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皇帝的領悟

說到這裡,黃瓊詭異的看着那些宗室笑了笑,成才轉過頭繼續道:“便是奏報有些爵位高,身爲郡王、郡公一級宗室,暗中囤積糧草有不臣之心的也不在少數。兒臣建議父皇,應該對這些奏摺予以明查。”

“一方面懲治那些不法宗室,以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一方面,也可以幫着一些並無這些劣跡的宗室洗清冤情。反正徹底的好好查一查,總歸還是沒有錯的。有道是,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麼。”

“至於這些長輩,爲臣不思爲君分憂是爲不忠。身爲皇家子弟,忘記祖宗創業之艱難,不顧國家危難是爲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人,兒臣以爲罵他們兩句還是輕的。若依兒臣之見,單憑他們今日所爲,定他們一個圈禁都是輕的 。”

這番話說完,黃瓊便收住了嘴,站到一邊不在吱聲。此時的溫德殿之中,自然是沒有他座位的。人家那幾個爵位雖說沒有自己高,但畢竟除了元城郡王之外都是長輩,輩分在那裡擺着呢。皇帝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嗎?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自己的白臉已經做足了。剩下的就看自進了這間溫德殿後,就一直在扮紅臉的皇帝怎麼去做了。自己有些話已經稱得上犯忌諱了,再多說對自己也沒有什麼好處的。點到爲止,纔是最恰當的。

其實黃瓊那點小心思,那裡瞞得住皇帝?若是皇帝真的連黃瓊話中,已經近似直白的話都聽不出來,那麼他這個屁股底下的皇位就真的坐不穩了。只是讓皇帝還有些猶豫的是,自己那幾個已經就藩的兒子,屁股底下一樣都是一坨屎。

沒有就藩的那幾個兒子,也是一樣不老實。自己兒子也是一灘事,這話說起來就不硬實。若是一旦把這幾個輩分較高的老宗室,得罪的太狠了。這幾個傢伙不管不顧的全部掀開,那麼自己這個皇帝顏面則何在?

還有一個讓皇帝更難堪的意思,皇帝更是實在沒有好意思說出口來。自己那些兒子,除了眼前的這一個,都是自己一手教育出來。所選的老師,至少都是一個翰林學士。可教出來的這些操蛋兒子,都是虎狼之性一個比一個貪。

見到好處就上,拼命的去爭。見到難處,得罪人之處,就是一推六二五,躲在一邊不吱聲。自己在這些宗室進京之前,也曾經想過讓宋王主持此事。結果從德妃到宋王,沒有一個肯出頭的。德妃更是跑到自己這裡,撞起叫天屈來。

宗室抵京之後,自己也曾經讓太子出面斡旋,結果太子卻始終在這裡面和稀泥。每天只是露個面,便再也不出頭。自己問起來,一直都在爲這些宗室說話。自己這個當皇帝的,出面親自做這個事情,也實在是無人可用。

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被人笑話,自己身爲堂堂一國之君,教育兒子居然如此失敗,自己這張臉還往那裡放?可問題是,太子擺明了怕得罪人,不肯出任何的力氣。而宋王更是一推六二五,死活的不肯接這個差事。自己再不出面,也就沒有人可用了。

也正是擔心這幾個宗室,反過來揭自己兒子的老底,前兩天的談話皇帝一直都在壓制火氣。雖然不能說低三下四,可這語氣始終強硬不起來。這也造成了這幾個被召進京的宗室,敢公開不買皇帝的賬。

只是有所顧忌歸有所顧忌,但眼下形勢已經異常的緊張。朝廷現在是真的拿不出太多的糧食,還有錢賑濟數量已經形成規模的災民。今兒若是不把這幾位給降住,讓他們放放血以解朝廷的燃眉之急,恐怕大齊開國第一次大規模的民亂就在眼前。

就在這兩天與宗室磨牙期間,朝廷已經接到署理陝西安撫使的按察使,以及山西路安撫使八百里加急。無論是陝西路,還是已經流入不少災民的山西路,都已經出現災民搶糧跡象。二路都在請旨,是否調兵彈壓。

而災情最重的隴右路,則已經出現災民公開搶糧,甚至是人吃人、易子而食的情況。署理隴右安撫使的學政,懇請朝廷立即調糧賑災。可眼下朝廷籌集到的四十五萬貫錢,以及可以騰出的十萬石糧食,面對越來越龐大的災民,卻無異於只是杯水車薪。

別說讓災民熬過今年冬天,便是今年秋天恐怕也很難。若是按照平常一斗米幾十文的官價,這四十五萬貫錢倒是可以支撐一陣。可誰都知道,到了災年每鬥糧至少要番上幾十倍。四十五萬貫錢看着很多,可面對龐大的災民連水花都不見得能夠濺起來。

況且皇帝心中也清楚,這四十五萬貫就算下發下去,能有半數到災民手中,自己也就可以偷笑了。這些官連朝廷備戰、備荒,而且供應邊軍的糧倉都敢盜賣一空,想必從朝廷賑災錢糧裡面上下一手,刮出來幾層油也是極爲正常的。

想及此,皇帝咬了咬牙,還是決定按照黃瓊給的臺階下。作爲飽讀史書的一朝天子,他太知道一場民變過去會帶來什麼。不僅朝廷鎮壓的軍費,搞不好會是一個龐大的數字。就連受到民變波及的地區,恢復更要不知道多少年。

更何況,無論是隴右還是陝西路,除了自身胡漢雜處之外,自身也都是邊關要地。二路之中隴右路西有回鶻,南有青海周邊吐蕃諸部,北面還與北遼接壤。更是朝廷眼下,最大的羣牧監所在。

大齊騎兵向來堪稱精銳,靠得便是隴右所產之戰馬。若是隴右真的出現大動盪,對於大齊一向依爲支柱的騎兵,產生的打擊絕對是致命的。沒有了強大的騎兵,大齊還怎麼與北遼抗衡?

而與隴右相鄰的陝西路,一向是對北遼邊關西線重地。雖說一向不是北遼重點進攻方向,但山陝防線向爲一體。陝西路安危與否,直接動搖到山西路防線。陝西路若是亂了,與之只有一河相鄰的山西路,也很難逃過一劫。

山西路表裡河山,向來爲中原屏障。如果山西路亂了,北遼再借機南下,恐怕黃河以北土地便不會爲大齊所有。西北之亂看似侷促一地,實則牽一髮而動全身那。眼下的形勢,已經讓皇帝不可能再有一點猶豫。

哪怕是事後給這些宗室一定的補償,但這個時候自己絕對不能有任何的手軟。儘管皇帝認爲自己做的並沒有太過分,更不想大動干戈。可眼下除非自己動用一些強硬手段,否則對那些鑽到錢眼裡面的宗室,卻是無可奈何。

只是下定決心之後,皇帝卻並未立即像黃瓊那樣翻臉,爲君多年這點城府還是有的。皇帝只是看着在座的一衆宗室,淡淡的笑了笑。直到把這羣宗室笑的有些毛骨悚然之後,才道:“既然你們都不願意,那麼朕也就不在勉強了。”

“你們今兒在這裡說的話,朕都記住了。剛剛英王說的話,雖說粗了一些,他也是一心爲了朝廷,你們也就不要在追究了。不過朕也認爲,英王的話雖說粗了一些,可話糙理卻不糙,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今兒議的事,朕考慮一下再說吧。”

“也許宗室,真的到了該好好整頓一番的時候了。你們在座的,都是宗室之中輩比較德高望重之人,整頓宗室你們也是責無旁貸的。這樣,你們多留京幾日,也拿出一個條陳來好了。這幾日的嘮叨,朕也着實有些乏了。想必你們也一樣有些乏了,都下去休息吧。”

皇帝這番話,雖然說的很是平淡,平淡的讓人看不出他心中有任何的火氣。但在說到不願意這三個字的時候,皇帝卻額外加重了語氣。語氣之重,與臉上的平淡表情並無半點關係。聽到皇帝這一番話,在座的宗室心不由的都咯噔一下。

在看看面前的皇帝,雖說臉上還帶着平淡的笑意,但眼睛裡面透出的寒光,只要不是瞎子卻是都能看得見。而此刻皇帝臉上半分都沒有減少的笑意,非但沒有讓幾個宗室感覺到輕鬆,倒是讓幾個人感覺到絲絲的寒意。

自己所說的話都記住了,這是什麼意思?聽皇帝這話,這是要準備秋後算賬的節奏啊。在座的幾個宗室想到這裡,心裡面不由的都是一緊。他們心中都很清楚,自己府中那些財富是怎麼來的。

這些年,自己做了多少骯髒事,才積累下來這麼龐大的財富。皇帝若是真的動了怒火,想要追查到底,抓到自己小辮子是很容易的事情。甚至搞不好,皇帝手中現在就有自己的把柄。要是這些事情都抖落出來,用那個什麼勞什子英王的話,一個圈禁肯定是跑不了的。

想到這裡,在座的幾個宗室無不冷汗直冒。尤其是就藩陝西、隴右二路的幾個宗室,正像是黃瓊猜測的那樣,二路的幾個糧倉被盜賣一空,他們在其中都是分贓有份的角色。心中有鬼的幾個人,冷汗更是瞬間便將後背都打溼透了。

更何況,別說自己屁股下面都有一堆擦不乾淨的屎。就是沒有,皇帝要真的下決心收拾自己,也實在太過於輕鬆了。看着面前臉上淡笑,從來沒有少過半分的皇帝,幾個人這纔想起來,眼前這位皇帝從來就不是那麼好說話的。

尤其是那位曾經罵過黃瓊爲淮陽欲孽的臨汾郡王,此時心中突然想起一件往事,當年在淮陽之亂後,幾個宗室曾經多次上摺子,要求皇帝斬殺淮陽郡王之女並其所生之子,也就是英王母子以謝天下,確切的說是以謝他們這些宗室。

這些摺子,雖說當時都被皇帝留中不發。可事後不長時間,那幾位上摺子的宗室,便被眼前這位皇帝,甚至找了不是藉口的藉口,奪爵圈禁不說,還連累子孫不得襲爵。這位臨汾郡王正是那場風波,因爲摺子緩遞了幾日逃過一劫的人,所以對這事記得相當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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