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的氣氛一下子就歡快了起來。
任瑤華雖然沒有回答,眼中卻也是染上了些許的笑意,儘管她的臉還是板着的。
這是自任瑤華回來之後,姐妹兩人在一起的時氣氛最爲融洽的一次。
馬車一路駛回任府,任瑤英從馬車裡出來的時候雖然已經換了一身衣裳,也洗了一次頭臉,全身從頭到腳用一件大大的披風包裹住了,可是立在風中還是會散發出一股臊臭的味道。
雖然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卻是能聽見她壓抑着的抽泣聲。這次她臉丟得大了,這件事情又是在外頭髮生的,要傳出去很容易,以後別人一提起任家九小姐就會想到她掉進糞坑的事情,成爲別人的笑柄,這將會成爲她與人交往的障埃大少奶奶與任是帶着任瑤英去老太太的榮華院,任瑤期等人則被打發回了自己的院子。
任瑤期與任瑤華兩人先去了李氏那裡,等問了安任瑤華立即招了香芹到東次間問話,任瑤期也一併過去了。
“打聽到了什麼消息沒有?大嫂之前查到的人是誰?”任瑤華問道。
香芹點了點頭:“在三小姐九小姐去淨房之前,五太太她們是先去的。不過九小姐用的那間淨房因爲正在打掃和薰香,五太太她們都沒有用過。”
之前河岸上的淨房是隔開成三間的。
“難不成還是那負責打掃淨房的人搗的鬼?”任瑤華皺眉。
香芹搖了搖頭:“在九小姐進去之前還有一人進去過,當時負責打掃淨房的婆子攔住她說那裡是給主子們用的不給她進去,可是她嫌棄丫鬟們用的淨房太過簡陋又說已經沒有空地兒了,便塞了些錢給淨房的幾個看守的嬤嬤。那幾個嬤嬤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她趕緊的方便完了出來。她出去後沒多久九小姐就來了。”
“她是哪個院子伺候的?”任瑤華皺眉問道,她們家還有這麼膽大的丫鬟婆子?
香芹還是搖頭:“她不是我們府上的,是前些日子剛被送過來伺候文公子的那兩個丫鬟中的一個。”
此言一出,出乎衆人意料。
任瑤期不由得想起來之前在暖棚的時候,那個爲雲文放來向她討要彩頭的丫鬟。
“怎麼會是文公子的丫鬟?她與任瑤英又沒有什麼過節,何苦做這種事情?”
香芹聞言臉上有些不自在的紅暈,看了任瑤華一眼,又看了看任瑤期,似是有些不好啓齒。
任瑤華瞪着她道:“有話就說,這裡又沒有外人!”
此言一出,不僅屋子裡的人驚訝,連她自己也愣住了。以前在任瑤華眼裡,任瑤期這個親妹妹與外人無異。她們商量什麼事情的時候都是要揹着任瑤期的,生怕被她知曉了。
可是今日她卻脫口而出這裡沒有外人。任瑤期微微垂下的眸子也有些難以言喻的複雜。
香芹輕咳了一聲,小聲央求道:“小姐,那你可別與周嬤嬤說是奴婢說的這些話。”見任瑤華又瞪了過來,香芹連忙道,“之前有人聽到九小姐私底下對身邊的人說文公子身邊的兩個丫鬟長相太過美貌,定是文家給文公子準備的通房丫鬟。又說九小姐揚言若她是主母,這種妖媚的丫鬟一定要早早的攆了出去,以免將來成爲禍害。那個叫玉珠的丫鬟知道了之後就對九小姐懷恨在心,故意在九小姐要去的淨房裡動了手腳。”
任瑤華聽了這話臉上也是一紅,不由得啐了香芹一口:“哪裡聽來的胡言亂語!”
香芹有些不好意思,尷尬着喏喏道:“奴婢也是從外面聽來的,不是小姐要奴婢說的嘛。”
任瑤華語塞。
“九小姐說的這些話是誰傳出來的?”任瑤期挑眉問道。她不相信任瑤英會讓別人聽到她說這種話。
任瑤英再如何也還是個小姑娘,這種話不是她可以說得出口的,即便她心裡是這麼想的,也不太可能宣之於口。
“是文公子身邊另外一個叫金珠的丫鬟說的,她說她與玉珠兩人聽到有人在說話,提到了文公子什麼的,她們就悄悄上前去聽,然後就聽到了兩個人在議論九小姐說的那幾句話。不過她們沒有看到說話的人是誰,只知道是兩個婆子。之後大少夫人便將九小姐身邊的幾個婆子都招了去,讓她們在金珠面前說話。金珠說有兩個婆子的聲音與她之前聽到的有些像,但是她畢竟沒有見到過那兩人的臉,所以也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那兩個。”
“哼!如果這件事情真是五嬸在裝神弄鬼,我到還真要佩服她一下了。做了缺德事還能將自己撇得乾乾淨淨的。也難怪她之前陪嫁來的那幾個厲害的婆子丫鬟都被剪除了,不然這府裡不是誰都要看她的臉色!”任瑤華諷刺道。
“三小姐”蕪菁小聲喚了她一聲,又看了任瑤期一眼,有些糾結。
顯然剛剛任瑤華說的這件事情在之前是被定爲不能泄漏出去給“別人”知道的秘密。
而任瑤期想了想便明白了任瑤華說的是什麼事情了。聽說五太太林氏嫁進任家的時候原本身邊有幾個很厲害的陪房,後來不知因何都被賣了出去,一個也不剩了,奇怪的是林家對於這件事情並無表示出不滿,甚至也沒有再借機往林氏身邊派過幫手來。
林氏的母親是個十分溺愛女兒的人,這一點看林氏的性子就知道。她都不爲林氏出頭,顯然這件事情在當年是有隱情的。
聽 任瑤華的意思,林氏身邊的人卻是被人動手剪除的,且還讓林氏和林家吃了個啞巴虧。
任瑤期不知道任瑤華是如何得知這件事情的,她上一世卻是不知情的,只知道如今林氏身邊伺候的人大都是任家的家生子,很少有是她從孃家帶來的人。
如果任瑤華說的沒有錯的話,那麼最有理由對林氏動手的人是大太太王氏,甚至老太太丘氏也有可能。
這倒真是有意思了。原來任家與林家也並不像是表面上看起來這麼親如一家。
儘管林家的老太君是任老太太的親姑母,而任老太太唯一的女兒嫁給了林老太君的侄孫。
任瑤期明白了,自己上一世也同她們的爹爹一樣是個不管事的,所以很多事情別人知道她卻不知道。
“你再去打聽一下這件這件事情的後續,看看祖母打算如何處置。”任瑤華吩咐香芹道,說完她又皺眉,“不過祖父祖母不喜歡別人亂打聽”
任瑤期擡頭笑道:“無妨,你就去外頭看看別的院子的人都是如何的。若是她們也都派了人去打聽,你就湊過去聽聽。若是她們安安靜靜的你也安安靜靜的,就當出去轉了一圈。”
香芹笑嘻嘻的應了一聲知道了,還挽了蕪菁的手臂:“那我與蕪菁去問問廚房下午有沒有備些小食。兩位小姐中午飯就用了些點心呢。”
香芹與蕪菁挽着手大大方方的出去了,除了院門香芹小聲對蕪菁道:“哎,你有沒有覺得現在三小姐和五小姐關係好了不少?以前那種事情,三小姐是不可能當着五小姐的面說的。五小姐也變了好多,就算三小姐對她不客氣,她也都是笑臉相迎,從來不會發火。”
蕪菁瞪向她道:“怎麼?小姐和好了你還不高興了?”
“哪能啊!我只是想着…之前兩人都鬧成那樣了,在莊子上的時候每次三小姐一聽到五小姐的名字就咬牙切齒。讓太太和周嬤嬤都不敢當着她的面提起五小姐。我還以爲她們兩人這一輩子都是仇人了。”香芹嘟噥道。
蕪菁沉默了一會兒,嘆氣:“三小姐和五小姐畢竟是親生姐妹,同一個爹孃生的。只是以後我們切不可再在三小姐面前提過去那些事情。我覺得現在這樣我們這些當奴婢的也自在了不少。”
香芹連忙點頭:“這還要你說!周嬤嬤早就敲打過我們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榮華院那邊就傳來消息,老太太將文家的兩個丫鬟叫了去問過了後,什麼舉措也沒有就揭過了此事,只讓身邊的婆子教了她們一番,並叮囑她們好好伺候雲二少。
“什麼?祖母還讓她們留在任家?”任瑤華驚愕道。
香芹點頭:“說是玉珠進去的時間太短又只有她一人,不太可能會做得了手腳。”
任瑤華皺眉:“即便如此也應該把人送回去纔對!那個丫鬟瞧着也不是個省事的。”
按正常的處理手法而言,害任瑤英的人沒有找到,任家就會給最有嫌疑的玉珠定罪,以安撫任瑤英。
現在任老太太不過是讓人說教了她們一番就放過了,也沒有將人送回雲家去。那麼任瑤英受的罪只能被定位爲自作自受。
“祖母難道真的打算與雲家”任瑤華低頭沉吟着道。
任老太太不想因爲這件事情讓雲家老太太和雲夫人心裡留下疙瘩,任家很有可能真的打算與雲家聯姻。或者說任家單方面有這個意向。任瑤期卻是對任老太太的決定沒有半分意外,爲了任家的利益,犧牲幾個孫女的一生他們都能豪不猶豫,如今只不過是讓一個庶出的孫女受些委屈。
方姨娘看着躺在牀上將自己全身都用被子蒙起來的女兒一陣心疼,任瑤英從回來之後就一直哭着要沐浴,已經沐浴了四次,還吐了兩次。若非最後方姨娘竭力阻止,任瑤英怕是要將自己身上的皮都吸去一層纔會罷休。
“娘,我身上好臭,會不會一直這麼臭下去?”任瑤英的聲音隔着被子傳了出來。
方姨娘輕輕拍了拍她,柔聲安慰道:“不會的,娘聞着你身上是香的。”
被子下傳來任瑤英抽泣的聲音:“可是別人都知道我掉到茅坑裡了,我…我以後不要出去見人了”
方姨娘閉了閉眼,握緊的拳頭將她的手心刺破了。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眼中有鋒利的冷芒一閃,可是她的語氣卻還是柔和的:“別人不會記着這件事情很久的,等過些日子大家就都忘記了。”
“娘,我恨她們!她們讓我丟了這麼大一個醜!”任瑤英突然掀開了被子,哭得紅腫的眼睛中滿是羞憤。
方姨娘摸了摸她的頭,溫和地安慰道:“娘知道,娘不會讓害你的人好過的。”
任瑤英抱着方姨娘的手睡着了,眼睫上還掛了一滴淚珠。
方姨娘伸手幫她揩去了,守了她一會兒,才起身出來。
“去把於嬤嬤叫來,我有事吩咐她。”方姨娘對自己的丫鬟交代道。
丫鬟躬身退下了,方姨娘去了隔壁的書房。
方姨娘是識字的,一手簪花小楷寫的還挺不錯,任時敏出入的地方都是備有書房的,所以方姨娘的院子裡也有一個小書房。
等於嬤嬤被喚進來的時候方姨娘早已經寫好裡一封信,吹乾裡墨漬後裝進裡信封。
“你明日出發,回一趟江寧。” 方姨娘的孃家在江寧。
於嬤嬤低頭應了一聲是,也沒有對大冷天要出院門而表示出任何不滿。
林氏母女此時卻是心情正好。
從任老太太對雲文放兩個丫鬟的處置可以看出來,任家對於雲家結親一事也不是沒有想法的。
林氏認爲只要任家有這個意思,憑着自己在人老太太面前的地位,又有自己的孃家在後面支持,她若是想爲自己的女兒謀到這門親事易如反掌。
任瑤玉卻是終於揚眉吐氣。被方姨娘母女設計趕出榮華院的事情,讓她這些日子一想起來就恨極。今日終於出氣了。
林氏忍了許多年終究還是忘記了她母親再三交代的,讓她不要輕易於方姨娘爲敵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