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章 胸懷的問題

原本黃瓊想要去司徒喚霜那裡,陪着司徒喚霜與蔡氏用早膳。只是在聽到司徒喚霜寢宮之中的宮女提起,二人都還沒有起身後。黃瓊雖說沒有進去,但是臉上卻猶如春風一樣笑顏逐開。他知道事情到此,雖說未必完全能夠解開二女的心結,但終歸還是向着好的方向發展。

轉道去了段錦寢宮,陪着她們母子用了早膳後,黃瓊才慢悠悠的去了溫德殿。按照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的規矩,明兒又到了叫大起的日子。溫德殿還有些摺子,需要在大朝日之前處理完了。想到這裡,黃瓊摸了摸鼻子有些頭疼的。他也不知道老爺子,明兒會不會上朝。

想要去聽雪軒,卻是又有些遲疑的停住了腳步。在溫德殿外徘徊了好大一會,黃瓊還是放棄了去聽雪軒詢問老爺子的想法,轉身走進了溫德殿。只是他剛坐到椅子上,抓起幾本摺子正準備批的時候。一個太監卻是急匆匆的跑了進來,跪倒磕頭彙報,德妃的那位老父親去了。

德妃如今就在溫德殿外,向黃瓊請求出宮奔喪。聽到這個消息,黃瓊端起茶碗輕輕抿了一口,靜下心來琢磨了一下。按照朝廷規矩,嬪妃一旦進宮晉封爲妃,與父母之間便是君臣關係。父母去世,女兒與所出子女,都是不允許回家奔喪的。因爲身爲君,是不能給臣奔喪的。

不過,這位老爺子在這個時候去了,倒是給老爺子,還有自己搬掉了一塊大石頭。那個門生故吏半朝的老人終於走了,其子丁憂守孝三年,這文官之中最大一黨,也就等於就此瓦解。三年之後在回朝,就算到時候給他們,再升上一級又能如何?做到二品大學士又如何?

三年之後再回來,這朝中還是他們離開時樣子嗎?這個時候德妃請求出宮,恐怕更多的是哀傷一個時代過去吧。自己還要用德妃去釣魚,也不能只打巴掌給一個甜棗。而且這位德妃,如今放低身段來請求自己,恐怕昨兒自己那一巴掌,也讓這個囂張的女人,多少看明白態勢。

黃瓊站起身來微微琢磨了一下。別人雖說退了一步,自己這個時候,卻還不到窮追猛打時候。有時候,面子還是給一些的。想到這裡,黃瓊吩咐了一句德妃可以出宮一天,天黑之前回宮便可。但不得乘坐定製的十二人大轎,不得派人開道、擺隊,這次回孃家只許輕車簡行。

不過作爲外孫,德妃所出的宋王可以守靈至出殯,但不得哭喪、不得戴孝。聽到黃瓊這個吩咐,那個稟奏太監急忙跑了出去傳話。破例答應了德妃回孃家奔喪之後,坐回書案的黃瓊拿起一本摺子,提起筆正想要批下去的時候。卻是突然停住了筆,腦子飛速的轉了起來。

沉吟良久,黃瓊放下了手中的筆,站起身來吩咐下去,自己要親自赴德妃孃家去弔唁。不過,人家還要裝殮,還要佈置靈堂,還要給在京的親朋顧舊報喪。雖說那位老爺子,纏綿病榻已經很長時日。京城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位老爺子已經油盡燈枯,這一天是早晚事情。

可畢竟人家是今兒凌晨才走的,就算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可都還是要佈置的。自己現在,去倒是影響了人家操弄。所以黃瓊下吩咐下去後,並沒有立即便趕去。一直到過了中午,黃瓊才慢悠悠的離開皇宮,趕往德妃的孃家,那位三朝元老,門生故吏遍天下的老臣家。

儘管極其討厭德妃,更是極度討厭她所出的宋王。但黃瓊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的表現,是自己能不能通過大考的一個重要考驗。因爲這件事,自己要表現出足夠的胸懷。向天下臣民,表現自己除了貪贓枉法的官員之外,可以容納一切的人,包括與自己爲敵的曾經對手。

也就是要具備天下那些人,所要求的一個帝王,可以包容天下的胸懷。聖天子坐不垂堂嗎?所以,他那怕是在討厭德妃一家人。可那位老臣的資格,以及門生故吏遍佈文官的現實,卻讓他不能不在這件事上,做出一個表態。至少在眼下這個情況之下,要穩定那半朝文官的心。

這也就是所謂胸懷的問題,更是一個姿態的事情。不過低調慣了的黃瓊去的時候,倒是也沒有多帶人,更沒有擺什麼太子鑾駕和那些什麼排場。只帶了幾個貼身太監和侍衛,騎着馬離開了皇宮。在一個去那裡傳過聖旨的太監引導之下,趕往了緊鄰着皇城的德妃孃家府邸。

黃瓊的到來,讓德妃孃家不由得上下亂作一團。德妃的長兄,那位司農寺正卿,急忙帶着家人出府迎接。看着德妃孃家滿門,還有那位老太爺,在京的門生、弟子、故吏,在自己面前跪了黑壓壓的一片。黃瓊心中很是有些不滿,只不過在他的臉上,並未有任何的表現出來。

擡了擡頭,示意跪在地上的諸人起來之後,黃瓊在德妃的長兄,小心翼翼的陪同之下進入到了府中。此時,這間規制龐大的府邸,已經到處佈滿了白帳。府中的下人,正來往穿梭佈置靈堂。而那邊那位老爺子,已經完成了裝殮,棺槨已經安放到了作爲靈堂的正房之中。

看着面前老爺子,那具皇帝早就賞下的楠木棺槨。黃瓊沒有理會,見到自己進來後臉色深沉的德妃。接過身邊太監點燃一注香,表情極其嚴肅的拈香輕鞠三躬後,才親手將香插在香爐之中。待孝子答禮,黃瓊轉身之後,卻發現前來弔唁的人之中,沒有見到身爲外孫的宋王。

皺了皺眉頭,揹着手對着德妃的長兄,語氣平淡的道:“老爺子孝子賢孫,除了在外任官的之外,現在都倒了嗎?寡人怎麼看,倒是缺了不少人?寡人聽說,老爺子五子六女,孫字輩的更是有幾十個。就算有一些子侄在外任職,一時之間還趕不回來,但也至於少這麼多人吧。”

德妃的長兄,聽到黃瓊的話不由得一愣。掃了一眼,身後渾身戴孝的子孫,馬上便明白了這位爺這番話中有話,之中表現出來的意思問的是誰。臉色不由得一白,急忙道:“回殿下的話,按照朝廷的律例,宋王是主、我等是臣。雖說是外孫之親,可卻是還要有君臣之分的。”

對於他的話,黃瓊卻是淡淡的道:“雖說是君臣之分,但血緣卻是不能泯滅的。更何況,這位老爺子,在輩分上是他的嫡親外祖父。哪怕是帶一個外字,可也是他的至親長輩。如果寡人沒有記錯的話,寡人來之前已經給宋王下過手諭,讓他過來給老爺子守靈,但現在人呢?”

黃瓊這番話說罷,德妃的那個長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黃瓊這番話,可謂正捅到他,甚至滿府人的痛處。在老爺子彌留之際,他就曾經派人去宋王府通報,讓這個老爺子活着的時候,最爲看重的外孫。來送自他晉封郡王開始,就一直在外他策劃的老爺子,這最後一程。

結果,報信的人就連宋王府都沒有進去。宋王府的太監總管,直接出來告訴報信的人,宋王已經休息了。不管什麼事情,都等到明兒再說。當老爺子嚥氣後,他又打發人去宋王那裡報信。可這次,就連管事太監都沒有見到。今兒天一亮,自己第三次又打發兒子親自去報信。

一直等了將近一個時辰,總算見到了宋王之後,卻只是得到了一個極其不耐煩的回答。宋王告訴自己這位表兄,自己現在忙着呢,等到出殯的時候,自己再過去給外公送行。而那位表哥在請不動他的情況之下,只能請他進宮通融一下,看看能不能讓德妃娘娘回來弔唁一下。

只是那位表哥的話剛說出口,宋王卻是極其不耐煩的告訴他。宮中嬪妃出宮是有嚴格定製的,能不能出宮也是要請旨的。如今的宮中皇帝基本上不管事,一切都是那個賤種在管事。自己去請他通融,豈不是要主動送上門受他的折辱?老爺子去世是天命難違,找母妃也沒用。

宋王的態度,差一點沒有把他這個表兄給活活氣死。想着自己祖父生前,最爲疼愛這個外孫。在沒有病重之前,與自己父親一同,利用自己在文官之中的威望,一直苦心爲他這個外孫謀劃。而最爲疼愛他的外公去世,宋王這個做外孫的態度卻是如此,怎麼不讓人極度心寒?

無奈的表兄,只能失望而歸。在接到黃瓊的鈞旨之後,又派人跑了一趟宋王府,可卻依舊沒有情動人。甚至在宣讀完畢鈞旨,並稟告宋王德妃也回到了孃家弔唁後,宋王只是說了一句知道,便再也沒有了聲訊。而這次報信的人,卻是不經意發現,宋王臉上有不少的紅印子。

直到現在,自己這位外甥,自己老爺子最爲疼愛,甚至還要自己幾個親孫子之上的外孫,也沒有過來看一眼他外祖父。只是這些事情,他又怎麼能當着這位太子爺的面說出來?宋王在不成器,再忘恩負義,可那也是自己的嫡親外甥。大義滅親的事情,自己是堅決不能做的。

只是他臉色鉅變,雖說只是轉瞬之間。可那短暫的表情,黃瓊卻依舊看得一清二楚。黃瓊轉過身,看着老爺子的靈柩久久沒有說話。良久才道:“既然如此,寡人也就不想多說什麼,那老大人就節哀順變了。寡人在這裡待的時間長了不好,這就回宮了,稍後會有聖旨下來。”

說罷,黃瓊又看了一眼那具楠木棺槨,輕聲嘆息一聲,便轉身離開了。他在靈堂之中,待了足足一個時辰,全程卻沒有與德妃說過一句話。而德妃自他進來後,臉色一直都很難看。尤其是德妃身邊一個小太監匆匆趕回,附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之後,德妃的臉色更加難看。

而黃瓊在離開德妃孃家之後,並沒有立即返回宮中。他先去了一趟,自己賞賜給現在還在葭州任知州的劉昌宅子。有些日子,沒有見到如今有了身子的張巧兒了,他心中多少有些惦念。到了那座不大,但卻很經典的宅子,將太監與侍衛留在外面等候自己,黃瓊自己進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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