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北軍大營員額已滿八千人,設五部,分別是屯騎營、越騎營、漢騎營、重騎營(注:用長水營編制,徵匈奴不用水軍)和射聲營(注:實爲騎弩營,不再編制步弩兵可積射士),戰時員額爲每營二至四千人不等。現每營僅千餘人,均不滿編。
現在,五營之外,又編制了一個以班超爲假司馬的別部。所謂別部,其實就是在主力之外,執行特殊任務的偏師。現在,在整個北軍大營,最最可憐的正是這個別部,與班超一起,一度成爲各營笑料。
班超歸騎都尉耿忠節制,耿忠只給他配備了三百名士卒。就是這可憐的三百名士卒,還都是坐沒坐相、站沒站相、歪歪扭扭的百戰老兵油子。這些兵油子成份還很複雜,過一段時間班超才知道,裡面竟然還有不少刑卒。
給別部的裝備,也是各營挑剩下的。其餘各營都是一水嶄新的環首刀、長矛、強弩,士卒戰馬雄壯,甲冑鮮亮,一個個神氣活現,耀武揚威。而別部僅三名軍侯配環首刀、強弩,士卒則一律配備原北軍使用的佩劍和弓,這些兵械都有些年頭了。最可恨的是戰馬,配備別部的都是矮小、老弱的蒙古馬。
從三位軍侯以下,衆人均覺得灰心喪氣,提不起神來。可班超心裡卻很興奮,三天前,他還是蘭臺一文不名的小書傭,受盡楊終等人的白眼。眨眼間,他現在已經成爲漢軍假司馬,且有了三百名部下。況且別部下設三曲,戰時編制很大,可根據任務員額最高可超過三千。
將手握三千騎,他就一定不會辜負竇融老大人和師傅左車當年對他寄予的厚望。馬上建功業、萬里覓封侯時代即將到來,這讓班超熱血沸騰!
但現實又是殘酷的,從一個書傭到一個帶兵將領,這轉變絕非這麼簡單。在五陵原和蘭臺散漫慣了的班超,很快便碰了釘子!
按漢軍軍制,部下設曲,每曲編制一般應在五百人以上。但他的帳下三曲,每曲雖僅百餘人,但來歷卻非同小可。
三曲軍侯也都是響噹噹的人物,田慮、華塗和樑寶麟,俱是正值盛年的百戰驍將。竇府數十名門客,均是身懷絕技之輩,曾跟隨楊仁、竇戈在漢匈暗戰中,爲漢帝國立下赫赫戰功。竇戈精選甘英等十二名年輕的竇府門客,進入北軍,全部被編入別部。
而三百餘士卒,也大有來頭。
他們無一爲新募的世子,均是從雍營、虎牙營、黎陽營抽來的百戰悍騎。他們是漢軍的種子,每人都經歷過與羌人、北匈奴人的拚死血搏,是在一場又一場邊境小規模血戰中的倖存者,都有軍功在身。在竇固的北軍,從竇固、耿忠以下,校尉、司馬們都敬重他們。
這些驕傲的老兵能耐大,毛病多,架子更大。北軍各營新募的世子出身的士卒們,不管職務高低,見到這些老兵都會主動行軍禮。打架鬥毆、酗酒嫖伎、賴賬耍橫,他們熟悉軍規,也從不會冒犯軍規。但在上不得檯面的小事上,他們可謂無惡不作。練兵使署的軍法曹,一見這些兵油子便頭疼不已!
雖然北校場一場大比武,讓士卒們看到班氏三人的勇悍。但爲將者首要卻不是勇,帶兵打仗並非僅有勇悍就能出將入相。低賤的書傭出身的班超,要帶好這三百無法無天的悍卒,絕非易事!
別部成軍之日,班超第一件事便是稟明騎都尉耿忠,恢復華塗軍侯之銜!
現在,華塗的一曲人,便成了別部的中軍。班超自己安慰自己,兵屌一點不要緊,能打仗就行。這讓他心裡失落之餘,又略微好受些。
“都是一樣爲國效力,待遇何故如此不同?”
“都尉何故輕視別部耶?看各營狂的,有能耐戰場上見分曉……”
“沒別的,人家是校尉領軍,別部是書傭領軍,汝還想能怎的?”
別部成軍後,士卒們從屯長以下,隊率、什長、伍長與士卒們一樣,都憤怒失落,罵聲連天,怨氣更是沖天。士卒們火氣大,便事故多,每天打架鬥毆數起。三位軍侯和北軍的軍法曹,每天都要用軍棍懲罰好幾起。
剛開始竇固校場點兵時,別部三百餘人,便成爲各部笑料。
人家各部均是一千餘人,屯騎營校尉渠耆手下,更是近二千精銳鐵甲騎,可謂兵強馬壯。別部人蔫馬矮,了無生氣,連軍旗都是歪的。三百士卒,一個個歪瓜裂棗,歪歪扭扭,在軍容整肅的各營中,出盡了洋相。初始爲將的班超,與三位軍侯竭力約束士卒,但兵油子們軟綿綿的,根本提不起勁頭來。
第一次校閱,是竇固遠征軍成軍後的第一次亮相。別部的表現,不僅讓各營將校、士卒們不忍卒睹,譏笑聲、謾罵聲四起。連竇固與耿忠兩位老將,都皺眉不語,明顯心中不樂!
竇固的遠征軍,除了跟隨他南征北戰的舊部,便是通過擂臺比武新召募的大漢帶劍世子,士卒們指望搏軍功作爲進身之路,訓練時熱情高漲,生龍活虎。可別部沒有新募的帶劍世子,全是老兵油子。他們從訓練一開始便疲態盡現,提不起勁頭。
班超是史家之後,又被“囚”在蘭臺多年,他自己都還不適應嚴格的軍規,何談管束部卒?他是竇融大人的傳人,在他心目中,漢軍就該象河西軍一樣,崇尚血性、狼性!他不想用嚴酷的軍規約束士卒的個性,使他們變成唯唯諾諾、喪失血性的老實兵。在別部成軍之初,他便想用竇大人的治軍方略,帶出一支鐵軍來。
因而,表面上的疏於管束,別部士卒的無法無天,讓北軍的將校、司馬們不幹了。於是,練兵才一開始,北軍就因別部而出了大亂子,甚至一直鬧到皇帝面前!
“稟報都尉,大軍訓練後便要出征,班司馬漠視軍規,律卒不嚴,致使北大營軍紀廢馳,烏煙瘴氣,別部已經不成其爲軍隊。按軍律,班司馬重則當誅。輕則笞枚後,趕出軍營!”
劉萊、孫喆、曹錢三校尉,在帳議時忍無可忍,開始公開發難。
越騎司馬莊曾也出列道,“三百勁卒,百戰老兵,到別部不足月餘,盡成北營禍害。訓練時提不起勁頭,晚上到伎戶可勁飲酒嫖伎。本司馬想問,班司馬到底會不會帶兵?與如此別部一起出徵,如何讓人心裡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