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景伊，是我呀。”
電話裡，唐悅拉長了聲音撒嬌。
“悅悅啊, 怎麼這麼晚還不睡？睡太晚對身體不好啊傻丫頭。”
宋景伊還是一貫的溫柔, 連訓斥都有那麼些寵溺。
唐悅：“你不也是, 天天忙到那麼晚, 都沒空來看我, 今天又在忙什麼？”
宋景伊：“你的黑料啊，那些人真是眼紅起來什麼都黑，公司公關最近在忙楚惠子那邊的事, 你這邊只能我上了。”
她的聲音忽近忽遠，似乎換了隻手拿手機。
唐悅有些失落：“啊......你這麼忙啊, 那我......算了......”
宋景伊取笑她：“怎麼, 有什麼事不能跟姐姐說啊？”
唐悅扭捏, 吞吞吐吐說道：“譚譚，我想要譚譚。下一期節目需要去上海錄晚會, 第一次登臺，我想找個熟悉的人陪在身邊。”
宋景伊有些猶豫，“這......”
宋景伊疑心重，譚譚不在身邊她怕不好掌握。
這麼多年了，唐悅也算摸清了宋景伊的脾氣。
唐悅立馬爽朗笑道：“好啦好啦, 知道你們忙, 沒人護着我自己苟着不惹事就行。”
宋景伊：“哎呀, 這有什麼的, 我把譚譚的事推一推, 怎麼着也不能委屈咱們悅悅不是？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不用擔心這邊。”
這急脾氣, 生怕唐悅搞不出事情。
唐悅陰鬱擡眼，聲音裡卻都是歉意，“辛苦了景伊，我這麼任性又給你增加工作量了吧，等過一陣子就不會讓你這麼忙了......”
宋景伊：“說什麼呢，咱們悅悅是要大紅大紫的，再忙我也願意。”
是要大紅大紫的，只是與你無關了。
唐悅這邊無聲，宋景伊頓了一下，試探道：
“怎麼了嘛？今天興致不高啊。”
唐悅揉了揉眉心，
“從前的藥快吃完了，最近總是控制不好情緒......”
她需要拿到周宋給她藥的證據，但不能直接開口，只能一點一點試探。
宋景伊的聲音冷靜了幾分，
“別擔心，我會馬上安排人給你拿的，這兩天抽空送給你......抱歉悅悅高層這邊找我還有事，我有空再打給你。”
那邊有人叫宋景伊的名字，聽起來像中鼎的老總，語氣熱切的不像是對待自己的下屬。
唐悅要扳倒的，是這樣一個手眼通天、表面白花的女人。
致命一擊之前，她須得做好萬全的準備。
——
醺黃的檯燈下，唐悅正盯着自己的短信提示銀行卡餘額，1145.2元。
剛纔許眉然急急忙忙找她借錢，她想也沒想就把手頭的三十萬轉出去了。
接下來還有參加綜藝的額外費用，跑劇組的費用，自己的生活費......算來算去這點錢都撐不過一週。
錢還可以再掙，朋友很難再找。
她如此安慰自己。
11：30 p.m.
手機嗡嗡嗡響起來，在黑暗中摸了一陣，唐悅把電話接起來。
“眉然？這麼晚了有事嘛。”
聲音懶洋洋沒睡醒似的。
許眉然：“打擾你睡覺了？”
唐悅打了個哈欠，“沒，心裡亂，一直沒睡着。”
許眉然：“......我有點事。”
她語氣嚴肅，唐悅心裡一緊：“你慢慢說，我起牀好好聽着。”
許眉然：“......其實我是金城銀行的繼承人，但我不是故意隱瞞的，家裡人重視臉面，我進娛樂圈打工的事情不好說出去......”
唐悅：“嗯，這我都知道。”
許眉然有些驚訝：“嗯？”
許眉然：“——那你剛纔借錢借這麼爽快，都不問問爲什麼。”
唐悅嘆氣：“誰還沒有個難言之隱呢——娛樂圈不好混吧，到處都是陷阱，我希望你過得好一點，不要被圈子裡烏煙瘴氣傷害到。”
許眉然抽了一下鼻子，下定決心一般：“以後你就是我親姐姐！”
唐悅輕笑，“傻丫頭，人和人的相處是交互式的，你對我好我纔對你好的呀。”
許眉然不是這種吞吞吐吐的性子，今天卻一反常態，遊離着不知道要談什麼。
唐悅問：“你剛纔是碰到什麼難處了？”
許眉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了她一個問題：“你前一段時間吞藥......了？”
唐悅傷疤被揭開，心裡一顫，故作輕鬆：“當時傻唄，都過去的事了，還提它作甚麼。”
許眉然有些心疼，“我還查到一些別的事情，以後再向你說吧。先跟你說個好消息，那幾個營銷號我已經接觸到了，雖然有點難搞定，但過兩天應該能搞到證據。”
唐悅：“謝謝你。”
許眉然：“不打算講講你的故事麼？”
她的故事？
她的過去只有事故，逼人瘋魔的事故。
醞釀了一番，唐悅搖搖頭，嘆了口氣：“對不起，我想我現在還沒有準備揭開這個傷口。”
許眉然抽了一下鼻子，接着兩個人沉默了十幾分鍾。
許眉然：“你還好嗎？”
唐悅：“嗯。”
許眉然：“我去找你吧。”
唐悅：“別來，我一個人靜一靜。”
許眉然應了一聲，“我看你微博上真是一波一波被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唐悅垂眸不語。
許眉然：“算了算了，誰讓我欠你錢呢，正好這兩天我閒着，微博上，我親自給你反黑控評。”
唐悅皺眉，“你不必捲進來的。”
許眉然叫她姐姐，像那天許扈嬌叫她那樣，怯生生帶點感激，她叫她不要擔心。
“因爲姐姐，你是值得被溫柔對待的。”
那麼輕輕的一個句子，羽毛一樣落在她心尖，卻掀動了她所有情緒。
自卑的、懷疑的、不安的陰鬱突然被這樣的光照射。
“......謝謝你。”
通話已經結束，她對着嘟嘟嘟的忙音輕聲說道。
————
“這已經是公司最後的讓步了，小江，你再好好考慮一下。”
橙新娛樂高層會議室裡，一位褐色套裝的年長女性對着下首的江幼源嚴肅說道。
江幼源毫不躲閃地迎接她銳利的眼神。
“孫總，代言、冠名，公司在這一段時間靠這部綜藝的cp粉絲割了不少韭菜了吧，現在節目還未結束，就施壓要我儘快脫身？”
孫鳴看着眼前這張年輕的面孔，心裡複雜。
從眉骨到脖頸，線條流暢，側顏線條硬朗冷峻，整個人散發着清冷孤傲的氣勢，一如當年模樣。
從一開始籤他進公司她就能看到，也能欣賞他的野心，但這些年來，她越來越看不懂他了。
不喜歡流量，不喜歡炒作，甚至拒絕公司的控評和熱搜。
這樣的好苗子，太可惜了。
她沉下一口氣，下了最後通牒：“這節目帶來的話題只是一時，而且女方很有可能借你的勢吸你的血，不早日擺脫的話你以後很難走。公司重視的是利益，你身爲簽約藝人就該履行自己的義務。話放在這了，新節目的合同也在這裡了，你看着辦吧。”
江幼源擰眉，自始至終沒有去碰那份合同。
偌大的會議室除兩人之外空空蕩蕩，空氣裡卻充斥着劍拔弩張的火藥味。
孫鳴接了一通電話，抱着手臂走了出去，剛出門就跟林松遇見，她在他手底下一人那處碰了灰，自然給他甩了臉子，後者則是點頭哈腰好聲好氣把人送了出去。
江幼源知道是自己的任性使得林松在公司只能這麼卑微奉承，眼眶微紅，“哥，你不要這樣。”
林松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像沒事人一樣哈哈一笑，走過來撞他的肩，“臭小子，這時候知道叫哥了，這有啥的，等咱再發達了，叫她們排着隊給我端茶倒水呢呵呵呵。”
江幼源頓了一下，“哥，你累嗎？”
他臉上是少有的疲憊，林松纔想起來他最近綜藝新歌MV連軸轉，已經將近三天沒怎麼闔眼了。
林松趕緊把人扶着坐下：“我不累，你最近辛苦了，別聽孫總的話了，多吃點吧，最近又瘦了。”
江幼源捏捏眉心，“還把我當小孩念。你最近壓力很大吧，否則孫總不會直接找我來開這個會。”
林松抿着嘴長吐了一口氣，掏出手機：“最新通知，心動第五期因爲要去上海錄製節目晚會，延時拍攝了。”
江幼源捏捏眉心：“嗯。”
林松：“你家裡那邊找我透露口風，意思是你回家就替你還違約金......”
江幼源：“......”
江幼源清冷的眸子一擡，林松就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默默住了口。
“走，反正明天沒通告，跟哥喝酒去。”
“......嗯。”
————
“嘁，這酒、酒沒什麼勁啊。”
林松把這一瓶酒，將瓶底送到嘴邊，怎麼都倒不出一滴酒，索性把瓶子往後一扔，倚在沙發上。他兩腮酡紅，腦袋東倒一下西歪一下。
江幼源眼神迷濛，乖乖坐在沙發上不動。
“你這個年紀啊，最、最最值得享受！聽哥一、一句勸，別管什麼狗屁公司了，去談戀愛啊，喜歡的女孩就去追啊！”
林松神色高昂說完這一句，又低下頭沮喪道：“別像我，三十多歲了，回家連個伴都沒有。”
林松這個年紀在哪來着？江幼源猛灌了一口酒，呆呆望向窗外，彷彿看到了從前。
林松跟他一般大時剛剛進了公司，兩個人機緣巧合之下開始一起工作，一晃就是十年了。那時他是個新人，林松帶着他到處碰壁，每次都像個大哥哥一樣安慰他。
後來他紅了起來，工作漸多，脾氣越來越差，林松總是無條件包容他。
江幼源：“哥，有空談個女朋友吧。”
“臭小子，還用你說。”林松在身後摸摸索索，掏出來一個手機，劃開一看就笑開了花，“哥的春天要來了。”
林松：“哥要去策馬奔騰了。”
江幼源：“。”
林松收拾好東西走到門前，回頭看了眼江幼源，不放心地嘆了口氣，又折回來。
把人拉到面前仔仔細細瞧了一圈，又伸手要扒他的衣服。
江幼源按住他的手：“？”
林松拍開他：“別鬧，咱倆換換衣服，你喝醉之後太招搖了，非我這一身老頭衫不能鎮壓。”
江幼源嘴角有些抽搐。
林松把自己的老頭夾克大褲衩子給江幼源換上，又給他戴上帽子口罩捂得嚴嚴實實，自己換上他那一身白體恤牛仔褲，滿意地打量了一圈，扔下一句“想見的人，就大膽去見吧，過了今晚就沒機會了。”便溜了。
————
12:30 p.m.
“嗡嗡嗡嗡嗡嗡——”
“啪嘰”
這是唐悅第二次被電話吵醒了，不耐煩的揮手把手機扔到牀下，悶到枕頭了呆了三秒才爬起來接電話。
來電顯示是江幼源。
這麼晚了，這小子又整什麼幺蛾子？
帶着一肚子怨氣，唐悅劃開接聽鍵。
“要不要來喝酒。”
聲音低沉沙啞的，尾音拉長，還有一些討好的意味。
唐悅驀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