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他就好比一顆還未發芽的種子,即便他日後必定長成參天大樹,必定是整個森林裡最翠綠最高的那一棵,然而在未長成前,他始終是一顆種子,一顆誰都能來撥拉兩下,一個不慎便淹死在黑土沙礫間的種子。
赫連鴻雪認命般的笑了笑,不再奢望更多,提步就往別處去了。卑微的枯黃草根被他無情的踏過,直到他重重的一腳擡起,留下一個深深地踏痕和那在漫天寒風中搖曳的還帶着一個鞋印的斑點的枯黃的卑微的野草。
駱明詩自是不知赫連鴻雪的一番心裡過程,她此刻正坐在白空一最寶貝最心疼的金絲楠木椅上。
不論是指甲打着節拍在手把上敲出規律的聲響,還是連着將雙腳也搭在那落腳處的椅墊上,都讓在一旁看着的白空一心裡直抽抽。
眼神也緊緊追隨在駱明詩身上,一副生怕她下一刻又作出什麼傷害了他心目中的最愛的椅子一樣。
駱明詩心下覺得有趣,又幅度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晃動了兩下,白空一才終於忍不住出聲了,“誒,你慢點兒,別磕着它了。”
白空一眼底的心疼以及他那總是控制不住伸過來的手,一系列的舉措都看在駱明詩眼裡,心裡也早已樂得不行,可是面上還要裝作一點也不知曉的模樣繼續逗弄着。
白空一還有一個怪癖便是最好這一張金絲楠木椅,至於理由,駱明詩也不知曉,然而這一點,除了駱明詩也是再無第三人知曉。
於是剛剛一進門,駱明詩眼尖的瞧見了屋子裡擺放的這一張椅子,念頭一閃,這一張椅子會不會就是上輩子白空一視若珍寶的一個?
心思一定,白空一還來不及阻止,駱明詩就眼疾手快的搶先一步,坐了下去。駱明詩來者是客,於情於理,白空一都不好直接讓她起來。
於是就演化出了後來這一幕。
“駱明詩,你究竟是不是故意的?”白空一靈光一閃,這個念頭忽然在腦海中閃過。
“故意什麼?”駱明詩兩隻眼睛眨巴眨巴着看着白空一,要有多無辜那眼神就有多無辜。
白空一卻是謹慎了起來,帶着些審視的眼神看向困駱明詩,“你好像很瞭解我,知道我很多事,而我卻是清楚的記得,我從未告訴過你關於這些。”
白空一話中懷疑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一時間兩人之間有些劍拔弩張的意味,白空一看着駱明詩也不說話,似乎正等着駱明詩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駱明詩對白空一這個朋友有多珍惜,一直跟在駱明詩身邊的望春也都看在眼裡,這時也頗有些緊張的看着駱明詩。
誰料駱明詩卻是輕笑了一聲,朝着白空一狡黠的眨了眨眼,“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或許是天意讓我駱明詩拿捏住你白空一,皆是夢中皆數相托與我知曉。”
這又是什麼胡話!
白空一本能的不信,然而卻也沒有反駁的理由,看着駱明詩還煞有其事般的神神叨叨的搖頭晃腦,白空一隻得如同啞巴吃黃連一般,再多苦,也只能往肚子裡吞了。
由着白空一身邊派去請駱明焱的那個小廝此刻已經將人領了來。
才踏進屋門,駱明焱便很有規矩行禮,竟是還未來得及將屋內的人的面目看清。
只聽他道:“學生凌恆拜見夫子。”他竟然一直以凌恆自居。
白空一兩眼一轉,臉色也變得詭異起來,對着駱明焱就是呵斥道,“怎的來的這般晚,本夫子喚你來居然也敢怠慢?”
白空一想的很妙,那便是既然拿你駱明詩沒辦法,那我就欺負你弟弟。
駱明焱未想到自己一向尊敬的白夫子,此刻竟是變作這般苛刻的樣子,疑惑的同時,正還要告罪。
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讓他控制不住全身一僵。
“聽那老頭子瞎說什麼,明焱快過來。”
駱明詩一見着駱明焱,臉上都不自覺的笑開了花,不待駱明焱見着她後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就三步作兩步上前,將駱明焱從靠近門口的那邊扶近了些到楠木圓桌邊的小凳椅子上坐下。
餘光瞥見着一旁的白空一得了空,立即上前去將她之前坐的他的寶貝椅子牢牢護在懷裡,活像那不是一張椅子,而是一個惹人憐愛的小貓。
駱明詩懶得再多看那戀物癖一眼,扶着駱明焱坐下,就招呼道,“望春快將飯菜端上來。”
駱明焱還楞楞的有些未反應過來,卻是原本還在一旁如同老狐狸一般愜意的眯着眼睛假寐的白空一聞言立即瞪大了眼睛警惕的關注着這邊。
駱明焱看了看白空一,又復看了眼自己的姐姐,此時的他哪裡還看不出兩人之間熟絡的關係,便也不再管其他,只專注的看着自家的姐姐道:“姐姐怎麼來了?上次一別,也有好些日子沒見了。”
駱明詩親自爲駱明焱佈置着飯菜,待用菜碗將白空一那一張不大不小的圓桌擺的滿滿當當的,這纔將一雙玉箸塞到駱明焱手裡。
“你也說好些日子未見,總要見見纔好。”
駱明焱拿着手中的筷子,望着滿滿一桌都是自己愛吃的菜,不由得會心一笑,再看向自家姐姐的眼裡已有些溼潤。
“我有四年未吃過這麼些菜了,姐姐。”
駱明詩聽罷,想寬慰的笑笑,卻也覺得面部頗有些僵硬笑不出來。
內心一聲嘆息,卻是說道:“待你學成回家,便天天都能吃到了,應是也快了。”
說罷,手撫上駱明焱的發頂,以示安慰,“待你長大成人,駱家,便也能交到你手上了。”
駱明焱正舀着羹湯的手一頓,這才擡頭看向駱明詩道,“姐,我想從軍。”
一時竟也將一旁偷吃的白空一也震驚的呆住,“你一個讀書人,學人家上什麼戰場?”
駱明焱回頭便是道:“夫人此言差矣,咱們學院也是教授乘騎射箭,戰術兵法的,上陣殺敵肅清邊關,如何使不得?”
白空一還要繼續說道,“若論起你的強項,在文學上的造詣還是較爲突出些,你又何必非得去學那歷史儒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