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的院子裡,倒是十分熱鬧,各房的丫鬟都站在迴廊裡小聲說話,人來得甚是齊全,連平日不大喜歡走動的四夫人的人都在。
桂花的香味兒醇厚馨香,瀰漫在整個空氣中,或許是經了昨日的一場大雨,花香越顯濃郁了吧。天朗氣清,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風荷穿着藕荷色的直身長褙子,雪藍色的百褶裙,與一身烏青色的杭天曜倒是相得益彰,素淨溫婉,瞧着好似一對璧人。
剛跨進院門,留在凝霜院的含秋卻是匆匆追來了,神情帶着三分焦急。
二人止住腳步,待她回話。
“少爺,少夫人,嘉郡王府蕭世子遣了人來,請少爺到少夫人的茶樓一聚呢。”看平野的神色嚴肅,含秋心知事情緊急,不敢耽擱,忙忙前來回話。
杭天曜皺了皺眉,看着風荷不語。他昨兒才說要好生陪着她的,豈能一大早又出去了。可是蕭尚找他,一定不會爲了喝茶那麼簡單,若是喝茶哪兒需要一大早巴巴得來請呢。
風荷不想爲着自己懷孕而耽誤了他的正經事情,眼下正是關鍵時刻,杭天曜半點不敢輕心,要是真的日日陪着她在府裡,待到她把孩子生下來,只怕一切都成大麻煩了。她微微笑着:“去吧,別讓表弟久等了,我在祖母這裡,能有什麼事?”
杭天曜瞄了一眼院子裡的一羣丫鬟,仍然有些拿不定主意,這些人,估計都是衝着風荷來的,自己作夫君的正應該替她擋着,豈能叫她一個人去面對。他終是搖了搖頭:“我陪完了你再去吧,不打緊。”
自己又不是泥捏的,用得着這麼小心嘛,何況誰想要欺到自己頭上也要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啊。風荷撅着嘴兒,撒嬌道:“我又不是玻璃人,你儘管去你的,難不成日後就寸步不離跟着我了,那你不用做事了?放心吧,她們那點心眼子不說我都能猜個七八成,今時不同往日了。平時我敬着她們是長輩,凡事讓着點,可是她們要敢將主意打到我們的孩子身上,就別怪我翻臉無情了。”
杭天曜是知道風荷的性子的,不敢再強,生怕反而惹惱了她,只得囑咐了又囑咐,最後說道:“那我去了,很快就回來。你們幾個,好生照看着少夫人,誰讓氣着了她只管打上去,有我給你們撐着呢。”
想他從前在府裡的威望,還真沒什麼人敢當着他的面兒說什麼,他不怕自己的聲名再漲一點點。
風荷笑看着他去了,才扶了沉煙的手,一步一搖得向前走。一路的丫鬟紛紛行禮,太妃院裡的看見她來了,忙報了進去,隨即就見周嬤嬤與端惠親自接了出來。
風荷不由頭大,太妃也太招搖了些,不過老人家就是這樣,你還不能跟她說理,不然她心裡還覺得委屈了。
“四少夫人好,娘娘才還說四少夫人要多歇着,這麼早就過來了?”周嬤嬤笑吟吟地給她行禮,只要四少夫人能平安生下這個孩子,她在府裡的地位就能徹底鞏固了,而四少爺立爲世子也不遠了。自己日日跟在太妃跟前,自然清楚太妃什麼時候見過王爺,大致說了些什麼,昨兒晚上王爺就過來了,還單獨與太妃呆了半個多時辰呢,出來時臉上笑眯眯的。別看王爺不聲不響的,估計打心裡是高興的,畢竟這是四少爺的嫡子啊。
“嬤嬤好,端惠姐姐好,我在房裡也是悶着,不如到祖母這裡來人多熱鬧些。”風荷虛扶了一下週嬤嬤,亦是滿臉笑意。周嬤嬤端惠都是太妃最得用之人,也是心腹之人,不用提防她們,還要好好敬着她們呢。能在太妃當差當到這份上的人,哪個是沒有幾下的。
果然,兩人對她還是頗喜歡的,端惠一面上前扶着她胳膊,一面笑道:“王妃娘娘、四夫人都在呢,說起四少夫人有喜的事,都好不高興呢。”她這分明就是暗示風荷,可能一會子有人要拿這個做筏子了。
風荷對她親切一笑,表示感謝。還沒進正屋,卻是五夫人和袁氏攜手來了,二人應該是恰好遇見的吧。
風荷忙止了腳步,等她們一等,笑道:“五嬸孃好早,六弟妹今兒氣色真好。”
兩人快走幾步,到了她跟前,五夫人笑着攜了她手細細打量:“原是昨兒晚上要去給你賀喜的,奈何說你一直睡着,又怕打攪了你們小夫妻說話,就等着今兒過來呢。走到半道上,遇到你六弟妹,她們說你來了母妃這裡,我們恰好也要來請安,這回恭喜你也不算晚吧。”
袁氏接着道:“我還以爲你在院子裡靜養呢,倒沒想到你這般孝順,比我們還早。”
“還不是昨兒睡得太多了,清晨怎麼都睡不着,索性起來了。倒讓你們白跑一趟,是我的不是。”五夫人、袁氏一聽到她有喜,心裡更加安定了,知道自己當初的選擇沒錯,跟着老四一房比小五一房希望大多了。風荷當然也明白她們的示好之意,自不會將人推了出去。
這一來,三人有說有笑的進了屋子。
還不等她們請安,太妃已經焦急的說道:“快別拘禮了。端惠,扶着你們四少夫人坐到我這邊來,小心些。”太妃兩眼緊緊盯着風荷,生怕她磕着碰着了。
風荷無法,只得搭了端惠的手坐到太妃身邊,笑着道:“祖母下了帖子不成,五妹妹沒在嘛。”
“你五弟妹早上起來咳嗽了兩下,不敢吹了風,在屋子裡歇息呢。你五妹妹去伴着她說說話兒了。”王妃端莊得坐在下首,聞言笑着回道。
蔣氏是不是真的咳嗽就沒人管了,或許是怕見了風荷勾起自己的傷心事吧,王妃又擔心她想不開,就叫杭瑩去守着她。
聞言,風荷忙道:“五弟妹不舒服麼,我竟是一點都沒聽到,正該去瞧瞧她訥”
太妃輕輕按了按她的手,笑道:“你如今不比先前,可不能隨意走動,太醫不是叫你好生養着嘛。想來小五媳婦也不會怪你失禮的。”
聽太妃這般說,王妃自然要表示表示:“那是自然的,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節氣變換,着了涼而已,養兩天就好了。老四媳婦你現在身子嬌貴,還是小心些的好。”
“雖如此說,到底我也不放心。雲碧,你代我去給五少夫人問個好。我記得我那裡好似還收着南疆一帶治咳嗽的枇杷露,一併找出來送去給五少夫人試試。”風荷可不打算叫王妃挑出錯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這樣子還是要做一下的。
“你這孩子,就是心細,難爲你了。”太妃憐愛得撫摸着風荷的頭,又對王妃道:“後日就是三七了,該備的都備好了吧。怕是來得人不少,只別出了岔子。”
王妃忙站了起來,聽完了,方道:“都好了,就是慎哥兒丹姐兒兩個孩子身嬌體弱的,不一定能受得住呢。”按着規矩,三七這一日,親友都會燒紙祭奠,孝子也要大哭一場,偏偏兩個孩子這麼小,拋頭露面都是難得的,何況又是傷心的時候。王妃這般說,其實是想讓太妃因着疼愛兩個孩子,免了他們的事,只是那樣對亡者總是不敬的。
太妃蹙了蹙眉,她何嘗不知這個,昨日丹姐兒就哭得昏了過去,慎哥兒比她還小,兩個孩子可不能出事啊。但爲人子女者,這是最基本的本分,哪兒能免了,不但死者難堪,傳出去兩個孩子名聲也不好聽。
風荷輕輕嘆了一口氣:“母妃說得是正理。只慎哥兒和丹姐兒都是孝順的好孩子。”
她只是這般一說,太妃當即就應道:“回頭你派人看好了兩個孩子,也別叫他們太難過,小心些罷了。”這算是同意了風荷的說法,該怎樣還是怎樣。
四夫人等了許久,終於等到插話的機會了,誰知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小丫頭就來回稟了:“回娘娘、夫人的話,董夫人來了。”
風荷一聽,差點站了起來,太妃看她驚喜的樣子,忙笑道:“還不將人迎進來。”
王妃礙於身份,雖與董家是姻親,但有些不大想起來的樣子,五夫人笑着起身道:“母妃與大嫂說着話,我去迎一迎親家夫人吧。”她這算是解了圍。
風荷雖有心出去,但也知太妃不會同意她來來回回跑的,只是伸長了脖子往外看。
好不容易看到一羣人影進了院子,笑着下了炕,對太妃:“祖母坐着,孫媳去瞧瞧。”
“去吧,慢點走,別急。”這是規矩,太妃自然不會擋着。
董夫人臉上掛着笑意,一看見風荷,那笑意越發深了,拉着她手道:“你好生在裡邊坐着就好,出來做什麼。”
在母親面前,風荷卻有些害羞了,小聲道:“又沒什麼,我覺得與尋常一樣呢,出來走動走動更好些。”
董夫人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方纔舒了一口氣:“你這孩子,怎麼兩個月了也沒發覺,往後可要仔細了。”
“娘,我,我也沒有想到這麼快嘛。而且與過去一樣無二啊。”風荷撅了撅嘴,她自己也納悶呢,不是說會有不少反應嘛,她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真懷疑那太醫有沒有弄錯。
“這每個人也不一樣。好比四姑奶奶,她當時反應極大,把人都嚇壞了;老四媳婦這樣,也是福氣呢。”五夫人笑着插言。
董夫人亦是點頭應道:“希望能借五夫人吉言吧,一直平平安安就好。”
進了屋,王妃到底在門口迎上來了,連四夫人都起來了,大家好一番見禮。
太妃對董夫人態度很是熱情和親切,其餘幾人也不敢當着太妃的面怎麼樣,顯得其樂融融。閒話了半個時辰,太妃纔打發風荷帶了董夫人回凝霜院,囑咐吃了午飯再回去。
兩人對坐在炕上,風荷笑着把一塊奶油松釀卷酥遞給董夫人:“娘,你最近似乎都瘦了呢。”
董夫人斜睨了她一眼,嗔道:“我明明是胖了,倒是你,最是緊要的關頭,萬不可大意了,女孩兒這頭一遭生孩子是最小心的,你們府裡是怎生安排的?”
“太妃請了太醫院陸太醫住在咱們府裡,每日都來給我診脈,直到出了頭三個月。還把有經驗的鬱媽媽、秦媽媽撥到了我們院裡,一切都安頓的很好。娘,你不用爲我擔心,我吃好睡好着呢。”風荷心知董夫人從前的病都是心細憂慮出來的,如今好不容易好些,自然不敢讓她再爲自己日日憂心的。
可是做母親的,最放不下的就是兒女了,尤其只有這麼一個女兒相依爲命過來的。董夫人輕輕撫摸着風荷的面頰,咬牙說道:“論理你們小夫妻之間,我這個做孃的不該問這些,只是,你年輕,不懂,往後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雖然董夫人沒有明說出來,可風荷怎麼會聽不懂,她握着董夫人的手,輕聲道:“娘,他若是想去別人房裡,我是擋不住的;他若沒有這個念頭,我也不會主動給他放人,我還沒這麼賢惠呢。”
董夫人一早就猜到以風荷的性子會這般說,也是無奈,嘆道:“男人啊,都是那個性子,便是姑爺當真做了什麼,只要他心裡敬着你憐惜你,你也別……別太在意了。”她這般說,可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有哪個女人當真能不在乎,除非她心裡根本沒有那個男人。
風荷不想叫董夫人難過,忙笑起來:“船到橋頭自然直,娘也不要爲我掛懷。”
送走董夫人,杭天曜也回來了。
話說這轉眼就是三七了,果然來了不少親朋好友。即便不管事,風荷也不能縮在自己院裡不出去,總要前去照應一下,陪陪女眷們。
這樣的場合,太妃是向來不出席的,都由王妃張羅着。今兒王妃看着她一直笑嘻嘻的,似乎有什麼好事的樣子。
風荷心中一動,不免打點起精神來。
中國就是這樣的風俗,這說是喪事吧,也是喜事,不過一羣活人藉着一個死人爲由熱鬧幾日。待到禮俗完結,一羣貴婦們就圍坐着說笑起來,東家長西家短的,當然風荷有喜的話題成了最熱門的。
四夫人孃家也來了人,是庶子媳婦,比四夫人略大幾歲,面龐周正,眼神躲閃,看着在恭親王府也是個不得志的。
她也不知怎生想得,大喇喇說道:“雖未出服,但四少爺是小叔子,規矩不用那麼嚴。而且也不是一定要如何,四少夫人有孕在身,行動不便,有沒有給你們爺兒安排一兩個服侍的人。一來,四少爺省力些,四少夫人也能卸下不少職責。”
她話音未落,已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只有王妃當做沒聽見,仍在與賀氏孃家人說話。
這樣的場合確實不適合提起這種事,但這些貴婦們素日無聊,就想看看這種戲,尤其大家見王妃不動,越發不會攔了,都看風荷怎生應對。畢竟四少爺自從娶這個妻子後人變了是人所共知的,但狗改不了吃屎,還真沒人相信杭天曜會守身如玉呢。
風荷淡淡掃了說話的人一眼,又看向四夫人,卻是不說話。
四夫人被她看得有幾分尷尬,不免強笑道:“這話雖是正理,只不該這個時候說。其實老四媳婦每日忙於府中之事,一時顧不上也是有的,但咱們爲人妻子的,再忙也要爲夫君着想,總不能讓他受了委屈。”
她一口一個不該說,可話鋒一轉繼續這個話題。
風荷不料她們居然絲毫不顧賀氏,非要在今兒當着衆人面拿捏自己,心下着了幾分氣惱,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讓四嬸孃爲侄兒侄媳費心了,此事我原想待到三嫂的事情過了再提的,只是……也罷了,其實夫人們都是清楚的,我們爺已經有五個房裡人了,這沒人服侍的話真不知從何談起。我自進門,也沒做出過什麼攆人的事,自問還是賢惠大方的,實在不勞四嬸孃掛慮。”
她狠狠咬着攆人兩個字,就是提醒大家當初四夫人進府後可是將四老爺兩個屋裡人都打發了。
五夫人跟着稱是:“老四媳婦這話說得是,說起來,只怕咱們這裡也沒幾個能有老四媳婦賢惠了,誰家爺們有這麼多妾室還能相安無事呢。我看這樣就很好。”
風荷感激地看了五夫人一眼,而王妃掃過五夫人的眼神卻有些不善了。杭天曜身邊,只有吟蓉是她的人,可吟蓉如今不受杭天曜待見,怕是廢了,她不由急着再往杭天曜身邊塞給人,正好趁着風荷懷孕的時間離間了他們夫妻。但她想不到的是,四夫人居然也有這個打算,可是她這個做母親的給兒子房裡放人沒什麼,四夫人以什麼名義呢,還在賀氏的喪期裡。
但她想不到的是,四夫人壓根沒打算往杭天曜身邊放人,她不過是順着王妃的心意助她一把而已。
“五弟妹說得在理。不過那幾個都住在茜紗閣裡,平兒老四在凝霜院裡時身邊難免少個人呢。”四夫人故作思慮着,倒是一副疼愛杭天曜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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