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滿意看了方瑩一眼，神色很不自然。“方警官，怎麼想起問這麼了？”
“丁大叔，請你如實相告。”
丁滿意在沙發上坐下，沉默。方瑩默默等着，也沒有說話。
“那個時候，我們和丁義倉、趙友善他們一起在水果批發市場做生意，我們的媳婦也經常過去幫忙送送飯，看看鋪子。”過了很久，丁滿意纔開始說話，聲音低沉，語速緩慢，似乎是從回憶中一點一點飄出來的。“幾個女的裡面，就數劉彩霞最漂亮，那時候不知道什麼時髦潮流，只覺得什麼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很好看，生過孩子的人了，人還是很苗條，不像我們家秀娥，越來越粗。劉彩霞說話的時候，聲音也輕輕柔柔的，跟其他媳婦喜歡在市場裡大着嗓門喊來喊去不一樣。總之，怎麼說呢，就是很有女人味兒。”
丁滿意嘆了口氣，接着說：“我和丁義倉的鋪子離的挺遠的，但不知道爲什麼，有一段時間劉彩霞經常來我的鋪子找我，也沒什麼事，就是說說話。一開始我挺高興的，因爲批發市場一般都是上午忙，下午閒，但離不了人，有人陪着嘮嗑也挺好。可我媳婦不樂意了，說劉彩霞一直跟我拋媚眼。我媳婦跟我吵了一架之後，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她的眼神確實有點那麼個意思，看得人心裡癢癢的。”
丁滿意客廳的牆上掛着他和兒子的合影，他們父子倆五官很像。方瑩仔細看了看照片裡的丁平，又看看丁滿意，丁滿意年輕的時候應該和丁平一樣，是個清秀的帥哥，正符合劉彩霞的審美觀。
“後來我媳婦經常爲這事跟我吵架，還影響了生意。我跟劉彩霞說了，沒事還是少來我鋪子裡吧，可她好像故意一樣，還是沒事就來找我。暑假裡的一天，本來說水果鋪休息一天，帶兩個孩子去玩。可還沒出門，我接了個劉彩霞的電話，秀娥又跟我吵起來了，她認定我和劉彩霞有了不正當關係，我一生氣就打了她。秀娥受不了，大聲哭起來，丁平本來領着妹妹在院子裡玩，聽見聲音進來了，他瞪着眼睛一直看着我，我忽然覺得很難過，不知道是愧疚還是什麼，總之我有點不敢看他，就自己又去水果鋪了。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那時候丁平知道你們爲什麼吵架嗎？”
“丁平小時候很聰明，他媽經常跟我吵，他應該能猜出來。方警官，現在丁平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你能不能，不要告訴他這些。”
果然和他們猜想的一樣。方瑩覺得很難過，丁平在路村的遭遇，遠比他告訴丁滿意的要慘很多，他怕丁滿意傷心纔有所隱瞞吧。他可能沒有想到，他的不幸雖然是因爲母親的極端，可他父親的責任也不小。丁滿意爲什麼會惱羞成怒動手打了妻子，爲什麼看到年幼的丁平之後會覺得愧疚？如果沒有後來的事，方瑩覺得丁滿意和劉彩霞的關係一定會發展下去，他就是現在的趙友善。
不過，這個男人也受到了懲罰，他現在擁有的，只有丁平了。
“放心，我不會說的。”丁平現在很幸福吧，誰又能狠心去戳破呢。
“我現在很後悔，其實我知道劉彩霞的意思，卻沒有明確地拒絕她。秀娥性子那麼硬，還好強，我早該想到的。方警官，其實我心裡知道自己的責任更大，可我一直不敢承認，我怕自己承受不了，所以一直把錯推到秀娥身上。秀娥一定對我太失望了，纔會那麼狠心的，她其實很疼兩個孩子的。我生意忙，父母身體不好，兩個孩子從出生一直是她帶的。”
“你也別太難過了，將來一家人團聚了，你們好好過日子。”
“對對，我還得去找秀娥和寧寧。我一定要找到他們。”
方瑩本來想告訴丁滿意自己和方振去了路村，可轉念一想，他們沒有發現一點周秀娥和寧寧的線索，還是等方振回來有好消息再告訴他吧，省的他到時候空歡喜一場，徒增悲切。
方瑩看看錶，快十一點了，“丁大叔，丁平快下班了，你該去買菜做飯了，我就不打擾了。”
丁滿意擦了擦眼睛，“方警官，就在家裡吃飯吧。”
方瑩推脫還有事告辭離去。出了丁莊小區，她給胡楊打電話。
“案子現在沒什麼進展，沒有關於趙友善殺人的實質證據，只能把他放了，派人盯着。不過，他有動機，有作案時間，差的就是證據，唉，還得繼續查找證據。”
“監控沒有拍到他上樓？”
“沒有，不過樓道里沒監控，他也可以走樓梯上去。”
“哪有其他人上去嗎？”
“除了本樓的居民，就是丁平和郵政公司的一名員工，不過他倆天天都去的。對了，我給方振打電話，他說還沒回來。你們發現什麼了？”
“我們想去試試看能不能找到丁平的妹妹，不過，他現在被丁平的故事吸引了，不肯回來。”
“這傢伙，不會像蒐集資料寫網絡小說吧。他文筆好，寫小說也不錯。”
“案子現在的偵破方向是什麼？”
“我們發現，***和趙友善之間似乎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目前也在監視***。瑩瑩，你也查一下，他們兩人和丁義倉一家有共同矛盾或是利害關係。”
掛了電話，方瑩忽然想起，劉彩霞失蹤前的最後一通電話裡提到了***，他們之間是不是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中午，方瑩回到派出所，現在是下班時間，辦公室裡只有牛哥在值班，看到方瑩笑着說：“幸好你回來晚，剛纔張姐還在琢磨你和男朋友進展的怎麼樣了。”方瑩也笑笑，“那我回來得太是時候了，等會快上班的時候我就出去。”
平時大家工作很忙，偶爾空閒一下會聊個家常放鬆一下，張姐最喜歡的話題就是孩子和介紹對象。方瑩忽然想起方振的話，每個羣體喜歡的話題不一樣，拉近關係的方式也不一樣，那***呢，他喜歡打牌，每天除了睡覺，大部分時間都在牌桌上度過，他的事是不是在牌桌上說的最多。
下午兩點多，方瑩來到陳王寨小區。送孩子上學之後，無事可做的老人會在小區裡的綠化區域找個地方打牌，因爲純屬娛樂，輸贏很小，所以也沒人管。方瑩找個熟悉的人打聽了一下，得知***打的大，所以他們是晚上打牌，而且地點比較隱秘，一般在別人家裡。方瑩記下了經常和***一起打牌的人的名單，離開了。
方瑩決定先去找一個叫劉萬田的男人，劉萬田和***年齡相當，都中年喪偶，兩個人不僅經常一起打牌，還經常喝酒。方瑩找到劉萬田家時，他還沒起牀，看來昨天又是通宵打牌去了。
“不好意思方警官，我去洗把臉。”
方瑩打量了一下劉萬田的客廳，房子很大，有一百四五十平，裝修得也很上檔次，可惜用的人不講究，沙發上的靠墊亂七八糟地堆着，牆角處堆滿了雜物，多寶閣和桌子上也有一層浮灰。
劉萬田坐下後，方瑩開門見山道：“找你，是想問一下關於***的事，居民反應，你和他來往較多，他的事你知道的最多。”
“是不是和劉彩霞兩口子的事有關？”
“你既然知道，那你就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和劉彩霞夫妻有什麼矛盾嗎？”
“有啊。***以前追過劉彩霞，不過劉彩霞看不上他，還弄得他挺丟臉。***這個人，愛面子好吹牛，就到處吹噓說自己和劉彩霞好過。別人越是不信，他越是吹，到後來還非說自己和劉彩霞開過房。被丁義倉帶人追到家裡揍了一頓，揍得還挺慘，從那以後老實多了。”
“那他和趙友善呢？”
劉萬田想了想說：“他和趙友善的恩怨也和劉彩霞有關。劉彩霞拒絕他之後，他處處看趙友善不順眼，經常背後說趙友善和劉彩霞的事。趙友善卻好像根本不知道一樣，不理他，時間長了，他覺得沒意思了就不了了之了。不過，我聽***提起過一件事，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說說看。”
“這件事有十來年了吧。那段時間，***手頭很緊，不知道爲啥突然出手很大方，我覺得奇怪。有一次我們倆人喝酒的時候，我趁他喝醉了就問他怎麼突然有錢了，他說他住到了兩個人的把柄，人家給他的保密費。我又問他那兩人是誰，他好像突然醒了，說自己喝醉了要回家休息，就走了。後來我再問他，他卻不承認了。事後我回憶了一下，那段時間他好像在暗中跟蹤趙友善和劉彩霞，所以我猜他可能是勒索的他們？”
“你知道是因爲什麼事嗎？”
“不知道？”
“十來年前，會不會是趙友善和劉彩霞的事？”
劉萬田搖搖頭，“應該不是，那時候劉彩霞和趙友善的事幾乎已經成明的了，***也暗示過丁義倉，丁義倉沒什麼反應。他們兩個應該不會爲這是受威脅。”
如果十來年前***勒索過趙友善和劉彩霞，那麼現在劉彩霞受到勒索時，懷疑是***在威脅自己，所以在給趙友善打電話商量時提到***，這就說得過去了。那麼，***到底發現了趙友善和劉彩霞的什麼把柄了呢？看來，得去找***問問了。
“警官，這件事到底跟***有關係沒？現在我們都怕他，打牌都不敢叫他。他老是跑到我們的牌局上搗亂，我們也不敢太得罪他。”
方瑩不動聲色，“案件正在偵破中，不便透露。還有，聚衆賭博是違法行爲，你們好自爲之。”
方瑩又走了其他熟悉***的人，有人兩人證實，十二三年前，原本一直拮据的***突然有錢了，做了點小生意，纔不至於窮困潦倒。
方瑩打電話給胡楊，讓他幫忙查證一下，***、趙友善以及劉彩霞三人名下的賬戶在事兒三年前，有沒有突然變化。半個小時後，胡楊打來電話，十三年前，***的銀行賬戶上突然多了五萬塊錢。而趙友善和劉彩霞賬戶上，各少了兩萬塊錢。
方瑩覺得，她該去找***問問了。
“哪有這回事，沒這事。我是瞎說的，你知道我被丁義倉打過，老丟人了，就編了個瞎話想找回點面子。”
方瑩是在一家小吃店找到***的，他拒不承認自己勒索過趙友善和劉彩霞。小吃店生意很好，人員嘈雜，他們坐在店中間的兩人小桌子旁，旁邊是來來往往的客人。***低頭吃着盤子裡的炒米，不時擡頭看看方瑩。
他緊張了。方瑩直視着他，直到***有些吃不下了。他抽出一張餐巾紙擦擦嘴，“方警官，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有事！”方瑩取出手機，給***看胡楊發給自己的截圖，裡面是他們的銀行賬戶信息。“你別告訴我這是巧合，你牽涉的可是命案。”
***把手機還給方瑩，笑着說：“是有這麼回事，看來什麼都瞞不過警察。”
“快說！”
***看看周圍。
“就在這兒說。”方瑩可不想給他時間編造理由。
“還是因爲劉彩霞和趙友善的事。他們不想讓我到處說，我就趁機問他們要了錢。”
“這件事在丁義倉帶人打你之前，還是之後？”
***想了想，“之後。”
“那時候，趙友善和劉彩霞的事已經明瞭，丁義倉也打你了。我聽說，你被打之後就老實了許多，他們怎麼還會給你錢？”
“我不是被打之後老實了，是收到錢之後老實了。”
“我們確認過時間了，你被打和收錢這兩件事相隔了一年。***，你覺得警方會相信你的解釋嗎？”
***兩手一攤：“事實就是這樣，你不信我也沒辦法。”說完，他取出煙，點燃，吸了起來。
看着***的無賴樣，方瑩想，還是把他帶到刑警隊讓胡楊震懾一下的好。
“***，跟我們走一趟吧。”
***看看來人，又看看方瑩，愣住了。同樣愣住的還有方瑩，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胡楊來了。
“***，把你那無賴樣收起來。你的事犯了，不交代清楚別想回來了。”
***被關進警車後，胡楊走出來問方瑩，“你要不要去刑警隊？”
方瑩指指警車，“他什麼事犯了？”
“方振剛纔打電話，說丁平被拐賣的第三年，***曾出現在路村，還問了一些丁平的事。”
“這麼說，他很早就知道丁平被賣到了路村。你們晚上會審***嗎，我也去。”
“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