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夜,府衙後院內,古三月負手站在薄煙青霧的荷塘前,目光高掠,看着淡雲輕遮的滿月,心裡頗不寧靜。
今夜是十五,玄止必然會遭到反噬,承受錐心之痛。
不知他現在哪兒,身邊有沒有人陪着,倘若沒人陪着,那他該如何挺過去?
越想,古三月心中越發不安,心口陣陣發緊,從沒有過的恐慌,她恨不得立馬去找他,陪在他身邊。可她卻不能,容千鈺跟小七他們身上的毒還沒解,她無法撇開他們去找玄止,喉間像是卡了根刺,難受得緊。
荷塘中傳來呱呱的蛙鳴聲,然而在這寧靜的夜裡,越發襯得寂寞寥落,鬱鬱蔥蔥的柳樹在淡銀色月光下,藉着清風晃出稀疏斑駁的暗影,在盛夏之際,卻無端平添了些蕭瑟,正如古三月此刻的心情,荒涼似深秋。
“我就說怎麼房中找不到夜賢弟,原來是到這偷閒了。”木川楓掛着一臉笑容從斜對面走來。
古三月此時心情不好,於是便淡漠地迴應道:“嗯,天氣熱,出來涼快會兒。”
木川楓步履悠然地走了過來,站在古三月身旁,淡聲問道:“夜賢弟像是有心事?”
“確實有心事,他們身上的毒一日沒解,我就一日不安心。”
“別擔心,有我呢。”木川楓突然拍了下她的肩,眼光柔和地看着她,“夜賢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有我在,他們一定安然無恙。”
古三月側頭看着木川楓放在她肩膀上的那隻手,感到一陣噁心,她眸光一凜,正要動手之際,但想到木川楓此人不簡單,她還沒查出他的底細呢,暫時還是不要打草驚蛇,於是便忍了下去。
木川楓自然看到了古三月眼中一閃而逝的冷光,但他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仍舊帶着一臉溫潤的笑容。
“時候不早了,夜賢弟早些歇息。”他說話的時候,又在古三月肩上拍了拍,舉止很是親暱。
古三月始終揹着手,一動不動地站着,渾身由內而外地散發出冷氣。
她緊咬着牙關,繃着臉,表情冷凝森寒,倘若是其他人,早就嚇得退避三舍了。然而木川楓卻絲毫不懼地刻意靠近她,還故意與她產生肢體碰觸。
“木大哥也早點歇息。”她聲音微沉,言罷,轉身快速離去。
木川楓緊跟在她身後,看着她傲氣
凜然的背影,胸有成足的笑了笑。
在他看來,像古三月這種從沒被男人愛過的女人,只要稍稍給點好處,溫柔以待,就會爲他所用。那些前仆後繼,心甘情願被他利用的女人,太多了,多到他都記不清有多少人。
古三月聽着身後輕盈的腳步聲,眉頭緊了緊,卻不吭聲,繼續向前走去。
一個人不管隱藏得有多好,只要是刻意在僞裝,就一定會露出破綻,有沒有武功,武功有多深,她只需要聽腳步聲,便能分辨出來。
其次就是眼睛,木川楓的眼睛看着太清澈,清澈得讓人生疑,按照他所說的身份來推斷的話,幼年國破,青年江湖漂泊歷盡風霜,那麼像他這樣的人,眼中必然蘊含着滄桑。
可他眼神卻清澈得彷彿未歷塵世,這完全有問題。
容千鈺的眼神在成年人中,算是比較乾淨清澈的,一則是因爲他的性格,與生俱來的恣意灑脫,二則是他的出身,皇室子弟衣食無憂,他自小便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從不曾爲生計奔波,更沒經歷悽風霜雨。
出生在富貴之家的人,歷來都是兩種極端,要麼太乾淨簡單,要麼太骯髒複雜,前者淡泊,後者野心過重。
而木川楓,古三月雖然暫時不確定他真正的身份,但完全可以斷定出,他屬於後者,是個野心勃勃的人。
呵,她心底冷笑,木川楓究竟是太自信,還是太不把她放在眼裡,所以纔敢這麼肆無忌憚的靠近她,還跟她玩心眼。
她就算不像玄止那樣有一顆七竅玲瓏心,但還不至於愚蠢透頂,任人拿捏掌控。
走到前面,古三月猛地站住,而木川楓假裝沒來得及收住,眼看着就要撞上了,古三月身形一閃,如鬼魅般站到了別處,木川楓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古三月其實是故意的,就想試試他,但面上卻一副歉意的表情,關切道:“木大哥沒事吧,我從小在江湖混,所以一旦有人靠近,潛意識裡就會躲。”
木川楓笑着擺手:“沒事的,我沒想到你會突然站住,沒收得住,差點撞上,幸虧你及時躲開了,要不猛地撞上去,怕是得把你撞在地上。”
“怪我,剛纔臨時想起點事,所以才突然站住,真是對不住,驚嚇到了木大哥。”
“夜賢弟又跟我生分了,我與你既然以兄
弟相稱,說這些話就見外了。”
古三月勾脣一笑:“木大哥早些回房休息吧,我再走兩步就到了。”
“那行,我就不送你了,你早點歇着。”
說完後,兩人都各自轉身離去,並各懷心事。
木川楓轉身的剎那,臉上笑容斂盡,眼中迸發出寒光。古三月有心試探他,他又豈會察覺不出,呵,看來這女人並不容易掌控,想要用好這枚棋子,還得費不少功夫。
同樣的,古三月轉過身的瞬間,眼中冷光浮現。木川楓幾次三番想靠近她,她雖不知有何陰謀,但必須得防着,不能讓他得逞。
現如今,還不能跟他撕破臉,不管木川楓什麼目的,她得等容千鈺他們的毒解了後再做定奪。
翌日,古三月起來後,洗漱完畢,去看了下容千鈺他們,然後便獨自出去了。
她先去了一家早點鋪子,這幾日胃口不好,早飯只吃得下一碗麪,兩個雞蛋,一籠包子。她本來的計劃是,吃完早飯,就去刺客盟去詢問一下楚宮雲的消息,確定他安全,她也放心。
然而就在她剝第二個雞蛋的時候,聽到對街傳來吵架聲。
集市吵架,再尋常不過,沒什麼好稀奇的,她剝完蛋殼,捏着光滑鮮嫩的雞蛋正要往嘴裡送,突然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你個潑婦!你可知道老夫是什麼人?竟敢朝老夫吐口水!”
“老孃管你什麼人!吃了老孃的豆腐,你還想賴賬!”
“老夫是水月門前任門主,你個沒見識的潑婦,老夫吃你豆腐,那是看得起你!”
咳咳咳……古三月被蛋黃卡主,頓時臉紅脖子粗,急忙拍着胸口咳嗽,並大口喝水。
“你可拉倒吧,不要臉的老東西,就你這副瘦骨嶙峋的窮酸樣,還水月門的門主,啊呸!你要是水月門的門主,老孃就是王母娘娘!”
古三月早飯都沒吃完,便匆忙結了賬,一邊捂着嘴咳嗽,一邊小跑着朝集市趕去。
當她趕到時,看到一羣穿着粗布麻衣,戴着花頭巾的中年婦女,將一個看起來仙風道骨,但卻邋里邋遢,有些瘋癲的老頭圍在中間。
而那老頭腰間掛着一個被磨得油光蹭亮的酒葫蘆,他一手拄着算命幡,一手擋在臉前,圍觀婦女抓起爛菜葉子,臭雞蛋等全部朝他身上招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