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兒睡下了?”
朦朧間,阮姜聽到了一婦人在說話,聲音熟悉,有點像她那死去的娘。
身爲威武將軍,自己的父親從來沒有過別的女人,當年太上皇想要他與公主結親,都被他給拒絕了,並且給自己的女兒取名阮姜。
娘名爲姜舒。
與父親兩人自幼心同意合,及芨之年就與阮天齊完婚。
隔年就有了她大哥阮馳。
三年後,又得一子,因得病而早夭。
又過六年,纔有了阮姜。
所以對於這個得之不易的孩子,阮家是格外的寵愛。
與其他人家不同,阮天齊重女輕男。
阮馳總角之時,就被阮天齊扔進了軍營裡面,跟隨將士一起打仗,一天清福都不曾享過。
而對小女兒,阮天齊是另一種態度。
不喜歡在家呆着。
好,出門,外加派兩個軍營高手陪同。
不喜歡刺繡。
好,所有的女紅不得出現在她的閨房中。
不喜歡裹腳。
好,於是大閆就有了腳最大的皇貴妃。
喜歡習武。
阮天齊親自授教。
喜歡讀書。
阮天齊親自去請丞相過來給她上課。
明明阮姜博古通今,武藝高強,人們記住的,還是她那張傾國傾城的臉。
阮姜這邊還在回憶,不由愁上心頭。
剛剛想要睜眼看個仔細,就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
“睡下了,下午的時候宮裡來了口信,問妹妹什麼時候回宮,我以爹爹過世母親傷心未斷,希望她在家多陪幾天給回了過去,剛纔李主管又過來,說皇上同意了。”
“這樣也好,你爹的過世對她打擊是最大的,這幾天都沒怎麼閤眼,眼睛腫得跟個桃子一樣。”
“娘,我覺得爹爹去的蹊蹺……”
“噓。”姜舒伸出一個手指,示意阮馳噤聲,“我們不要在這裡說,擾了你妹妹的休息,跟我一起去書房吧。”
兩個人的聲音漸漸消失。
阮姜卻覺得是在做夢。
在臨死之際,還能在一次聽見娘和哥哥的聲音,算不算滿足了一種心願。
想到這裡,阮姜流下了眼淚。
幾秒之後,她瞬間睜大了眼睛。
臉上還帶着淚水,她伸手一摸,竟然還是溼的。
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她霎那間就坐了起來。
在四周打量了一番,是自己的閨房沒錯。
不過她房間原來那些活潑的顏色已經換上了白色,透過鏡子,她發現自己一身白衣,正是爹爹死後自己穿的那一套。
阮姜在榻上愣了片刻,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涌現。
她募地從榻上翻下牀,□□着腳,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銅鏡前面,跟鏡子裡的人打了一個照面。
鏡子裡的頭髮用一支簡單的木簪高高挽起,臉上沒有半點胭脂色,眼睛紅腫。
就像是一個女鬼一樣。
繞是這樣的裝扮,她也猜到了幾分。
又緊接着跑出了門,長青正在門口守候,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見一抹白影從眼前略過。
長青看她這個樣子,有點着急,跟在她身後跑,“娘娘,您這是怎麼了?受到驚嚇了嗎?”
除了耳邊的風聲,以及砰砰的心跳聲,阮姜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
此時府裡的下人正在撤白幡。
聽到動靜紛紛往這個方向看,憑着自己的記憶,阮姜直接跑進了靈堂裡。
她只想求證一件事。
阮天齊的靈位擺在正中央,面前兩個蒲團,阮姜毫不猶豫,直接跪了下來。
她穿越到了四年前,她父親剛去世的時候。
此時姜舒和阮馳聽到聲音,也隨着一起趕過來,看到她這個樣子,不免皺起眉頭,
“姜兒,你……”
姜舒話說到一半,阮姜回頭,竟對她撲了過來。
還帶着哭腔,“娘。”
這一句娘,不知道帶了多少的思念和委屈,此時都消散不見。
姜舒被嚇了一跳,她這個女兒,平日古靈精怪,進宮以後才沉穩下來,現在這麼激動,想必還是和阮天齊的死有關係。
“姜兒,你別哭,你爹看到了會不高興的。”
阮姜搖搖頭,說不上是喜是悲。
她沒有死,她娘也活着。
然而她父親已經被奸人給殺害了。
上一世,她受人矇騙,做了一件錯事。
好在老天憐憫,又給了她一次重頭再來的機會,讓她可以爲爹報仇,還可以彌補自己的過錯。
激動過後,阮姜走到阮天齊的靈位前,重重的磕了兩個頭,嘴裡還振振有詞,“爹,女兒回來了,這一次,我肯定不會犯傻,在被人利用了,也定會手刃仇人,給你報仇。”
聽了這話,姜舒和阮馳都有點奇怪。
把人扶了起來,姜舒在一邊問:“姜兒,你剛纔說要爲你爹報仇,難不成你知道些什麼?”
阮姜剛剛想把經過說出來,卻又害怕自己的家裡人不相信。
這件事實在是奇妙。
到現在她都分不清楚,自己重生了,還是這四年的經過是一場夢。
亦或是說,這纔是夢境。
可是現在的感覺是真實的,那些經歷的痛苦也歷歷在目。
於是便把心思壓了下去,隨口找了一個理由,“娘,我並不知道,只是覺得爹爹死的蹊蹺,恐怕是被奸人陷害的。”
“我和你哥哥也是這麼想的。”姜舒雖然是一個婦道人家,也是從宰相府出來的,看人看物皆是不俗,跟自己家裡人,更是掏心窩子說話,“前段時間你爹被人誣陷,這結果還沒出來,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外人皆傳你爹是畏罪自殺,可你爹光明磊落了一輩子,最後卻這麼不明不白的走了。”
說着,姜舒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水。
“娘,你別傷心。”阮姜在一邊安慰,“爹爲朝廷做了那麼多事,總會有人記得的,我相信皇上也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
姜舒點了點頭,拍了拍阮姜的手背,“姜兒,你爹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你現在是宮裡的人,又是皇貴妃,沒有幾個人能動得了你,不要爲家裡操心這些事,免得和皇上隔了心,阮家的事,就交給你哥哥,你好好伺候皇上,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不要讓人抓住把柄。”
姜舒的苦口婆心,阮姜只聽進去了一半。
她知道自己娘是在敲打自己,她記得她爹剛去世的時候,她鬧到了養心殿。
本來說禁足三天,後來又被皇上趕出來回家給爹守靈。
這是全所未有的規矩。
這件事恐怕早就傳開了,傳成什麼樣,都能想象的到。
姜舒這句話還有另一層意思。
如今阮家是危險的,她過於接近,很容易被人扣上帽子。
此時明哲保身才是最理智的。
然而她已經知道事情的真兇了,自然是要收集證據等待時機。
只不過趙桓在怎麼樣也是皇室宗親,又是皇上的親弟弟。
想要板倒他又是談何容易。
正逢這個時候,外面的下人傳來話,西燕王側妃求見。
阮姜還沒反應過來這個西燕王側妃是誰,姜漫漫就在侍女的攙扶中走了進來。
她一步一歪,弱不禁風一般,剛剛進了大堂,就開始哭泣。
“我可憐的姑丈,剛剛給漫兒找了人家,就這麼走了,嗚嗚嗚……漫兒真的是好心痛,您一生英明神武,爲兒女操勞,爲大閆操勞……嗚嗚嗚……最後卻……”
看她這個樣子,阮姜微愣。
這才猛然想起,姜漫漫庶女出身,本來以出身是來說,她最多也不過能嫁給一個五品官階,就連進宮當宮女的資格都沒有,後來她娘爲了讓她能夠進入燕王府。
在將軍府跪了兩天兩夜,自己父親心軟,這才答應保媒。
雖然只是一個側妃,也算得上是飛黃騰達了。
記得那個時候,她和西燕王往來,都是姜漫漫做的信使。
那個時候她覺得愧疚於姜漫漫,對方還在一邊爲她寬心,說:“姐姐不必愧疚,我本就對燕王無情,現在能夠成人之美,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日後燕王登基,還希望姐姐能在他面前美言幾句,放我跟心上人在一起。”
當時阮姜也信了。
不過後來燕王真的做了皇帝,她被貶成嬪妃,而姜漫漫直接取代了她的位置。
又發生了臨死前那一幕。
她現在只覺得這個女人,貓哭耗子,假慈悲。
然而姜舒不這麼想,現在是關鍵時刻,和阮家來往的人少之又有,就連阮天齊入殮的時候,官中好友都不曾來探望,現在姜漫漫能夠頂着壓力過來,足以見其心。
便讓人把她給扶起來,還在一邊安慰,“漫漫,別哭了,你姑丈平日不喜女兒哭泣,你的孝義已經足夠了。”
姜漫漫聽了,抽噎了兩下,拿出來帕子擦了擦眼淚,看了阮姜一眼,帶着重重的鼻音,“姐姐,你近來可好?”
阮姜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她冷笑一聲,站在原地端起來架子,“我是大閆的皇貴妃,就連你夫君見了我都要稱一聲貴妃娘娘,外加行拜禮,如今你進了西燕府,連這個規矩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