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名將木都逃回赤河城外呼衍獗的大營後,聞斥侯稟報實情時,羞憤難當,發誓要找胡焰報仇雪恥,扳回一局!
胡焰令顬罕只能追擊十里,扭頭見城頭譙樓上左相旗仍在高高飄揚,便帶着周令等人快速進城尋找寒菸。
此時的北嶺城,已經成了人間地獄,成了一座血腥味燻人的死城。城頭內外,城上城下,到處是鮮血,到處是雙方屍首,如屠宰場一般,血水已經凝固,人體殘肢、屍塊、頭顱遍地都是。
州長兼州尉且戈重傷,勉強保住一命。五百餘州兵和百餘吏民大部陣亡,整個北嶺城只剩下二十餘人能戰,且全部負傷。寒菸的百餘左相府屬兵只存活十餘人,其餘全部陣亡或重傷。
胡焰和權耜衝上城頭,他們瘋了一般,在城頭屍體堆中四處尋找,終於到了譙樓門前,發現寒菸還活着。寒菸與蘇姜、芋姜三女均負輕傷,且十分奇怪的是傷的都是左胳膊。刀、箭穿肉而過,未傷及骨頭!
大戰之後,從城外涌進來的國民們正在搶救傷員或收斂陣亡士卒屍首。火把照耀之下,寒菸與她的手下均被聯軍鮮血、肉泥浸透、糊滿。她右手提着長劍,左手吊在脖子上,站在敵我交錯的屍體堆裡,正寒着臉遙望着東北方漆黑的夜空,那裡正是木都逃走的方向!
到底是先王公主,即便已經到了山窮水盡之時,依然有着不容輕侮的威嚴!
三名已經負傷的塞人武士,緊緊地保護着她們。而她的十餘屬卒,則東倒西歪地圍攏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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譙樓前這三名武士和最後的十餘名壯士全部負傷,但沒有人**,他們很多人仍呈搏鬥姿勢,便已經一齊力竭癱倒在屍體堆上。蘇姜、芋姜二個侍女,滿身鮮血、肉沫斑駁,也都提着劍,擠在寒菸身邊。
胡焰看明白了,衆將也看明白了,寒菸這是擺開的最後一戰的架勢。假如北匈奴人佔領了城頭,她必自刎。胡焰心裡陣陣後怕,如果再晚來一步,他不敢想了。走到她身邊,輕聲說,“左相,本將來晚了!”
寒菸慢慢掉過頭來,身體搖晃了一下,蘇姜、芋姜二女則趕緊晃晃悠悠地將她擠站住。她將長劍又慢慢插進鞘中,先是目光驚慌地在人羣中似乎是尋找着什麼人,看了一圈後,這才向着胡焰、周令粲然一笑,兩腿一軟,三女這造型便慢慢彤塌了。
胡焰趕緊伸手接住寒菸,周令、肖初月等人也趕緊接住蘇姜、竽姜二女。胡焰將寒菸抱在懷中,慢慢坐到浸滿血的臺階上。只見這個胡女眉頭還皺着,兩滴淚珠掛在秀氣的眼角,人便在他懷中昏過去了。
整整三天哪,三天三夜,聯軍不停攻城,寒菸以六百人守着一座小小的孤立城堡,對抗城外的二千聯軍精銳,可謂慘烈決絕。胡焰、周令、肖初月等將辛酸淚落,他們抱着三個胡女輕輕地坐在譙樓上,生怕驚醒她們……
滿身是血的權耜,看着寒菸、蘇姜、芋姜三女與十二名殘卒的慘相,竟然淚如泉涌,痛不欲生。他鐵青臉提着劍回身便走,走到城下,十幾名龜茲俘虜被綁在拴馬石上,他一言不發,在俘虜的慘叫聲中,揮劍一一將其斬首。猶不解恨,又策馬衝向城外看守俘虜處。西城外城牆邊四十餘名俘虜被捆着,權耜一言不發,衝到近前,揮劍就殺,瞬間將二三十名俘虜斬殺乾淨!
移民們見狀,也大殺起來,等胡焰手下的兩名斥侯趕到將權耜抱住,四十餘名俘虜只剩下幾人,嚇得嗚嗚啼哭着求饒!
這下禍闖大了,天被捅了個大窟窿!
兩名斥侯臉都嚇白了,班超軍紀嚴,嚴禁殺俘。擅自殺俘,是要抵罪償命的,況且一下殺這麼多。果然,當胡焰、肖初月、周令得知權耜慘無人道地斬殺了四十餘名俘虜,三人瞬間都驚呆了!
寒菸緩過勁來後,聽說此事,先賞了權耜一頓鞭子,然後勒命將他就地正法。胡焰拚命求情,寒菸便只好賣了一個面子,允交給漢大使班超親自處罰!
當時人帶到赤河城,班超只是令將其關進牢中,便不再提此事!
誰都能看出,寒菸可是班超、權魚的養女,是疏勒國深受吏民愛戴的公主。寒菸在北嶺城差點喪命,令班超和漢使團被深深激怒!
更令班超恐懼的,是寒菸受到一支不明力量保護,“赤河城破時,吾率最後十餘人退向譙樓,就在這最後關頭,突然有十餘名頭罩黑紗、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劍客躍上城頭相助,斬殺無數龜茲、焉耆精卒,吾才倖免一死!”
也就是除他班超、呼衍獗這對老對手之外,還有第三方人馬參與了北嶺大戰。而且,這支人馬還非同凡響,僅憑十餘把長劍便在城頭擋住了焉耆、龜茲精卒們的圍攻,在最危急的關頭令寒菸等殘卒有了喘息之機!
班超和淳于薊大驚之餘,都一齊想到了一個人,那便是魔頭呼衍歷和他麾下的死士們!
除了他班超,還有誰最不願寒菸落入呼衍獗之手,除了那個走火入魔的魔鬼,班超打破腦袋也想不出別的人。蒲奴單于派出無數斥侯一直在追殺他,難道他能藏匿到西域強人焉澠的眼皮子底下?疏勒國荒山野嶺沙漠遍地,地廣人稀,四周羣山萬壑,難道這魔鬼便一直隱藏在他班超身邊?
想到這裡,當時班超感覺後背一陣寒冷,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對習武的人來說,沒有什麼能比讓人暗中悄然盯着更可怕的事!
與北嶺城比較,國王忠與權魚、成大、番辰堅守的疏勒城和王治盤橐城就要從容多了。石舂、張望未帶攻城器械,他以五千人將盤橐城緊緊圍了起來。又伐木趕製了十幾架簡易雲梯,便令士卒擡着雲梯開始攻城。
四天內攻城三次,都被疏勒兵擊退。夜間張望曾派出士卒悄然攀城欲偷襲。恰好被夜晚巡城的疏勒軍發現,好不容易爬上城頭的四人全部被斬殺!
由於赤河城、北嶺城還掌握在疏勒軍手中,盤橐城周邊各部族又堅壁清野,張望和石舂糧秣不濟,到了第五天白天,石舂、張望突然撤兵,順天山腳下的商道一路向東北方向快速退去。
“堅壁清野,固守要點,待敵兵退,野戰反擊”,這是班超根據北道諸國軍隊戰力和疏勒國國情,制定的退敵之策。北道諸國一次次兵臨疏勒國,疏勒軍就是利用這一戰術,一次次瓦解敵進攻。十幾年後,當貴霜國七萬大軍跨越蔥嶺而來,班超也是利用這一策略,徹底擊破貴霜人。當然這是後話,後文另卷再表。
現在這一策略再一次大發神威,令龜茲、焉耆、姑墨國聯軍成爲疲兵,現在到班超反擊的時候了!
石舂、張望無功而返,在確認盤橐城和北嶺城已解圍後,班超當機立斷,命淳于薊帶漢使團田慮的前軍小隊潛入呼衍獗後方,襲擾其糧道,斷敵於糧,令其疲而難以維持!
“斥侯稟報,呼衍獗在尉頭設有尉頭倉。田寰已率數十人隱藏在尉頭綠洲,卻一直找不到下手機會。汝至尉頭後,找到田寰,設法焚燬尉頭倉。從姑墨至赤河糧道近千里,吾看他需要多少兵運送糧秣!”
班超瞪着血紅的雙目,緊緊盯着縑圖上的尉頭綠洲。
淳于薊思忖着問,“焚燬尉頭倉後,是否令田寰隱伏在尉頭綠洲,隨時截斷糧道?”
班超搖了搖頭,“不!勒丘城是監視莎車國的前哨,焚燬尉頭倉後,令田寰率部潛回勒丘城。”
淳于薊帶小隊晝伏夜行,繞過敵營,躲避敵探馬巡哨,整整七天後才悄然潛入尉頭城(注:即今巴楚北圖木舒克市石頭城遺址)綠洲荒原上。
他們到達尉頭綠洲的當夜,便與勒丘州長田寰率領的小隊接上了頭。
田寰遵照班超的密令,以幾個商隊掩護,率六十餘人分批北上潛入尉頭綠洲。他們躲藏在漫天被野的蘆葦蕩裡,終於找到了呼衍獗的糧秣大營,即呼衍獗在尉頭城北的北山(注:即南天山)小盆地內設立的尉頭倉(注:即今柯平縣小綠洲)位置。
可尉頭倉山口有千騎重兵防範,田寰按照班超將令,尋找不到攻擊機會便按兵不動,靜待漢使團大將前來。
尉頭倉所在的山中小綠洲,原來只是一個小部族居所。班超進入疏勒國後,呼衍獗爲出兵疏勒國而專門在這裡設立了糧秣大營,並留有重兵防守。
找不到襲擊尉頭倉的機會,田寰曾想不顧班超的禁令,襲擊有重兵護送的姑墨國運糧隊。但最終他放棄了這一打算,姑墨國每隔半個月左右必從姑墨國的姑墨倉,向尉頭倉運送一批稻米。而尉頭倉也是每隔半個月左右,要向赤河城運送糧秣。
這些運糧秣的輜重大隊,牛車數百輛,每次必有千騎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