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角的高几上的白玉獅猊香爐中散着淡淡的檀香,高家老祖宗歪在炕上寶藍金錢蟒大迎枕上頭,高大夫人坐在她身邊的錦墩上,地上一溜十來個從七到十八歲的姑娘。
姑娘們身後站着兩個婦人,一個笑容滿面搓着手有些討好的望着高大夫人,另一個面容較爲嚴肅的婦人,卻是不卑不亢的望着高家老祖宗。
“袁媽媽,你帶來的這幾個,瞧着是好,不過,年歲都有點大啊!”高大夫人對前者皺着眉頭道。
“唉唷!大夫人,您不是要給表孫小姐找丫鬟嗎?這年紀太小的,能頂什麼用啊!這年歲大一些的丫鬟,才能侍候周到啊!”袁媽媽笑得燦爛,把她帶來的幾個丫頭誇得就像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好,既能幹又聰慧,最重要的是,長得又漂亮。
她瞧高大夫人面色平平,咬咬牙遂勸道,“夫人哪,您那女婿如今娶了新婦,誰知道那新婦會怎麼待孩子,尤其又遠在任上,孩子要是被欺負了,這內院全在新夫人的掌握之下,就是想送封信回京來求救都不成,年紀大一點的丫頭,才能護孫表小姐周全哪!若是她們能得您姑爺青眼,必要時還能跟您姑爺吹吹枕頭風,就不怕那新婦刁難前人子。”袁媽媽笑吟吟的暗示高大夫人。
話是說的沒錯,高大夫人也是怕這一點,不過她是不會跟個人伢子說,她早就準備好派自己心腹的婆子跟去侍候了,但塞女人給女婿?就免了吧!
高大夫人暗地嘆口氣,她很想相信王進苑是個好的,可是經過劉奶孃一事之後。她是再也不敢輕信人心了!只能小心防範,而且還不能讓王進苑心寒,哎!如果明亭沒有這麼早死,該有多好呢?
高老祖宗卻是看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當年她費盡心思給曾孫女挑了身邊人,結果劉奶孃一到了外頭。就挑唆着把人給賣了。虧得杜雲啓有心,幫府裡的小廝、管事求娶了去,要不然。那幾個丫頭就可惜了!
不過,這侍候的人還是得要好好的挑,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高大夫人在袁媽媽帶來的人裡頭,挑了七、八個年歲從十一到十八不等的丫鬟。袁媽媽喜形於色,跟着僕婦下去領錢時。還對另一個人伢子揚了揚下頜,朝對方露出得意的笑容。
“來啊!把這幾個給尚書夫人和三夫人送去,就算是給她們的賠禮。”屋裡高大夫人揚聲吩咐道,袁媽媽腳下踉蹌了下。不是吧?她顫危危的轉回頭去瞧,領着她要去領錢的僕婦在她耳邊嗤笑一聲。
“袁媽媽,這邊請。”
“這。大夫人不是要給表孫小姐挑丫鬟嗎?怎麼花了錢,反要把她們送人呢?”袁媽媽抓着僕婦的衣袖急急追問。
僕婦揚眉一笑。卻是沒跟她詳說,只是請她走,袁媽媽領了錢卻沒有出府,而是急急忙忙往三夫人那邊去,跟在她身邊的小丫鬟見狀嘴角輕勾,蹦蹦跳跳地的回去覆命。
高家老祖宗這時正在和另一個人伢子話家常,“方家丫頭,你有好些年沒上咱們家了吧?”
“是。”被老祖宗喚做是方家丫頭,那婦人沒有着惱,反而是有着幾份懷念,她自小就跟着爹媽做這行當,初次跟着她娘上高家來時,便是眼前的老祖宗當家,老人家聽她娘介紹她,就喊她方家丫頭,直到高尚書夫人當家,起用了袁媽媽,她們家纔不再上門來。
沒想到,一隔這麼多年,還能再做到高家的生意。
她是按照管家交代的,帶來的孩子大概是十歲上下,幾個小姑娘眉清目秀,其中有一個規矩特別好,讓高大夫人和老祖宗特別關注,原以爲是官奴,問了之後才得知,是個孤女,之前因緣際會入了大戶人家學了些規矩,後來又被放了出來。
“不是犯了事被趕出來的吧?”高大夫人看着這孩子有些喜歡,卻又怕有問題。
老祖宗讓人把她們帶下去,“讓人給她們弄些吃的、喝的,我和方家丫頭敘敘舊。”
這是有話想問了,僕婦們笑吟吟的把那幾個丫頭帶下去,順便要觀察她們。
等她們隨僕婦們走了,老祖宗才讓人端了杌子給方媽媽坐。
方媽媽也沒推讓,大大方方的側坐在杌子上頭,老祖宗問了她幾句家裡的事情,得知她家孃老子都已經仙逝,不禁有些唏噓。
高大夫人怕老人家太過傷感,忙開口問方纔那丫頭的事,那個丫頭便是小梅,方媽媽將她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高家老祖宗和大夫人聽,高大夫人聽完之後,有些擔心,“那楊家不會藉故生事吧?”
“楊十一少奶奶早就放了她身契的了,再說,這次仍是她母親做的主,楊家跟她是毫無關係的。”
方媽媽希望這孩子別摻和進楊家去,最好的方法,就是趕緊把人脫手,去了外地,楊家不至於爲個小丫頭大費周章。
高大夫人點頭同意這個看法,此時,帶那幾個丫頭出去的僕婦回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高大夫人滿意的點頭,“那就方纔挑的那四個丫頭,還有,要幾個小廝。”
“人都在外頭候着。”方媽媽道。
高大夫人讓人把男孩子們帶進來,從中挑了幾個,才讓方媽媽帶着挑剩的人走了。
被挑上的孩子們,就被高大夫人送到她名下的院子去,讓僕婦們好好的教導他們,侍候人該注意什麼、留意什麼。
老祖宗提醒她,“回頭得遣個人去杜家說一聲,可別冒冒失失的就把人塞過去。”
“是。”
高三夫人這廂卻是氣得直跳腳,指着袁媽媽質問:“你怎麼辦事的?叫你給大房挑合用的丫頭,她怎麼會讓人把人送過來給我?”
這是你們家的事跟我什麼關係啊?袁媽媽心道怒吼着,面上卻依舊是恭順且委屈的。“三夫人這話可冤枉人了!我可是照您交代的,挑的都是最水靈漂亮的。您瞧瞧,這臉蛋是臉蛋,腰是腰,這樣的身段,風情,當丫鬟賣,我可是虧大了呢!”
想想她調養數月。想着給人當通房、姨娘教的丫頭。被賤價買去當丫鬟,袁媽媽想起來就心肝肺都疼啊!她想着辦妥了三夫人交代的事,回頭謝禮肯定不薄。說不定能讓她大賺一筆,誰知,人家大夫人買了人不用,就往三夫人和尚書夫人那兒送!
三夫人看着那幾個妖嬈嬌麗的丫頭。心頭恨得想吐血,強忍着怒氣。她問:“你沒跟大夫人說,她們可以去分薄新婦的寵?”她女兒得不到的,那王家的小賤人也休想能過得好。
“說了,說了。怎麼沒說啊!”袁媽媽大聲喊冤,“只是這種事情是隻可會意,不能言傳嘛!”要是說白了。那就變成挑撥兩家生隙,她可不想惹惱了大夫人。尚書夫人年歲大了,這個家還能再當幾年?三夫人嘛?丈夫前途有限,女兒也是資質平平,不然還用得着這樣去爭去搶着嫁姐夫嗎?
三夫人沒想到好不容易想到的計劃,就這樣失敗了,氣得破口大罵,袁媽媽覺得自己真是晦氣,賠了錢還被人當孫子罵,看樣子謝禮也沒啦!真是得不償失啊!
隨便找了個藉口就告辭走人,高三夫人攔了她,指着高大夫人着人送過來的丫頭道:“你把她們給我帶回去,錢退給我。”
袁媽媽愣怔了下,忙把剛剛收的錢退給三夫人身邊的僕婦,換了那幾個丫頭的身契,腳下抹油領着人跑得飛快。
開玩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啊!原以爲虧本了,沒想到沒虧,嘿嘿,還能把這幾個丫頭領回去,只是今兒算是白跑一趟了!回去順道去廟裡上個香,去去晦氣好了。
三夫人把大夫人才買的丫鬟退給袁媽媽的事,很快就傳到高大夫人耳裡,她不以爲意的丟到腦後去,家裡過年的雜事,她不是當家人,可以不管,但是丈夫和兒子的上司、下屬要打點送禮的,都得自己來,幾個媳婦雖然都能獨當一面,但還是得她掌眼。
她真沒那個閒功夫去管三夫人高興還是生氣,至於她婆婆高尚書夫人?老人家說了,年關將近事忙,讓她且去忙,不必到她那兒去晨昏定省,要是剛進門那會兒,她肯定傻呼呼的以爲,這是婆婆疼她呢!現在,呵呵,她要敢真不去,那老太太肯定喊得滿天下都知道,她這做媳婦的有多不孝順了!
喔,婆婆說不用你去晨昏定省,那是疼你,你是做小輩的,得有自知之明,人家不讓你去,就該更勤快的去請安纔是。
所以她學乖了,每天總是一大清早送丈夫上朝後,就領着媳婦們去給婆婆請安,逼得三夫人也得乖乖早起去請安,不然做爲長嫂的大夫人可就要好好的告誡她了!
連着請了幾回安之後,有一天全家齊聚在老祖宗那兒用晚膳時,老祖宗一句,“你比我有福氣,能享媳婦福啊!”
高尚書夫人冷汗淋漓,多少年了,進門那會兒,婆婆免了她立規矩,她就連晨昏定省也自動給省了,高尚書狠狠的瞪了老妻好幾眼,隔天大夫人再帶媳婦們去請安,高尚書夫人便三申五令的不許她們再來。
不想,大夫人一番話就把她給堵了回去,現在就成了,高尚書夫人送丈夫、兒孫出門後,就領着媳婦、孫媳婦們來給老祖宗請安,高大夫人婆媳就不用再去她院子請安了。
每天兒孫環繞,讓老祖宗很是開心,原本是想免了兒媳晨昏定省的,後來一想,也對,媳婦若傳出不孝的名聲,可是會影響兒子的仕途的,那還是讓她們勞動勞動吧!
反正,自己再熬也沒幾年了!臨老時,能享享兒孫福,也是件好事啊!