼,這麼多年來,也不過是孤芳自賞。
無星的夜裡,蕭索的風聲跟淅淅瀝瀝的雨聲,越發襯得春夜寂寥清冷。
古三月自然聽得出玄止話中的意思,她抿着嘴繃緊脣線,看了眼玄止,想開口說話,卻又不知該怎麼解釋,喉嚨哽咽得難受。
想了想,她深吸口氣,擡起頭,聲音乾澀道:“玄止,對不起。”
“爲何道歉?”他淡笑着問。
古三月收了傘放在一旁,撓了撓頭:“我……我就是覺得欠你太多,心裡特別愧疚。可我不光欠你,還欠了很多人,這輩子我欠了太多的債,所以……”她低頭摳着指甲,喉嚨哽塞難受,像卡了根刺,“所以很多時候,我不會第一時間想到你,我不知道別人遇到感情是怎麼對待的,可在遇到你之前,我心裡就已經裝了太多東西,我,我……”
玄止神色淡然,嘴角掛着淺淺的笑,但其實心裡一陣陣的疼。
“至今我還記得,春光日輝下,馬車當街而過,清風簾卷,你搖着扇子,衝我傾城一笑。”她回憶起在陌陽城裡初次見到玄止的畫面,不由得勾起脣角,“現在想來,或許就是那一笑,扎進了我心底。”
“後來跟你相識相處,一年來分分合合,我確實愛上了你,但原諒我,不能將感情放在第一位。假如我們初次相遇,是在我二八年華,青春正盛的年紀,我可能會跟其他女子一樣,把愛情放在第一位,一心一意只爲你。”
“但我們相遇的不是時候,你遇到我時,是我最艱難的時刻,遭遇背叛,家破人亡,在
這樣的情況下,縱使我動了情,也不可能滿腦子只想着情情愛愛,你懂嗎?”
“你上次說,我心中最重要的是那些陪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不否認,他們確實很重要,畢竟曾經一起浴血殺敵,一起經歷過無數次生死。那晚跟你吵架後,眼睜睜看着你走遠,我卻不知要怎麼挽留,也沒法丟下一切去找你。”
沉默了會兒,她看向玄止,狠心道:“玄止,對不起,我……我大概不適合與男子談情說愛,我們就算了吧。”
玄止神色清淡,如飄着雨的冷夜,他問:“什麼叫算了?”
古三月上前一步,爲他理了理稍顯凌亂的衣襟,淡笑道:“我希望你可以繼續做一個風流倜儻,名滿天下的國師,得空了就曬曬太陽喝喝茶,沒事就去青樓轉轉,調戲下小姑娘,別再因我受到任何傷害。”
玄止一把握住她的手,按在胸口上:“感受到了麼,這裡說,他不同意。”
“玄止,你這是何必呢?你我確定關係前,跟確定關係後,並沒多少區別,你爲我付出了太多,可我從來沒爲你做過什麼。我滿心想着把容千鈺推入帝王之路,好借他的手復仇,說穿了,我是個很自私的人,不值得你對我好。”
“可我就是愛你,能怎麼辦呢?”玄止苦笑一聲,深情溫柔地摸着她的臉,“我挺嫉妒小七他們,嫉妒他們參與過你的曾經,還佔據着你的現在。”
古三月本來是做好了要狠心離開他的準備,然而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了。
“玄止,我……”
不等她說完,玄止低頭,捧着她的臉將她吻住,攻城掠池,纏磨片刻後,將她鬆開。
看着古三月水色迷離的眸子,他邪魅一笑:“我可以等,不管是五年,十年,或者更久,一直等到你在乎的人都有了更好的歸屬,等到天下太平,等到你把一切都放下後,我自然就成了你心中最重要的人,因爲陪你到老的,只會是我。”
古三月無聲地流着淚。
玄止替她擦着淚,聲音清潤動聽:“三三,對不起,我不該怪你,也不該吼你,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離開我,好麼?你欠的債,我跟你一起還,你想讓容千鈺登基稱帝,你不想讓他經受磨難,那我就讓他輕鬆地坐上皇位。只要你開心,哪怕逆天,我也爲你去做。”
“玄止。”古三月終究還是沒控制住情緒,哭着撲進他胸膛,“玄止,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對我越好,我心裡就越難受。”
“因爲你是我媳婦,是我愛上的女人,所以我傾其所有也要寵你。”
古三月哭着哭着,破涕爲笑,從他懷中擡起頭來,臉上還掛着淚,但嘴角卻掩飾不住的上揚。
她揉了揉鼻子,嘟囔道:“這麼好的男人,幸好被我得到了,要是別的姑娘擁有了你,我都得嫉妒死。”
玄止屈起指頭颳了下她的鼻頭,寵溺道:“所以啊,你要把我看緊了,說不定哪天就被人搶走了。”
古三月昂起頭:“敢跟我搶人,除非她不要命了!”
玄止笑
了笑,忽的話鋒一轉:“今夜倘若我沒有在你府外,你會去找我嗎?”
“……”古三月。
問完後,玄止自己也後悔了。
沉默片刻,他倏爾一笑:“傻呆呆的,逗你呢。我一直都在你身邊,不用你去找,只要你有需要,我隨時出現。”
可聽到這樣的話,古三月卻突然害怕了,她緊抓着玄止的衣裳,急切道:“玄止,你會突然從我身邊消失嗎?”
本來只是一句擔憂的話,卻不料會一語成讖,當那天真的到來時,古三月才意識到,玄止於她而言有多重要,在她心中早已佔據了最重要的位置,她寧願放棄一切,也不願意失去玄止。
但人啊,總是在擁有的時候不覺得有多珍貴,等到失去時,才恍然明白,原來是那麼重要。
縱使玄止能夠未卜先知,算世事沉浮,但仍舊算不透人心,他也無法預料未來會怎樣。
把古三月拉入懷中,緊緊擁着,輕聲安撫道:“傻丫頭,我怎麼捨得離開你呢?”
“我……我是說,你要離開時,提前跟我打聲招呼,不要悄悄地走。”在他胸膛前蹭了蹭頭,她小聲嘀咕道,“十三歲那年,我受了重傷,有個少年救了我,可在我傷勢恢復後,他卻悄悄地走了,害我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機會說。”
玄止抿着嘴笑。
古三月繼續道:“我心裡一直記掛着他,但又不知該去哪找他,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也不知道他長什麼樣。”
玄止忍不住逗她:“那你找到後,想怎麼感謝他?”
“金銀財寶,高官美女,再說聲謝謝。”
玄止咬了下她耳朵:“可他只想要你。”
“啊?”古三月猛地擡起頭,見玄止眼中閃過一絲戲謔的笑,忽地皺起眉頭,試探道,“那……那個少年,該不會是你吧。”
“是我。”他聲音低沉磁性,撩人心魄,在古三月額頭吻了下,“所以,你要怎麼感謝我?”
“等等……”古三月從他懷裡退出來,瞬間冷靜了下來,“十幾年前,救了我的人,真的是你?”
玄止斜翹起嘴角壞笑道:“那要不我給你回憶下,當時你初次來葵水,什麼都不知道,我一個大男人,跑了五里地去鎮上給你買月事帶,你因爲中毒,變得又聾又瞎,你看不見,也聽不見我說話,沒辦法,我只得紅着臉親自給你墊了月事帶。”
古三月想起來了,一張臉紅得像染了豬血。
當時她聽不見,也看不見,但意識很清晰,感覺到那個男人很猥瑣地摸她,於是一腳將他踹飛了出去。
“你療傷期間,來了兩次葵水,每次都是我替你弄的。”他笑着嘆道,“所以啊,你註定是我的女人。”
古三月本來都忘了這種小事,此時被玄止繪聲繪色的描述出來,她聽得臉上火燒火燎的,恨不得把那段記憶喂狗。
然而玄止卻湊近她耳邊,痞痞地笑道:“記起來了沒,當時我替你清洗,替你墊……”
“滾!”古三月一把將他推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