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彩變色雙魚玉璧，整塊翡翠雕成的玉船，彩玉石榴盆栽等各式古玩擺件，把黃花梨多寶格塞得滿當，牆邊長几上的青銅仙鶴香爐，不斷的從仙鶴嘴裡噴出嫋嫋香菸。
昏黃的夕陽從窗口斜斜曳進屋裡，打在門上掛着的七彩琉璃門簾，幻化出繽紛炫麗的綵線，在屋裡的折技芙蓉地衣上，不停的跳動着。
一名丫鬟小心翼翼端着胡桃木五蝠捧壽托盤從耳房過來，小丫鬟見狀忙掀起厚實的秋香色織錦蘭草門簾，丫鬟跨進屋，屋裡燒着地龍，甫進屋就感到暖融的熱氣迎面撲來。
她忍不住暗籲口氣，屋裡頭真是溫暖。
“你可來了，藥呢？”另一個丫鬟聽到動靜，從內室掀了琉璃門簾出來。
“十一少奶奶醒了？”
“沒。”聞聲出來的丫鬟搖頭，“還睡着。”
端藥過來的丫鬟將托盤放到桌上，另一個丫鬟便把裝藥的銀壼提起，放到桌邊的長几上，“我方纔回來時，小鸝跑來跟我說，大少奶奶一會兒要過來看十一少奶奶。”
屋裡幾個丫鬟互相交換了個眼神，“我聽說，大少爺和世子爺好像不合。”
那是一定的，世子若是沒換人當，那大少爺肯定就是下一任世子，可是世子換人，大老爺又死了，大少爺這輩子怕是與侯位無緣，面對世子，大少爺能沒怨氣嗎？
“欸，雪柳，你上次不是說，有十一少爺的消息嗎？”一個身着雪青色比甲的丫鬟問道。
楊十一郎自那年赴西北流放途被劫，就一直沒有消息。會着急焦心的大夫人得知丈夫死訊後，就意志消沉，不過兩三個月，就跟着去了，大房的下人們隱約知道，大夫人派了人去劫十一少爺夫妻，不過後來出了事。纔會誤傳十一少奶奶死訊。但十一少爺一直安然無恙，看大房的幾位少爺們壓根不着急，誰還看不出來？
她們是楊家的家生子。楊十一郎成親後，被大夫人撥過來侍候他們夫妻的。十一少爺不回來，十一少奶奶形同守活寡，怪不得人家回了京也不願回府。被逼着回來了，卻還不安份。想要勾搭杜相的孫子，真是不要臉！
雪柳抿着嘴道，“我是聽三少奶奶的陪房嬤嬤說的，聽說咱們十一少爺就住在紀州世家崔氏家裡。”
崔氏？“是不是寧王崔美人家裡啊？”
“寧王那個崔美人不過是個旁支的。咱們十一少爺怎麼可能去住她家，是住在崔氏嫡支老族長家裡。”雪柳揚着下頜有些得意，其他人覺得這有什麼好得意的。要是十一少爺讓人帶話，把雪柳要去紀州侍候他。再來得意也不遲啊！
“十一少爺怎麼不回來呢？”
雪柳清了清喉嚨道，“聽說，十一少爺在紀州啊，已經納了崔家一名姑娘做二房，好像已經有孩子了呢！”
怎麼可能？！
大夫不是早就說了，十一少爺這幾年被酒色淘空了身子，不止沒幾年好活，就是孩子恐怕也生不出來了！怎麼可能在紀州和人有孩子了？
她們幾個都曾與十一少爺有過肌膚之親，每一個都盼着，能飛上枝頭做姨娘，可是看十一少奶奶跟着十一少爺流落在外，也都無所出，她們才覺心平，誰知竟然會在這時，冒出這麼個消息來。
一時間衆女臉色皆變，思及自身前途，不禁愁腸百結。
十一少爺滯留紀州不歸家，她們年歲漸長，十一少奶奶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怎麼替她們的婚事做主，而且，她們都算是十一少爺的屋裡人，想外嫁，能嫁什麼好的？十一少奶奶也不會給她們挑好的嫁！想留，十一少爺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十一少奶奶且不願守，更何況她們沒名沒份的，守什麼呢？
楚明心在內室聽了忍不住要笑，“十一少奶奶。”大丫鬟們忙制止她，她沒好氣的睃她們一眼，“怕什麼，她們的前途可是捏在我手上呢！惹惱了我，我就把她們嫁給那些閒幫做妾去！”
誰能告訴她們，爲什麼十一少奶奶連這種話都能隨意出口了？
“雪春，你們十一少奶奶在嗎？”楊大少奶奶身邊的丫鬟脆聲的問道。
楚明心冷哼一聲，她不在，還能去嗎兒？
外頭鶯聲燕語此起彼落的向楊大少奶奶請安，香氣襲來，就見楊大少奶奶在丫鬟們的簇擁下進內室來。
楚明心的丫鬟們板着臉盯着楊大少奶奶看，真是好規矩，沒等人通報，也沒等人相請，就大搖大擺的進內室來了！
楊大少奶奶被幾個丫鬟一瞪，才發現自己失誤，不過，她暗聳了聳肩，楚明心雖然還是楊家的媳婦，不過那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以及她爹是魯王世子的份上，才這般容忍她，否則誰家容得下這樣意圖紅杏出牆的媳婦啊！
“天冷，弟妹這幾日還好吧！”楊大少奶奶自來熟的坐到楚明心身邊，楚明心鄙夷的挪開去，楊大少奶奶臉上掠過惱怒，不過她很快就掩飾過去，露出溫婉的笑容來。
她很擅長閒聊，楚明心從前幫着她孃親當家，招呼客人閒話家常這種事是家常便飯，因此楊大少奶奶與她話家常，她便應付回去，兩人看似聊得很盡興，事實上只有她們兩個人知道，這一來一往間，說了許多無關緊要的事，大少奶奶想說的話，壓根還沒說出口，而十一少奶奶想知道的事情，也不曾開口相問，因爲她知道，這個大嫂看溫婉好說話，但事實上，她嘴很緊，三番兩次想從她那裡打探，都被她滑溜的逃了過去。
被逼得不耐煩的楚明心打算端茶送客了，楊大少奶奶才忽然道，“弟妹不知曉得不，咱們京裡來了好些貴客。”
她知道，但她爲什麼要回答她？楚明心犟脾氣上來了，抿着嘴不應聲，楊大少奶奶也沒打算聽她回答，自顧自的往下說，“雖然侯爺病着，不過咱們身爲太后的孃家人，雖不能爲皇上分憂，但幫着招待客人，還是行的。”
這是什麼意思？
楊大少奶奶沒打算賣關子，直言道，“侯爺和世子說趁拍賣樓的冬季拍賣會之前舉宴，邀請這些貴客們來做客。”
“大嫂跟我說這個做什麼？莫不是忘了，我和我的丫鬟都出不得這個院子呢！”
誰叫你不安份呢？楊大少奶奶心說，面上卻仍是雷打不動的溫婉笑容，“瞧弟妹這氣的，那是祖母爲你好啊！你想想，皇上日理萬機，卻對你久滯孃家不歸的事發了話，祖母若是不表個態，把你拘起來，要是皇上那天思及問起來，咱們能落得了好？”
楚明心暗哼，到底沒敢再說什麼，人家都把皇帝搬出來了，她能說皇帝多管閒事嗎？管得真寬嗎？不成，她相信，只要她一說出口，眼前這個看似溫婉的大嫂就會立刻跟宮裡通氣，把這事捅到皇上面前去，就算她是宗室女，就算她祖父是皇帝的小叔父，她也一樣會被皇帝厭棄，或者該說，她早就惹皇帝厭棄了吧？
可是，她就想當面問杜雲尋一聲，爲什麼他寧可娶一個傻女，也不願娶她？
她就想問他這麼一句話，爲什麼所有的人都認爲，她要約他見面，就是想要紅杏出牆呢？她沒那麼下賤好嗎？
卻不知道，她的所做所爲，就是令人生疑，再說了，都已男婚女嫁各有家室，問這句話，有意義嗎？而且魯王提出想招婿時，杜、範兩家早已訂親，而她鬧得滿城風雨時，杜雲尋早已和範安陽成親了，她還想問什麼？人家都已經用行動表示了啊！還用得着問，沒眼睛不會看嗎！
如果楚明心身邊侍候的人，知道她在想什麼，肯定會這麼回答她，不過她從未說出口，她們也不會讀心術，所以看楚明心這主子的眼神，永遠是帶點鄙夷不屑，而楚明心也看她們不順眼。
不過在楊大少奶奶眼裡，楚明心和她的丫鬟們關係倒是很不錯，她才說了那麼幾句，就惹得她們一直瞪着自己瞧，看得素來淡定的她，都有些忐忑不安了。
“宴客那日，還邀了弟妹的孃家人，世子夫人微恙，所以會讓你大嫂和二嫂過來。”
這是要讓她見孃家人了？
楚明心有些不敢置信，對楊大少奶奶之後說的話，便聽而不聞，楊大少奶奶不以爲意，反正到時候，讓楚明心出來見客，只是讓北齊及東靖的貴客們，覺得和他們楊家合作是件好事，他們楊家是太后孃家，皇帝年紀最大的兒子是出自他們楊家姑太太，立儲希望最大，而且他們家與皇帝小叔父家聯姻，這些關係可是旁人家比不上的。
楊大少奶奶出了院門，回頭睃了院子一眼，然後才轉身離去，身邊的丫鬟問，“十一少奶奶不會扯後腿吧？”
“理她呢！不過是給人看的，再說，她要如何扯後腿，那些貴客們可不會說咱們大燕話，你想，十一少奶奶會說北齊語或東靖話嗎？”
應該是，不會吧？丫鬟們交換了一眼心道，楊大少奶奶輕笑起來，腳步也隨之輕快，“走，咱們跟大少爺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