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雪怡和楚淮得了恩典,雙雙退了出去,馬不停蹄便要離開前去準備.
他二人一走,汐瑤再無法假裝。
憂愁的嘆了一口氣,吩咐魅玥給桑朵朵送吃的去,而後將手裡還剩下大半的香茶擱在桌上,起了身往廳後的小花園去了疣。
見她臉色不好,態度多有不悅,常年跟在她身邊伺候的都曉得是在爲哪個抱不平,可這決定是七爺的意思,他答應便算了,還派人前往相助袁雪怡和楚淮烀。
如此這般,將桑朵朵置於何處呢?
她就該犧牲了自個兒,成全這一干只爲自己爭鬥得你死我活的人?!
故而誰也不敢多言,都望着七爺的臉色行事。
阿鬼擡手製止正想上前來說另一樁的小虎子,衆人聽祁雲澈吩咐道,“都先下去吧。”
……
顏家在恩周的宅院修得比任何一處都大氣華美,連隨意一處不起眼的小院子裡栽種的,都是品種珍貴的名花。
正午剛過,烈日正是打頭的時候,汐瑤一個人站在大片奼紫嫣紅的花圃前生着悶氣。
不時,身後有腳步聲靠近,接着頭頂上多出一把傘來,爲她擋去耀陽的照射。
祁雲澈勸道,“莫惱了,你又不是不知,哪裡有那麼多的十全十美?”
桑朵朵深知阿嵐兒信任自己,她這會兒雖在生着悶氣,可不定早就想得清明通透。
嫁是一定要嫁的,如何都不能辜負她對她的信任。
“你當真以爲我惱這個?”
汐瑤頭不回,扯着手裡剛被她折下來的花瓣,一瓣又一瓣。
“是啊,我有何好氣的,你看這花還不是同些許人一樣,我經過這裡,見她開得嬌豔,若是心情好時,就會與她多澆些水,讓她在烈日下多活幾日,若遇上我不痛快時,我便將她摘下來,一瓣瓣的扯碎她,供我撒氣。”
說到底,她還不是個自私自利的。
祁雲澈默然。
曉得她是這個性子,哪樣道理都懂得,就是見不得。
尤爲當他大權在握,成爲北方霸主,她與他一齊高高在上,太多人操控在他們的手中,她便會想哪個都去成全。
他娶了一個心軟如斯的女子。
沉默了會兒,汐瑤被憋悶得不行了,知道身後的人定沒有走,便兇巴巴的道,“怎不說話?”
祁雲澈應了一聲,略作沉吟的模樣,道,“我聽說與南疆和親的是獨孤夜的弟弟,換做獨孤鳴,多年前我倒是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他的一面之緣,都能把人家瞭解的足夠透徹了!
“那是如何?”汐瑤再悶聲問。
祁雲澈便如實答來,“以我之見,獨孤鳴和獨孤夜性情截然不同,好似深諳世事的本事都被獨孤夜盡得,這個獨孤鳴則相當老實,甚至有些憨傻。”
汐瑤冷哼,反駁道,“那是因爲大汗覺着不會耍心思手段的人都是傻的把,看來爲人不但需有防人之心,那害人之心也不能缺!”
對此祁雲澈不可置否,面露一笑,繼續道,“他雖性情木納,但緊要在於皮相不錯,我想桑姑娘應當會喜歡的。”
這話一出口,汐瑤認不出撲哧笑了出來。
總算轉過身,正正望向跟前眉目如畫的男人,道,“這麼說來還對上她心意了?”
祁雲澈莞爾,“總不會叫她失望便是,況且,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誰也無法輕易改變。
汐瑤將是放晴的臉色又暗了暗,低頭嘆道,“我但真不曾想到阿嵐兒會這麼做,倒不是說我在她身上望見自己的影子,若我是她那般,也就不會有如今的此時了。”
些許事無需做得太決絕,否則到最後傷得最深的還是自己。
祁雲澈難得感觸,“阿嵐兒年紀雖小,但頗有治國才能,即便我和祁若翾從未想過要進犯南疆,她卻懂得先借桑托拉攏東華海的勢力,以此防範。”
小小年紀能做到先發制人,深謀遠略,並非任何一人能做到。
若當
tang年汐瑤是這樣,他倒真要多加權衡,此女當不當娶了。
“她身在諸多陰謀中,又被蘇克桀幾番拒絕,後而不管是誰要取她性命,想要存活,總是會有所改變。”
汐瑤聞言缺憾更甚,“當日在王城外,我與蘇克桀言語往來,我聽得出來他對阿嵐兒餘情未斷,纔想出手撮合,不過就是個王位罷了,只要他們能各退一步……”
不過就是個王位罷了。
此話也就只能由她不屑說說,多少人爭得停不下來,無休無止。
“你也知道要他們各退一步。”祁雲澈對她寬慰的一笑,又道,“袁雪怡和楚淮去殺桑託,不止是他們爲子報仇的機會,更是阿嵐兒和蘇克桀的機會。”
換言之,大汗做的可是成全別人的好事。
汐瑤恍恍然,“你是何意思?”
問罷,她極快的反映過來,怨惱自己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
只要桑託一死,南疆最大的憂患便沒了。
既然蘇克桀有悟在先,和阿嵐兒不至於相殺到底,兩人之間更有了緩釋的餘地。
見汐瑤想通,祁雲澈再道,“此乃南疆人自己的事,我蒙國委實不好插手多管,袁雪怡和楚淮爲子報仇是私事,藉助於此再好不過,這一點阿嵐兒也知,故我方纔說她在政事上頗有天賦,與其說我們多管閒事,不若看作她借刀殺人,讓我們心甘情願的爲她除去這後患,而她和蘇克桀,我想……”
“你莫要又說她看哪個的眼色不同,這話再誆不了我了!”
想起陳月澤和軒轅穎,汐瑤心有慼慼然。
那件事她可是怨了他許久。
祁雲澈苦笑,“倘若在北境,你想做紅娘與苦命鴛鴦牽盡紅線都可,然此處並非你我能說了算的地界,阿嵐兒和蘇克桀能否在一起,全看他們作何想法,再者陳月澤那件事你也不用總是怨我,不日就要啓程,等到回了蒼闕,你且看看他將你寶貝兒子帶成何種樣子,就知道何謂父債子償了。”
說完,他把傘遞給汐瑤,隨她高興站在此處。
南疆暑熱厲害,七爺辛辛苦苦勞作了一早上,該是回去補個瞌睡了。
他一席話說得汐瑤雲裡霧中,久不得要領。
此事直到半個時辰後,七爺一個瞌睡醒來,吩咐阿鬼加派人手把顏莫歌尋回,間隙,汐瑤猛然醒覺!
其他哪個人能不能終成眷屬再顧及不上,咬碎銀牙恨死了陳月澤,敢把她的潤兒往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帶,她定要他的命!
前來報訊的小虎子見汗妃娘娘總算開始爲兒子憂慮,心裡只嘆一個:晚矣……
……
南疆邊境,據東臨州還有三十里。
這三日來顏莫歌過得很是愉快,真要計較下來,竟能比過他前面活的任何一個年月時日。
敬火節的當夜他就取了輛馬車,雖說是依着夜瀾的心思,卻吩咐車伕將馬車往祁國方向趕,自然是離南疆,離瀾谷那鬼地方越遠越好。
走了兩日,經過四個苗寨,兩座城池,那女子神態表情始終淡淡的,倒不曾提過要回去的話。
只中途有言,說就這麼走着太無趣。
走哪裡都前呼後擁,好酒好菜的被伺候着,土皇帝的日子,她着實過得不習慣,也不喜歡。
顏莫歌索性把隨行的人都支開,支不開,他就趁夜帶她落跑,硬是把奎宿等人甩掉了。
由此,今日只剩下他和夜瀾,真正算得上是——單獨相處!
兩個人路上走得灑脫,莫說遮風擋雨的一樣不帶,渴了就尋條溪流喝清澈的溪水,餓了就逮一隻兔子或是山雞,收拾乾淨取了火烤着吃。
若遇到突然落雨,便找個靠崖壁的地方擠着靜待雨停。
那般時刻最叫人享受,連話語都成多餘。
比肩而立,身側相貼,對方僅有的溫度相互傳遞。
靜靜看着雨落,聞着陣陣雨聲。
眼前是被水霧暈染得模糊的景象,逐深逐淺的綠,鼻息裡都是清爽的味兒,隔絕了人世的喧囂,洗盡了他們身上的凡塵俗事。
那時候,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個。
天光時而昏沉,似黑夜就要來臨,時而又明亮了起來,雨過天晴,繼續隨心前行。
待他們行到南疆境內一個小鎮時,二人的白袍滿是污泥,頭髮凌亂,形容狼狽。
臉面看上去倒是都俏生生,白淨淨的,不協調的樣子,偏生那一路走得是雲淡風輕,優哉遊哉。
那副尊容,把一個剛從鎮子裡出來,帶着孫女兒打算去山裡撿柴的阿婆嚇得不輕!
以爲他們是路過的商人,遇上狂匪打結落難。
若真如此,怕是整個鎮子的人都有幾夜不得好眠了。
顏莫歌和夜瀾聞言笑得難停下來,好容易給阿婆解釋清楚罷了,憑着顏公子那張能言善道的嘴,討得半日收留。
……
小鎮位鄰祁國東臨州邊界,再往北上,行半天就可過東長城,直入祁國。
因此,鎮上一半祁人,一半苗人。
這兒家家戶戶都有幾個空房間,用以給往來的商隊留宿,以此爲生。
收留顏莫歌的阿婆是一戶姓‘劉’的人家,祖上乃祁國廣禹州人士,媳婦是苗人,從王城嫁過來的。
每每說起,她便十分自得,不像別處會對苗人有輕視之心。
前一年劉阿婆的兒子投了軍,如今在東長城做了個小小的守城兵,一個月回來一次。
昨日劉阿婆的苗人媳婦又有了身孕,是想親自與夫君說,於是打早帶着許多好吃的,搭隔壁王家的牛車去東長城了。
所以這會兒,家裡只剩下一老一小在。
把兩個小泥人領回來後,好心的劉阿婆找了兒子媳婦的衣裳讓他們先換上,又熬了米粥給他們吃。
想到這天潮溼,在屋子裡特意生了火。
顏莫歌自來被人伺候慣了,不覺得有何不妥,只夜瀾覺得過意不去,休息片刻後,就把他拉出去幫劉阿婆撿柴。
顏公子多身驕肉貴的人,以前從沒做過粗活兒,自然,除了在瀾谷是被那個誰使喚外……
受人恩惠,做點兒什麼也應該。
一人背起竹筐,一人扛了砍刀,這就又往來路的山上走去。
兩個人都穿着尋常百姓家的粗布衣裳,身後還跟着劉阿婆的孫女兒小冬,那形容畫面別說多有趣了。
……
一場大雨之後,半山腰上清風舒爽,頭頂的天空碧藍如洗。
小冬到處撒歡,一邊摘着石頭縫裡長出來的小花,一邊唱着不搭調的小曲兒。
顏莫歌硬是拾了整整一大捆柴後,撿了塊平整的大石頭坐下休息,看遠處的夜瀾自顧找尋草藥。
人是正望得出神,忽而眼前多出個小東西,擋住他的視線。
他眉頭一蹙,還沒不善的說出叫人讓開的話,小冬就先把手裡的一把小花遞給了他,歡喜道,“吶!送給你!”
顏莫歌微微怔愣,一時不知如何反映。
他本來要兇這小丫頭的,可她卻先對自己示了好,一下子就將他那點心眼襯托得無比的壞。
遠處,傳來夜瀾的淡笑聲,“小冬兒,你的花給了他,那可真是糟蹋了。”
小冬回首看了夜瀾一眼,不大明白她的意思,又轉回來盯住臉色異樣的顏莫歌,堅定說,“可我就是想送他。”
顏莫歌呆,“爲何?”
他當真不知如何與人好好相處,從來都是別個費盡心思來討好他,他不高興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
對着這其貌不揚的小鬼,要不是看在得她阿婆照顧少許的份上,他連眼色都不多看人家一下,還要她的花?
她的小手都不乾淨,他纔不要!哼!
“爲何?”夜瀾又找到一株藥草,側目來看戲般的玩笑說,“看上你了唄。”
撇開顏公子那惡得要命的性子不說,臉皮長得是極好的。
小冬兒不諳世事,會被他的皮相迷惑住很尋常。
調侃完了,她伸手去扳開石頭,小心翼翼的刨開草藥邊的泥土,儘量不損到根莖處。
一聽夜瀾說小冬兒送花是看上自己了,顏莫歌驀地站了起來,興沖沖的走到她跟前去,沒臉沒皮道,“那我不要她的花,你摘花來送我可好?”
料想她性情冰冷,他低眸就把目標放到她剛取出的那株藥草上,“要不把這個送我,我就當作花了。”
說着伸手就去要,夜瀾眼色一凝,把草藥移遠的同時,空出的那隻手毫不猶豫的狠狠拍了他一下,“什麼你都想要,這又不是給你的。”
顏莫歌吃痛,委委屈屈的收回了手,細聲嘟囔,“你摘這些不都是爲了給我煎藥?不給我給誰?”
夜瀾好笑,在他眼前把那株約莫二十寸高的藥草在他眼前舉了舉,“你看清楚,這是株金銀草,我看劉阿婆有咳症,與她養在家裡最好了,纔不給你!”
“不給我也成。”他不氣餒,“你找別的花送我就好。”
“送你作甚?戴頭上臭美?”渾然,有人都忘了先前自己說過什麼。
“這你就別管了。”顏莫歌不依不饒,指着腳邊不遠的粉色小花,“我要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