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明雪從小到大如掌中寶,未曾受過一點委屈,被母親這麼一教訓,心裡頓時不痛快了,卻也不敢喝母親頂嘴,只能盯着腳上的雪菲粉底牡丹繡花鞋,碎碎念:“早些年非得說母親身子弱,不讓養,現在給母親養,這都記事了,這不是叫母親白白出力麼?”
大夫人一嘆,靠在嫩綠纏枝紋引枕上,菊香立刻給她蓋上一層薄被,道:“大小姐能想到的地方,夫人自然也能,只是這一個孝子壓下來,有什麼主意呢?”
她氣不過,惡狠狠道:“這死老太太!”
大夫人一聽,眉頭一豎,呵斥道:“閉嘴。”
菊香耿氏直接捂住駱明雪的嘴巴,嘴中連連道:“我的小祖宗,你慎言啊,你今年都十二歲了,還有四年就能議親了,若是這個時候傳出去你有什麼不孝順的名聲,夫人還怎麼帶你出去走動,見人?你未來的婚事又如何自處?”
駱明雪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引出這麼多,但她到底年紀大了,也知道自己話中的不妥,但聽道菊香一連串嫁人的話,當即就羞紅了臉,匆匆欠了欠身,跑了出去。
大夫人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扶額心煩:“當初知道只能生下這麼一個孩子,我不免心煩之餘就遷怒了,帶的也不用心,偏偏這個就讓那個老妖婦拿住了把柄,不單不讓我教養庶子,還把大姑娘帶走,養出了這麼一個性子。”
“夫人慎言!”菊香警惕的道,大夫人隨即意識到自己話語的不妥,便不再言語,但臉上盡是憤恨之色。
菊香見狀,溫言寬慰道:“夫人也別這般憂慮,到底大小姐還有四年纔出閣,您也能接着這個機會來好好教導。”
大夫人心裡也是沒底,嘆氣道:“都說三歲看到老,這孩子足足讓……她養到了六歲,這性子都定下了,還真是有些是非不分啊。今日那些話,哪裡是個大姑娘應該說的,傳出去定然是說她挑撥離間父親和庶妹的感情。”
菊香道:“夫人放心,今日的事怎麼都是個醜聞,老爺不會讓人流傳出去的。”
大夫人恍然的點了點頭,心中有些疑惑,“這老太太就等着她那個好侄女生下一子繼承老爺的家業,又怕和生母不親,因此纔不叫我養庶子,今日怎麼改了性子?”
菊香點起石葉香,這香乃是皇后賜給鎮國公家眷的,立刻就被送進了駱府大房,此香形似雲母,據說可治病。
香氣嫋嫋,讓人不禁舒展了眉間,她的聲音更是平和的很,輕聲道:“任爾東西南北風。夫人是他們的嫡母,管他們誰得勢都得好好的敬重您,這翠姨娘是個眼皮子淺的,只看着老爺的家產,卻不瞧着您背後的勢力,仗着有個兒子,誰都不放在眼裡,這回陰溝翻船了吧。”
大夫人指尖摩擦着鬥彩蓮花瓷碗,緩緩道:“我還是覺得這裡頭有問題。”
然而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眼見着幾個孩子一氣都塞了進來,挨着的幾個房間都收拾了出來,連帶着駱明雪的房間都重新置辦了一下,可以說幾個人的房間佈置都差不多。
駱明雪素來愛自稱才女,喜歡高雅的東西裝點,大夫人也知道,便將府裡唯一一個花梨木雕並蒂蓮花琉璃碧紗櫥給了她,但爲了不讓別人說偏向,又將梨木雕翠竹蝙蝠琉璃碧紗櫥給了駱明詩。
如此大體上都一樣,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特色,首先是門牌。
依次按着年齡來排序,分別是其華閣,寧靜居,很多奴婢表示大小姐和二小姐的門牌按着相貌來說,應該是掛反了,氣的駱明雪第二日就換了一個落英的名牌。
兩個男孩就簡單多了,駱明磊這個小胖子毫不客氣的用了湛奧二字,相比之下,羅明焱是最簡單的,取名卜居。
等着駱安時前來視察時,先是誇讚了一下大夫人慈母心腸,具體體現在嫡庶房間大件都差不多上,在細細的詢問了一下各個的取名的由來,一見自己的這個幾個孩子都是精通詩書,不由得高興之下每個人這個月的份例都翻倍。
這府裡一共就兩個女孩子,少不了要被比較來比較去,而在奴婢的眼中,自然是誰賞錢最多,誰心腸就是最好的。
這點上駱明詩自然是不如駱明雪,所以風向標很快就改了。
至於相貌上的一些小瑕疵,早就沒人去追究了,在有人故意的引導下,都說大小姐是相貌端莊,正妻的樣子。而二小姐隨了母親,自是要做妾的。
見夏不愛聽這話,氣憤的很。
駱明詩一共有四個貼身婢女,除去望春已經十六歲了,剩下的都在十歲左右,見夏是剩下里面最大的,十二歲了,已經懂了很多事情,不由得憤憤不平:“小姐長得好看,便引來人的嫉妒與詆譭!”
望春瞥了她一眼,繼續研磨,平靜道:“不過是下人得不着銀子,嚼舌根子罷了。”
見夏嘟了嘟嘴:“姨娘分明給了小姐好多的銀子,小姐平日裡對我們也很大方,爲何對那些婆子管傢什麼的並不上心呢?不上心就算了,爲何還不和夫人老爺告狀,這羣人眼底都沒主子了。”
駱明詩這些日子比較喜歡練字,持續了幾天之後,心境好似發生了變化一般,聞言什麼都沒說,等着見夏出去取東西后,纔跟望春道:“回頭找個理由把見夏打發了,我這不需要跟主子抱怨,對主子指手畫腳的丫鬟。”
對於那些話,她的確是縱容着來的,畢竟她一個庶女,風頭要是蓋過了嫡女多打眼。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前世她已經受到了這個苦楚,所以再世爲人,她深深地知道了爲人要低調。
望春見自家主子說這話的時候如雲山霧罩,不見喜怒,心中有些畏懼,乖巧的欠身說是。
除了見夏話多些以外,剩下的兩個小丫鬟都乖巧的很,只是專心於打掃屋子,駱明詩決定在觀察一下。
如此在這算是安定了下來,只是駱明雪會時不時的打壓一番,以展示嫡女的威嚴。
駱明詩好歹也有個前世的經歷,就不說城府,單單是涵養就不會和她去爭辯什麼。
前世她雖然是做妾,進的卻也是高門,比起鎮國公府都不差。
那裡面的人哪裡會斗的這般膚淺,一個個端的可都是溫柔刀,刀刀要人命。
一想起那個虐待狂,駱明詩沒有來的打了個寒戰,手中的筆自然脫落。
她越是憎恨乃至懼怕那段經歷,就越是恨害了自己的人。接過望春遞過來的毛巾,她問:“翠姨娘最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