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晉安看着坐在圍欄上晃悠着小腿的小姑娘,眼底閃過一抹流光,這丫頭總是這樣的多變,讓人看不清她的本來面貌,究竟哪一個纔是真實的她呢?
“五弟在看什麼?”睿王順着楚晉安的視線看下去,只是一片普普通通的花叢罷了,有什麼值得看的,難怪成不了大器後。
“臣弟只是覺得莊公府上的花與人一樣的好看。”楚晉安側臉朝着睿王笑眯眯道,既然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何不順水推舟一把,順便得了三哥的人情,又能打消他的顧慮,何樂而不爲呢?
“好看?”睿王看了眼花叢對面圍欄上晃悠着小腿的小姑娘,面色微冷,稍頃竟是冷笑道:“黃毛丫頭,不過如此。”
若非爲了得到莊公的支持,他豈會選擇這個沒禮貌沒教養,小小年紀就心思歹毒的女人?
楚晉安不置一詞,他們都知道,睿王兄要的不是莊嫺雅這個人,而是莊嫺雅這個人所能帶來的好處。
比如說,莊公的支持。
再比如說,鎮南侯府的支持。
畢竟無論是莊府還是鎮南侯府,莊嫺雅受寵的程度都是讓人側目的。
而睿王在打着莊嫺雅的主意的時候,睿王又何嘗不是落入了莊嫺雅爲他精心準備的圈套?
她努力地在衆人跟前刷老太太的好感度,刷老爺子的好感度,刷莊子凡的好感度,就是爲了給衆人一個她很受寵的假象。她相信,只要楚慕陽不傻,他一定會向她求親,用他的風光霽月來獲取她背後的勢力,上輩子就是如此,她爲了他付出了所有,卻落到被休棄甚至拋屍亂葬崗的下場。
可是那有什麼關係?睿王既然來了,謝紫燕還會晚麼?最不濟還有她的婉柔妹妹呢,所以今天的戲必定精彩。
莊嫺雅雙手合十,默然望天,阿彌陀佛,希望老爺子能有一顆堅強的心臟。
“你在看誰?”
剛從陰冷昏暗的祠堂裡出來,林氏就迫不及待的找到莊嫺雅,正好瞧見她收回目光擡頭望天的樣子,下意識的質問道。
“母親。”想到即將要開場的好戲,莊嫺雅覺得自己的心情還是很不錯的,也懶得計較林氏又來作死的事。
“住口!別叫我母親,我沒你這麼蛇蠍心腸的女兒!”林氏臉皮腫脹,眼神閃爍的看着莊嫺雅,身上散發着濃濃的怨毒幾乎要化成實質。
“嘖,氣大傷身母親不知道嗎?”莊嫺雅無辜的攤着雙手撇撇嘴,說的她好像多希望有你這麼個沒腦子又不着調的母親一樣。
“你到底知道了什麼?”林氏見莊嫺雅如此淡定,便越發的肯定她是知道了什麼才這樣的有恃無恐,否則依着往日她還不早就恭恭敬敬的跟在她身後等着她施捨一星半點觀注?
“母親說的是什麼話?我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能知道什麼?”莊嫺雅笑眯眯的看了眼林氏,低頭將帕子扭成一隻小兔子。
“若我沒記錯,吳公子今天應是來看你了,待會兒見了人說話要仔細着點,不要再耍嬌小姐脾性,否則沒得被人笑話了去。”林氏被老太太命人直接關進祠堂,又派人嚴密監視着,而莊婉柔又忙着和謝紫燕爭風吃醋打得火熱,以至於後來莊家年輕一輩到吳將軍府‘賠禮’的事還被瞞在鼓裡,故而林氏以爲她私下裡做主給莊嫺雅定下的親事還無人知曉,頗有種洋洋自得的感覺。
“吳將軍家的大公子今兒個怕是來不了了呢,母親還不知道麼?”莊嫺雅擡頭眉眼彎彎的看着林氏,眼底狡黠靈動,有種小孩子炫耀小秘密的感覺,俏皮的緊。
“你說什麼?你整日待在府裡怎麼知道?”林氏不太信,當初老太太拒絕了這門親事她還很是可惜了一番,誰料吳將軍派來的冰人卻是主動的找上她。看着那厚重的聘禮林氏心動了,再加上吳將軍保證給她孃家侄子補個從六品的職事兒,她便答應了,並且交換了信物。當時說好了的,並不聲張,只待雅雅及笄便上門迎娶,可莊嫺雅這幅樣子分明就是知道了什麼,林氏聯繫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又被關進祠堂,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最近京城都傳開了,沒想到那吳大公子看起來人模人樣的,竟然是個斷袖,就這樣也好意思出去勾搭人家小姑娘,也不怕被人家爹孃打死。”莊嫺雅一臉憤慨地說着,邊說邊看着林氏,“母親說,這樣的人是不是該打?”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這話能是你說的麼?回你房裡好好待着。”林氏面色變了變,板着臉對莊嫺雅呵斥道。吳家的大公子是個斷袖?這怎麼可能?林氏不信,她狐疑的看着氣定神閒的莊嫺雅,莫名的覺得脊背發涼,總覺得吳大公子是斷袖這件事和莊嫺雅脫不了干係。不行!她一定要派人去弄清楚,然後把莊嫺雅嫁出去,她真是一時一刻也不想和莊嫺雅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了!
“都是別人說的啊,我們府裡的丫頭們都知道的,我只聽她們說的。”莊嫺雅無辜的眨眨眼,一臉好奇道:“母親,不能說的麼?爲什麼?”
“回你的院子去,不許出來。”林氏黑了臉,男人斷袖什麼的這話能是內宅婦人們說的麼?若是傳了出去豈不是叫人說她教女無方,平敗壞了婉柔的名聲。
“哦。”莊嫺雅撇撇嘴,不樂意的扭着小腰蹦蹦跳跳的回去。
林氏看着莊嫺雅天真無憂的身影,莫名的覺得釋然。
自這個孩子生下來她便不喜歡她,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一開始她也想好好的疼愛愛她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一看到這孩子對着她笑,她就止不住的煩躁;到了後來,她因爲家世的原因屢屢收到老太太的刁難,而這個女兒卻因爲年紀小長得可愛,嘴巴甜人也乖巧,被老太太捧在手心疼着,她的心裡莫名的就涌出一股子不甘,不是嫌棄她出身低微教養不好上不得檯面的麼?莊嫺雅這個女兒還是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和她流着一樣的血,又比她這個母親上臺面到哪裡去?這種不甘和怨憤在老太太的責難和妯娌的冷言風語下越來越旺,及至到了看到莊嫺雅高興她就嫉恨難耐的地步。
這一切還不算什麼,直到那一天,她看到了老爺看莊嫺雅的眼神的時候,那種透着深切的懷念,刻骨思念的眼神,林氏整個人都僵掉了。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莊嫺雅剛出生的時候,不知道是誰曾說“六小姐比四爺四夫人都要出挑”,“六小姐打了定然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她的心裡產生了某種懷疑。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隨着時間的積累,這份懷疑就會越來越重,直到爆發。
林氏在老爺的書房裡發現了一副沒來得及收起的畫,畫上的人和莊嫺雅擁有着一模一樣的眉眼,輪廓,及至一顰一笑都是那麼的相似,林氏知道自己發現了不得了的秘密,匆匆忙忙的離開書房。在某一天夜晚取了莊嫺雅的血和自己的血。
得到的結果,這個女兒果然不是她親生的。
那一刻她是慶幸的,又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無論是作爲一個妻子,還是作爲一個母親,沒有一個女人會不喜歡自己的孩子,在她那樣對待着莊嫺雅的時候,她的心裡雖然有着某種惡意的痛快,卻也有着一絲趨近於無的愧疚和自責,她也不想做一個涼薄苛刻的母親。
但是,這一切在發現莊嫺雅不是她生的那一刻就不存在了。
一個不是她生的女兒,卻留着她丈夫的血,佔據着她女兒該享有的嫡女之位,這樣的一個孩子憑什麼要她去疼愛去喜歡?她沒有虐待她,沒有短缺了她就很好了,所以那些人有什麼可以指責她的?林氏對莊嫺雅從一開始的暗裡斥責謾罵責打,到了明大明的不待見,偏心小女兒,甚至三五不時的給她添堵,任由莊婉柔欺負她,她這個母親還要教育她愛護弟妹,要她做到寬容。
幸好她不是我生的,林氏的心裡一直這樣慶幸着,所以當吳將軍派人上門提親,她沒有過多思考就答應了,反正又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只要嫁的體面就可以了,還奢求什麼?讓她嫁到吳將軍府,也算是報答了她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這不算過分吧?
林氏將帕子塞進袖子裡,扭身朝着前院走去,她有些時日沒有出來了,婉柔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莊嫺雅欺負,一想到在她看不到的時候,她的婉柔被莊嫺雅欺負的樣子,她的心都要碎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她的婉柔,確定她好不好。
“爺,要屬下跟上去看看麼?”楚風看着自家主子陰沉的容色,盯着林氏的身影道。
主子對莊家六小姐的關注是不是太多了?這些日子什麼都沒做,淨是讓他們風影衛去監視人家一個小姑娘不說,還自己窩在房裡暗搓搓的捉摸着人家小姑娘,也不知道自家爺究竟是怎麼想的。說他看上人家了吧,偏他每次見了人家小姑娘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找人家的不痛快;說他沒看上吧,一看不見人家小姑娘,就立馬暗搓搓的拍他們這些風影衛十二個時辰不空擋的監視人家,這中暗搓搓打人家小姑娘的主意的嗜好……出風覺得自己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