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方瑩接到了方振的微信:以下信息,請勿在吃飯喝水時觀看。
方瑩急忙放下手機,接了杯水喝了,她跑了一上午,正口渴呢。放下水杯,方瑩又拿起手機,方振這次發的是照片,點開,畫面裡一片鮮紅。
方振居然搞到了丁義倉案的現場照片,方瑩急忙點開,一張一張放大仔細查看。照片上,丁義倉被捆在一個實木椅子上,雙手反綁在身後,頭歪到左邊垂着。地面上是厚重黏膩的鮮血,從丁義倉的身下向四周蔓延。再點開另一張,是丁義倉的手部放大圖,他的雙手被尼龍繩捆着,手腕上有個傷口,血就是從那裡流出來的,順着椅子背流到地上,再流向四周。
其他的照片也都是案發現場,方瑩去過丁義倉家裡,現場有些凌亂,但自從劉彩霞離開之後,它就一直保持這個樣子,並沒有打鬥掙扎痕跡。
方瑩看完之後,更加確認了熟人殺人的可能性。明明可以一刀斃命,卻只在丁義倉的手腕上割了一個小傷口,讓血慢慢流盡。這個人,知道丁義倉一個人在家,而且短時間內不會有人來。
方瑩突然響起一件事,給方振發微信:這些照片從哪裡來的?
對方回覆:胡楊發給我的?
你不是說他很有原則嗎?
我也正納悶呢。你先看吧,看了總不會吃虧。
下午,方瑩接警,某某路口有人鬥毆,她匆匆趕了過去。她到時,鬥毆已經停了,但是還圍了一羣看熱鬧的人。見她過來,大家讓開了路讓她過去。
方瑩看到坐在路邊花壇上的人,愣了一下。方振也沒想到是她,低了頭不語。他淺色的外套上面沾了血跡,頭髮有些凌亂,左臉頰上也帶着淤青。方瑩又看看周圍,花壇另一邊也坐着個人,衣衫有些亂,應該就是鬥毆的另一方,不過,那人身邊還有個女的,正給他擦臉。
“你倆過來,怎麼回事?”
方振似乎有些不情願,可對方身邊的女子已經很積極地起身走了過來。“警察同志,是他先動手的。你看把我老公打的,臉都青了。”
方瑩看向方振:“是嗎?”
方振不看方瑩,點頭。
“原因,你倆爲啥打架?”
“不知道他發什麼神經,上來就打人……”
方瑩止住她,“讓他倆說。”方瑩看着那男的,人高馬大,臉上只有一塊青,比方振輕多了。
“就是走路撞上了,發生了口角,他就先動手了。”
方瑩又看向方振:“是這樣嗎?”
方振沒有說話,方瑩有些疑惑,她和方振雖然接觸不多,但她能看出方振不是遇事不冷靜的人,可他竟然也不出口辯解。
“警察同志,他們倆先罵這個小夥子的媽了,這個小夥子才動手的。”旁邊一位大爺見方振一直不說話,有些急了。“你咋不說話呀,我看你剛纔跟他們吵架的時候,嘴皮子挺溜的呀,你快給警察同志解釋清楚呀。”
方瑩明白了,有些事方振不想讓自己知道,不知道爲什麼,這個想法讓她心裡有些不舒服。她走到方振旁邊,問他哪受傷了,方振除了臉上的淤青、鼻子流血之外,胸口也在疼。她又問了對方,對方只有臉上有傷。
“現在你們倆想怎麼處理,去派出所呀,還是就在這兒解決?”
“他先動的手,只要他給我道歉,我就不計較了。”
方瑩見方振的眼裡閃過冷光和厭惡,“他是先動的手,不過,他比你傷得重。”
“難道還要我們給他道歉?”
方瑩還沒說話,就聽方振說:“兩不計較,怎麼樣?”
那人看了方振一眼,哼了一聲:“好,這次就這麼算了。”說完,拉着身邊的女的就要走,卻被方瑩攔住了。
“你們倆的事兒完了,我的事還沒完呢。姓名、住址、電話登記一下。”方瑩登記完信息,把三人拉到一起,仔細說了打架鬥毆的危害和遇事如何處理等等,理論結合案例,足足說了半個小時,直說的三人腦門冒汗,才放他們離開。
等那兩人走了,周圍的羣衆也散了,方振又拐回來走到方瑩身邊,低聲問:“你是不是對我失望了?”
方瑩笑笑:“沒有,我們只是合作關係。”
“你不是說愛情是神聖偉大的,不談假戀愛嗎?”
“哦,我後來又改主意了,忘了通知你了。你傷得不輕,用我送你去醫院嗎。”
“用。”
“……”竟然都沒有婉拒一下。算了,陪傷者去醫院也是人民警察的職責所在。
方瑩陪方振去了醫院,醫生檢查之後說手腕扭傷了韌帶,其他地方沒有大礙,開了些藥就讓他們走了。
“還想請你幫個忙。這幾天我不回家了,我會跟我媽說和你出去旅遊了,我媽問起來你別說漏嘴了。”
看來方振心情還有些低落,連“母上大人”都忘了說了。“好,可你不回家住哪兒呀?”
“我去胡楊家吧,他自己住。你不用管了,回單位吧。”
下午照樣十分忙碌,方瑩將方振的事丟在了腦後。快下班的時候,方振忽然發來微信:“下班能來胡楊家一趟嗎,我有話和你說。”後面是胡楊家的地址。方瑩想了想,回覆了好。
胡楊家離單位不遠,方瑩坐了趟公交就到了。胡楊在小區門口等方瑩,見到方瑩後給她指了指地方,“方振在家裡等你,你去吧。”
“你不上去嗎?”
“我去買些菜,美女上門怎麼也得好好招待一下。”
方瑩按照胡楊說的地址找了過去,按了門鈴,開門的是方振。
“進來吧。”
方瑩將房間裡的情況大致看了一下,悄聲問:“只有我們兩個人?”
方振點點頭:“胡楊平時自己一個人住。”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以後,方振直接開口道:“其實,今天和我打架的人,按血緣關係算的話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方瑩愣了一下,“這個,是你家裡的事,你不用跟我講的。”
“總要告訴你的。只不過,不想在那種情況下告訴你,所以,今天下午我不想講。”
原來是這樣。“不是都已經解決了嗎,不說也沒關係的。”
方振擡頭,看了方瑩一眼,接着說:“我小的時候,爺爺奶奶總是用謊言騙我聽話,我爸爸常說他們,答應孩子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在孩子面前,大人誠實,才能要求孩子不說謊。所以,我小時候最信任的人就是我爸爸,覺得他從不會騙我。可是,在我七歲的時候,我媽發現我爸有外遇,而且,那個女人也生了孩子,只比我小兩歲。那時,我才知道,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騙子。”
方振停住了,方瑩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明白,父親高大的形象心裡轟然倒塌,對一個7歲的孩子來說,是一件多麼難以接受的事情。
“當時,他們天天吵架,後來就離婚了。我跟着我媽。我媽爲了我,到現在都沒有再找。今天我遇到了那個男的,他說,你媽還沒找到對象呢?年輕時都看不住男人,年紀大了就更不行了……總之,我一聽就忍不住了,就打了他。”
方瑩明白,方振沒有說出口的話一定更難聽。她以前也處理過夫妻因一方出軌鬧離婚的事件,知道那些事情對未出軌的一方和孩子的傷害有多大。現在,自己的媽媽被小三的孩子嘲弄,要是自己,也會忍不住動手的吧。見方振情緒仍有些低落,方瑩拍拍他的肩膀說:“你早上沒事跟我一起跑步吧,我再教你一些格鬥術,省得你以後打架吃虧。”
方振愣了一下,看看方瑩,忽然笑了:“瑩瑩,你可是警察,怎麼勸人打架?”
“我什麼時候勸你打架了,我只是讓你鍛鍊身體,強身健體,保衛祖國。”
“好,不誤會。你早上在哪跑步,等我傷好了,跟你一起。”
方瑩見方振心情好了,又問了他的傷勢。聊了一會兒,胡楊回來了,買了現成的菜品,三個人圍坐在一起吃了飯,胡楊送方瑩回去。
出了門,方瑩說:“我自己回去吧,你也忙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方振可是下了命令了,要求必須送你回家。走吧,沒多遠,很快就到。”
胡楊開車送方瑩回家,路上,胡楊突然對方瑩說:“瑩瑩,你別看方振說話油腔滑調,像個公子哥,其實他是個非常體貼的人,很會照顧人。我們家跟他們是世交,我媽說,他爸媽離婚的時候,方振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變得懂事、沉默,看着讓人心疼。後來,李阿姨,就是方振的媽媽也看出來了,努力從離婚的陰影裡走了出去,方振才慢慢變了回去。這麼多年,他們母子倆互相照顧,互相體諒,非常不容易。你找方振做男朋友,絕對不會後悔。”
從方振從成都給自己帶回來的禮物看,他確實是個體貼周到的人。“他心裡還是很在意父母離婚的事的。”今天的方振和以往不同,如果說以往他在自己面前是陽光,那麼今天就是陽光背後的影子,帶着自卑的影子。
胡楊看了方瑩一眼:“你也看出來了。他覺得自己掩飾的很好,其實,關心他的人都看得出來。他肯把這些事告訴你,瑩瑩,他是真的在乎你。”
方瑩笑笑,想了想,還是把自己和方振的相識的過程說了。
胡楊聽完哈哈大笑:“這事兒啊,頗有李阿姨的風格。不過瑩瑩,我覺得李阿姨眼光不錯,你們倆真的挺配的。而且我看的出來,方振可沒把你當合作夥伴。”
胡楊回到家,看到方振仍在沙發上,“你怎麼還不睡,你現在可是病號,要多休息。”
“等你呢,你老實交代,你送瑩瑩回去的路上,有沒有說我的壞話?”
“怎麼會呢?我可是給瑩瑩說了一堆你的好話,誇得我自己都快愛上你了。”
方振哼了一聲,“那你上次爲什麼告訴瑩瑩我很聰明,讓她小心點?”
“我哪有說過。我說的明明是:方振很聰明的,案件上你有想不通的地方,可以跟他交流交流。你這個女朋友,狡猾狡猾滴,小狐狸。”
此時,小狐狸正在牀上輾轉反側。如果方振今天不告訴她,她根本想不到李阿姨曾經歷過婚姻挫折,方振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李阿姨對生活保持着熱心和樂觀,還把孩子教育的那麼好,她真的是一個偉大的母親。至於方振,回想起他們相識以來的種種,和他在一起最大的感受就是:自在,輕鬆。方瑩終於在心裡肯定:嗯,方振確實是一個不錯的青年。除了,身板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