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薊飛馬出發後,只有班騶故意落在後面,又粘到班超身邊,不死心地悄聲懇求道,“尕叔,此次大戰,吾要爲十二位弟兄報仇,求汝給吾一彪人馬,當一個名符其實的軍侯,吾保證立大功,斷不給尕叔丟臉!”
班超揚手“啪”地給他一鞭子,並怒喝道,“衆人均遵令遠去,偏汝心眼多。貽誤軍機,吾必殺汝頭,還不快滾!”
言畢對着他的馬腚就是兩鞭子,戰馬吃疼疾馳遠去。
三位軍候已經按令將“軍功贖罪令”和“禁掠令”傳達到全軍,刑卒果然聞言大喜,無不摩拳擦掌,恨不得能馬上大顯身手。各曲按照行軍序列次第開拔,二千餘人靜悄悄地、流水一般地無聲出營而去。
別部先全軍而出,門令吏們知道別部將孤軍作戰,都持矛行持械禮。班超鞍前坐着小姑,佇立在轅門前。漢軍軍紀嚴謹,朦朦朧朧的大營中,無人敢來送行。只有前軍校尉渠耆扛着一杆丈八長馬矟獨自來到轅門前,班超抱拳悄聲道,“校尉,汝違背軍規了!”
渠耆叱道,“切,渠耆雖粗人,誰敢違都尉軍規,先吃吾一鞭子!”說着撫摸了一下小姑大腦袋戲道,“鐵馬關山,將軍出戰,汝這是馬上封侯之相啊!”
說笑着,將馬矟插立沙上,從腰下將一隻短小精悍的銅連弩雙手送與班超道,“奉都尉之令,本將特來給仲升送行。仲升渾身是膽,此去山高路險,此弩小巧,卻能精射五十步,可以防身,可以攻擊。渠耆盼與仲升會師蒲類海,一戰定白山!”
渠耆說完,情不自禁地瞅一眼黑暗中班超腰間掛着的樓煩寶鐗。渠耆力大無窮,平時就喜歡使一對巨大的鏈鐵球,班超的樓煩重鐗他使着是再順手不過的了。他已經聽說班超在西域又得到樓煩七星寶劍,與重鐗是一對。於是,他便盯上重鐗,班超對此是心知肚明。
“謝校尉盛情相送!”班超接過小弩,胸中駭然,又覺受之有愧。此弩僅爲漢軍標準配備的強弩一小半大,沉甸甸的弩身分明是銅鑄,復弓木爲世所罕見的硬鐵木和犛牛角。不禁驚問道,“校尉何有此寶物?”
渠耆又將一個箭箙遞給班超,解釋說,“家祖曾爲暴秦百夫長,故祖傳有此奇物。相傳此弩乃暴秦南海郡尉方弼獻諸秦王,弓爲夷地鐵木所制,弦爲犛牛筋搓成,匣內可裝六箭,挫手爲銅鑄。秦王視其珍,後成爲秦大將必備防身小弩。此物失傳久矣,這裡有箭百簇,司馬孤軍遠行,此物用得着!”
班超接過,更加驚異。箙內箭矢皆銅製四鐮短鏃,短小精悍,卻殺傷力巨大,但用料講究。大漢國力強盛,將領亦未配備。這可是兩百多年前,大秦鐵軍按標規制作軍品的傑作啊。身爲戰將,在戰場上拚殺時,這東西可是防身利器,關鍵時刻能派上大用場!
可身邊僅有樓煩寶鐗與小姑可與媲美,可這兩樣寶貝,他怎麼可能捨得送人?於是手摸着鐗柄,心虛地說道,“謝過校尉,超受之有愧,他日定當重禮相謝!”
渠耆聞言,不死心地瞅了一眼寶鐗,心中卻略感失望。
別部已經走遠,時間緊迫,容不得他延誤,他又將馬矟從沙上拔起遞與班超,“此矟乃當年雲臺二十八宿、三十二名將之一竇融竇老大人舊物,系都尉家傳寶物,更是馬戰良器。竇老大人早有遺言,‘班超當大任,即授此矟’。現都尉不便前來,特囑吾代爲轉贈。望司馬執矟前驅,不辱使命,旗開得勝,建立功勳!”
已經四十一歲的班超,聞此言鼻子一酸,眼睛已經溢滿淚水。老大人這句遺言,顯然是早已經對竇固說了的。他雙手恭敬地接過曾經相伴河西大將軍竇融征戰一生的丈八長,月光下矟刃寒光閃閃。
矟爲矛一種,與矛不同的是,矟頂即爲一把精鐵寬厚短劍,刺、劈、掠、挑,威力巨大!
出征時才授矟,班超深知竇融老大人的心思。他熱血沸騰,先向中軍大帳深情鞠躬,然後又向渠耆鞠躬,並低聲銘誓道,“請校尉轉告都尉大人,超自知身負重託,定然牢記竇老大人教誨,此番定然披堅執矟,將別部,下伊吾,戰蒲類,與都尉大軍會師于山北!”
二人抱拳相別,班超策馬趕上大隊,揮軍疾進朦朦朧朧的月色中。
淳于薊等人前出大隊人馬數十里,來回遊動巡哨,細心保護沿途安全。
天上淡淡的雲層慢慢散去,夜裡月色如水,寒風陣陣,寒冷異常。沙漠上空的天宇上,隱隱有白光墜落。遠方地面隱隱現出一團黑影,那是荒漠上幾塊孤立的大石。淳于薊率領衆人在一個大沙窩內隱藏好馬匹,班騶見狀不解地小聲問道,“不過幾塊大石,軍候意欲在此埋伏欸?”
“諸位,那不是孤石,而是一座棄堡,適才隱隱有戰馬噴嚏聲!”淳于薊冷冷地道。
衆人都驚懼不已,此處離孤石足有兩裡,大漠上一望無際,朦朦朧朧一團,淳于薊聽力、目力,令人驚歎。但幾人不敢違拗,還是分開隊形,貼着沙地從孤石北面方向疾行,距離有一里遠時,月光下已經能清明地看到,隱隱有十幾匹馬的身影,這纔不再懷疑。
越是接近越看清了,這果然是一座不知什麼年代的棄堡,已基本埋進沙內,只露出一個腦袋。起風了,一陣勁風貼着地面向南吹去,帶起一片黃沙。此刻頂上僅有一人不時露頭,不斷地向東看一眼,又縮回腦袋。
淳于薊等人匍匐沙上,慢慢接近沙堡,只見十幾名匈奴人都裹着氈毯,懷裡抱着彎刀,身邊放着弩,倚着斷壁睡得正香。僅有一人在頂部警戒,不時伸頭張望,觀察四野。淳于薊做了一個手勢,班騶“颼”地一箭,廢堡頂端匈奴士卒“撲嗵”一下摔下。其餘人在睡夢中被驚醒,淳于薊已經率先撲了上去,瞬間手刃當面二卒。
“漢狗?!”匈奴斥侯卒訓練有素,剎那間全部蹦起,倉促間驚叫着揮着彎刀迎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