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身邊的丫鬟親自領路,大家簇擁着她,往鳳嬌所住的小院行去。
嘉郡王府格局與莊郡王府類似,嘉郡王夫妻住在中間正院,而杭家的正院一直空着,無人住。只因那裡曾是華欣郡主的住處,魏王妃過門,不好去住先王妃住過的地方,所以住在了安慶院,不然杭家還不至於這麼擁擠。那麼大個五進正院,佔了中間不小地方,偏又不住人。
鳳嬌的住處並不在世子妃院裡,而是旁邊另開了一個小院,專門給世子的妾室們住着。蕭尚的妾室不及杭天曜多,加上鳳嬌也只有三個,但以前應該還有過別的。
院子正房亦是空置,妾室們只住在廂房裡。鳳嬌住在面東的廂房裡,小小三間屋子,一間臥房一間起坐處一間給丫鬟們住。
鳳嬌早倚着門框望院門處看,好不容易看見風荷一行人,差點擡腳邁了出去,很快被丫鬟拉住了。要說以鳳嬌的性子,她怎麼會乖乖地被關着呢,還是另一個妾室的話嚇到了她。原來府裡曾有一個通房,一次犯了錯被關,後來她偷偷溜了出去,不到半個時辰就被抓住打了一頓,也不知她身體弱還是沒有及時醫治,居然一命嗚呼了。
鳳嬌簡直不肯相信,杜姨娘在董家雖是妾身的名分,可董夫人根本不敢把她怎樣,董家還不是杜姨娘說了算的。倒是丫鬟的話點醒了她:“那是因爲夫人不得老爺的喜歡,無權無勢,這裡世子妃是頤親王府郡主,惹惱了她只怕後果不堪設想啊。”
鳳嬌還是有那麼點自知之明的,估計自己惹不起頤親王府,勉強耐着性子在房裡熬了幾日,每日琢磨着法子給自己脫身。
風荷看到她,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卻礙着蕭家的人,還得對她滿面關切之色,緊走幾步問道:“不是說你身子不好嗎?出來做什麼,快進去吧。”說着,她已經一面推了鳳嬌往裡邊走。
屋子裡還好,收拾得挺乾淨,冰盆也有,只是擺設普通,不見清雅。
鳳嬌剛想說話,風荷忙對她使了一個眼色,暗示等王府的人走了再說,鳳嬌只得閉上嘴巴。
王府的人自然知趣得緊,上了茶點,告了退。
“你好不容易得償所願,來了這裡,爲何還不安分呢?”風荷撫額,攤上這麼個妹妹,她真是頭痛。鳳嬌隨便做點什麼事,都會連累到風荷,這是毋庸置疑的。
鳳嬌絲毫不以爲自己錯了,對風荷的責備語氣不大滿意,恨恨道:“我幾時不安分了?我請你過來不是聽你教訓我的。”她的二小姐脾氣不改。
風荷聽得惱怒,唰的站起來做出要走的舉動:“你既這麼說,我也不想與你多說,我走了。”
鳳嬌怕她真走了,無人能幫自己,忙軟了下來,拉住她衣袖道:“好了,你快幫我想想法子吧。”
“想什麼法子?”這鳳嬌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風荷並不坐下,準備隨時擡腳走人。
“你,世子爺至今沒有,沒有來過我這裡。”她進了門,就歡歡喜喜準備着得到蕭尚的專寵,然後漸漸站穩腳跟,與世子妃平起平坐。杜姨娘不就是這樣的嗎,她凡事以自己母親爲榜樣。
卻實在料不到一個月了,蕭尚連院門都未跨進過,她這心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只得想法子引起蕭尚的注意,可最終都宣告失敗。她無法,只得在去正院的甬道上等蕭尚,那日夜都深了,終於被她等到了,可蕭尚根本無視她,回頭她就被世子妃關了起來。這一關,到現在還沒有被放出去,而且她幾乎連消息都送不出去了。
董鳳嬌在董家囂張慣了,除了董老爺跟前收斂一二外,其餘人一個都不怕。一下子,來了王府,反差太大,她完全不能適應,也越來越恐懼。
風荷隱隱看出來,蕭尚對鳳嬌不帶半點感情,只怕把她弄進府來是爲了給世子妃一點顏色看看吧,鳳嬌怎麼可能得到蕭尚的心呢。可是她也知,鳳嬌這樣的人是不會聽勸的,自視太高,以爲所有人都應該圍着她轉,看不清事實。
勸吧,無從勸;幫吧,幫不了。她要怎麼樣才能讓鳳嬌安安分分過日子,不出去搗亂,不影響到自己呢,風荷皺眉沉思。
鳳嬌看她不說話,急躁起來,高聲道:“你倒是說句話呀。”
風荷被她催不過,靈機一動道:“你知不知道世子爺喜歡什麼?”
鳳嬌聽得愣了愣,搖頭不語。
風荷拍手道:“這就對了。你想讓世子爺關注到你,你難道不得先表示出你的誠意嗎?你連他喜歡什麼都不清楚,他只會覺得你心裡不在意他,不關心他,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是啊,那他喜歡什麼?我去哪裡打聽?”鳳嬌發現風荷說得極有道理,母親不正是時常看着老爺的喜好穿衣打扮的嗎?
“這個,我聽我們爺提過,而且保證是別人都不清楚的。你要知道,他們這樣身份高貴的人物,都喜歡隱瞞自己的喜好,旁人想盡辦法都不一定能打聽出來。所以啊,你千萬記着,不能透露給旁人,不然他們也拿這個去討好世子爺,你說你不是虧了嗎?”風荷發現進了王府後,鳳嬌變笨了,她有希望約束住鳳嬌了。
鳳嬌聽着十分有理,一下子信心滿滿起來,激動得握着風荷的手道:“世子爺喜歡什麼,你快告訴我?”
風荷趁她不注意抽出自己的手,故意揮退了房裡所有的丫鬟,還神秘兮兮的壓低了聲音道:“世子爺啊,他喜歡練字,尤其是顏真卿的字,而他最喜歡看得是女人練字。”風荷搖頭晃腦道:“世子爺說啊,紅酥手握着一杆秀筆,寫出一手大氣的字來,燈下、美人、好字,多有意境的事啊。若兩個人挨着肩,你給我磨墨,我爲你添香,那是人間難得的樂事啊。”
風荷認爲自己相當有編故事的天賦,說得自己都信了幾分,一不小心歪打正着說對了也有可能。
鳳嬌聽得入神,連連點頭,隨即又愁眉不展起來:“我的字寫得一般般,從小沒有練過顏真卿的字呢。”
風荷暗暗好笑,那是一般嗎,那幾乎認不出哪個字是哪個字,還顏真卿呢,我看是鳳嬌體還差不多。
“這有什麼,你多加練習,以你的聰明,不出幾個月就能練到七八分像了。”風荷不介意多誇讚鳳嬌幾句,反正這又不會損失什麼。
“真的嗎?一定要我也練嗎,我給他磨墨不就好了?”鳳嬌對自己的字比不上風荷有信心。
風荷恨鐵不成鋼得輕斥道:“磨墨誰不會,世子妃不會,那些妾室們不會,不見世子爺爲了會磨墨就偏寵她們誰啊。你如果覺得那樣夠了就算了,你要想世子爺一心一意待你,心裡眼裡只你一個,你必得會別人不會的啊,那世子爺不得時時念着你,來看你,誰讓你能會別人不會的東西呢。”
風荷拿穩了鳳嬌自視高的特性,就要激起她的勁上來,好讓她把全副心思都撲在練字上,不得時間去胡鬧。
鳳嬌當然不服氣了,她要的是蕭尚對她最好,只對她一個人好,她當即下了決心要練字,三五個月之後,蕭尚就會成爲她一個人的了。
風荷對自己的勸導相當滿意,又怕她懷疑自己的用意,嘆道:“我們倆一直不和,我更無心幫你,但是時至今日方纔明白,我們都是董家出去的女兒,你不好代表着我不好,所以我一定要幫你一把,不能讓杭家、蕭家的人小看了我們是不是。明兒,我就讓人給你送一份顏真卿的字帖與一些上好的筆墨紙硯來,你安心練字。
我也會想辦法讓我們爺多在世子爺面前說你的好話。當然,再多的好話也敵不上事實呀,等你把一手漂亮的字露在他面前的時候,不怕他不動心啊。”
“那是自然,只要我博得了世子爺的寵愛,你這次幫了我我也會記在心裡,一定會回報你的。”她信誓旦旦。
風荷根本不信她的保證,又勉力了她一番,終於滿意得去了。
杭四風荷一直用了晚飯纔回去,除了之前鳳嬌搗出來的一點不快外,總體是賓主盡歡的。
內室裡,公主平靜地坐在炕上,漫不經心撥着荔枝,世子妃小心得站着,不敢開口說話。公主一旦擺出這個架勢來,就是對他們不滿了。
“你想我,當年多尊貴,在宮裡除了萬歲爺,那是無人敢惹的。可你看我,自從到了王府,有沒有把自己當成過尊貴的公主看過,有沒有把王爺當做駙馬來待。夫妻之間,不是敵對的雙方,誰更有權勢就壓誰一籌,而是要以心相待的。”她徐徐說着,似乎想起了一輩子的榮華富貴,過眼雲煙。
世子妃聽得心驚肉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訴道:“母妃,兒媳錯了,兒媳心裡世子爺就是兒媳的依靠,半點不敢輕慢了世子爺。”每次看到蕭尚的妾室們,她的心就沒來由的絞痛,她恨不得把她們都殺了,可她不行,她是賢惠的世子妃。
公主看都不看她一眼,細細咀嚼着荔枝的香甜,沉聲笑道:“你的心思我早猜到了,只是有些事,要看場合,不要由着性子來,你磨搓了別人的同時小心傷了自己,那樣不划算。你進府幾年,你想想,我幾時對你說過重話嗎,你來第二年我就把王府家務交給了你,足以見得我對你的滿意。
不過,女人嘛,權勢、厲害都不是最緊要的,最緊要的是抓住男人的心,不然那些就像過眼雲煙,隨手一揮就沒了。尚兒從小就有主意,性子冷,你越是與他對着幹,他心裡越反感你,你不如多順着他一些,讓他見得你的好。時日一久,他的心就慢慢被你收攏了。
你看看杭家四少夫人,便是杭四那樣的紈絝,都被她收的服服帖帖,你是不是該好好學學她的手腕,正室的地位不是表現在妾室們身上,而是在於男人心上。你是個伶俐人兒,我說得想來都能想明白,我也不想與你多說,你回去,自己細想吧。好了,去吧。”她揮揮手,一副無意多說的樣子,事實上卻把要說的都說了。
昏暗的燭光下,世子妃扶着丫鬟的肩膀,身子略略發抖。剛進府,她是很懼怕公主的,後來發現公主是個隨和的人,那戒心就漸漸去了幾分,甚至忘了她不可冒犯的威嚴。新婚夜,她被那個男子冷漠的氣質迷住了,在日復一日的糾結中,她的心淪陷了,然後她發瘋般得恨那些與她爭搶的女人們,爲此不顧一切。
而他從來不曾說過一句話,她以爲他心裡終究是有自己的,不然不會縱容自己的所作所爲。
但是今日,她忽然醒悟,他的心裡,自己不過是給他打理內院的麻木人而已,隨他心意擺弄,她怨他,偏偏止不住得渴望他的愛。
杭家四少夫人,是她看不透的迷,她溫柔和順,她美麗非凡,她人人稱讚,而這一切似乎只是她的表象。與她學習,一個陌生到可怕的人,讓她談何去學?她也看出來了,杭四少變了個人似得,顯得彬彬有禮起來,而且推掉了許多舊日狐朋狗友的邀請,那個女人,真有那麼大的魔力?
光影下,一道拉長的人影,纖細卻挺拔。
她的心開始顫動,便是恨着他的同時,她也控制不住自己因他而來的反應。她緩緩擡起頭,望着那個背光而立的男子,墨色中的瀟灑、俊逸、冷漠。
她真的很想撲在他懷裡哭,問問他,你究竟喜歡怎樣的女人?而她,不能,因爲她是一家主母,是世子妃,她的一舉一動都要得體合宜,不能讓人挑出錯來。
她放開丫鬟,步步上前,展露笑顏:“夜深了,爺今晚歇在這裡嗎?”而她不知,也許她撲在他懷裡,就這麼任性一次,他待她會不同些。
他暗暗嘆息,一個人永遠不會變成另一個人,即使變了,也不是他想要的。他輕輕點頭,簡短得應道:“是。”他吝惜每一個字,不肯問她爲何回來這般晚。
她的心再一次下沉,沉到深不見底的海底,起起伏伏,都是爲了他。她吩咐丫鬟打水、鋪牀,自己爲他更衣,所做的一切都符合正室的身份。
兩人平躺在牀上,一個心痛難耐,一個憂傷苦笑。
杭天曜告訴他,那個女人,高興的時候會撲到他懷裡大笑,不高興的時候會打他,揪着他耳朵罵壞蛋,喜歡的時候主動撩撥他,不喜歡的時候跟別的女人上牀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他恍恍惚惚睡下,望到一望無際的花海里,她脆若銀鈴的笑聲,挽着他胳膊叫他:蕭尚。人影漸漸迷糊,重疊,他看不清那是叫董風荷的他的表嫂,還是他的世子妃?
……
馬蹄得得聲,響在深邃的夜色下,如一支悠遠的笛,美好而安寧。
她靠在他胸前,嬉笑着與他講起自己如何教導董鳳嬌的過程,調皮而可愛。
他不在意她說了什麼話,只是喜歡她做得任何事,當她主動倒在他懷裡笑的時候,當她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的時候,他的心都軟得一塌糊塗,拾也拾不起來。
他偶爾也想問她會不會爲自己而去做某些事,但他不敢問,他難得這麼迷惘而擔心,怕她心裡,自己的分量不夠,那樣要他情何以堪呢。
不過,他不是很怕,只要她在他身邊,她一定會感到自己對她的真心,她總有一日會回報自己同樣的深情。
“下個月,天氣涼快了,我想去莊子裡看看,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她迷迷糊糊嘟囔着,摟了摟他的脖子。
他故意氣她:“你自己去吧,我去了能幹什麼?”
然後看到她猛然睜開的雙眸,帶着小小的不滿,氣嘟嘟質問道:“你果真不去?”大有不去就要動手的架勢。
他一把將她抱在腿上,好整以暇得道:“是呀,你能怎麼樣?”
“我,我哭了。”她耍着無賴,話未說完,小嘴就扁了起來。
他看不得她一個皺眉傷心的表情,明知她是裝的,總不由自主心疼,哄她:“你說過的話我有幾句不聽,別說去莊子了,你讓我跳黃河滾雪山,我都樂意,只怕你捨不得。”
聞言,她咯咯笑了,抱着他的頭,拋了一個媚眼:“我何時捨不得了?你儘管去,我給你助興。”
他狠命在她臉上親了親,認真道:“要去一起去,不然我出了事,你改嫁了,我就把閻王殿給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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